我從柴桑古道回魂研究院那天,是下著雨的。
雨很細,像霧。九江的雨天總讓人分不清季節(jié)和時間,像一座永遠在沉睡的城。
林白一句話沒說。他只是坐在副駕,看著窗外發(fā)愣。
我知道他心里有事。
車在老城區(qū)的鎖江路停下,那是我第一次回研究院后,沒有直接進樓,而是繞到魂塔下。
鎖江魂塔,始建于明代。塔不高,七層,磚木混建,塔下原是江水,如今被填為廣場,塔邊是老廟、舊市、菜市場,亂得很。
但魂術(shù)界的人知道,真正的鎖江魂塔,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
它不是為了鎮(zhèn)水,而是鎮(zhèn)魂。
“你確定要現(xiàn)在下去?”林白看了我一眼,臉色比平時還蒼白。
“封延留下的第二魂術(shù)卷,在那塔底。”我說。
林白低頭,把衣領(lǐng)往上攏了攏:“可你剛剛從柴桑回來,魂力還沒穩(wěn)定……魂術(shù)卷不是廢紙,它是活的。”
“越晚下去,那東西越可能醒來。”
我推開車門,雨打在臉上有點疼,像是江邊被風(fēng)吹起的小石子。
魂塔下的入口在一口古井中,那井一直被當成無水死井,其實只是用魂術(shù)封住了。
我掏出魂紙契,輕輕攤開,念出那句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咒:
>“以魂為匙,以契為印,開鎖江之門。”
井口忽然冒出一縷白氣,接著發(fā)出一聲仿佛老木推門的呻吟,整個井蓋像被什么無形之力抬起。
轟隆——
一圈圈魂陣浮現(xiàn)井壁內(nèi)側(cè),旋轉(zhuǎn)著緩緩展開。
林白點了點頭,我們倆一前一后跳入井中。
落地的一刻,我?guī)缀跏枪蛑懙摹?
下方不是泥地,而是光滑如鏡的魂石面,冷得像冰,魂氣在周圍徘徊成霧。
“這里根本不是井。”林白低聲道,“這是一座……倒置的塔。”
我抬頭看。
果然,腳下是平地,頭頂卻是一層層向上遞減的塔檐,仿佛倒吊在頭頂,一眼望不到盡頭。
“好一個‘鎖江’。”我苦笑,“倒塔鎖魂,塔心封卷。”
我們開始往下走。
這里的塔一層層用魂陣切割,魂力強得驚人。每過一層,就像穿過一個世界。第七層之后,腳下開始泛紅,像是踩在熾熱的鐵板上。
“等等。”林白忽然拉住我,“你聽。”
我停下腳步。
塔底,有聲音。
哭聲。
“是誰?”我警覺地握緊魂紙契。
“不像活人。”林白神色緊繃,“更像是……魂術(shù)卷在‘模擬人聲’,模仿記憶。”
我們相視一眼,一起踏入最后一層。
塔心,是一間圓形魂室。
地上是魂術(shù)銘刻的圖陣,墻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現(xiàn)在用的文字,而是篆體魂術(shù)文,一種魂術(shù)師專用古文字,只在極高等級的卷軸中才會出現(xiàn)。
魂室正中,懸浮著一物。
那是一張活卷,不再是紙,而像是融合了獸皮、魂絲、鐵屑的混合體。它在半空中輕輕扭動,像是心臟在跳動。
“這就是封延留下的第二卷。”林白喃喃道。
我一步步靠近,魂紙契在我胸口微微發(fā)熱,似乎在回應(yīng)那卷的存在。
這時——
魂室四壁忽然浮現(xiàn)一道金光,一個幻影在空中慢慢顯現(xiàn)。
那是一位戴著面具的中年男子,氣質(zhì)淡漠而威嚴。他沒有眼睛,只有一雙燃燒著青色魂焰的眼洞。
“你終于來了。”他開口,聲音如風(fēng)刮鐵,“舟允,我是……封延。”
我大腦一炸。
這人是封延?
可他不是早在十年前“事故”中魂滅了嗎?
他好像看出我心中所想,冷笑了一聲:
“魂術(shù)不死,只要魂印還在,我便不滅。你看到的,是我在卷軸中封存的一段魂識。”
我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驚雷,開口道:“你留下這卷,是想傳我術(shù)?”
“不,是想告訴你——你爹的死,不是意外。”他眼中魂焰微跳,“那是,魂界定下的‘獻祭’。”
我腳下一軟,喃喃:“什么……?”
“魂術(shù)契主,每一代都得有人死。”他緩緩說,“九江五角陣的封印,需要鮮魂灌注。舟平安,是上一任‘契主’。為了你能覺醒,他必須——死。”
“這就是魂術(shù)界的規(guī)則。”
我感覺胸口仿佛被人錘了一拳。
林白臉色慘白:“這……研究院知道嗎?”
“他們不僅知道,”封延的魂識淡淡道,“他們,是執(zhí)行者。”
轟——
我的世界,塌了一角。
魂紙契在我掌心燃燒,像是回應(yīng)我的憤怒。
我抬頭,死死盯著封延:“你把我?guī)恚褪菫榱烁嬖V我這殘忍真相?”
“不。”他伸出手,指向那張活卷。
“我是要你繼承魂卷,終結(jié)這一切。”
“破掉五角陣,毀掉魂術(shù)秩序——”
“毀掉魂鐘。”
我喉嚨發(fā)干:“代價呢?”
“代價?”他輕輕一笑。
“你將面對整個魂術(shù)界的追殺。”
“你的家人、朋友、親人,都會成為代價。”
“你,必須放棄一切人性。”
“你,必須成為‘魂界叛徒’。”
那一刻,塔心的魂光忽然炸裂。
魂卷猛地飛入我體內(nèi),剎那間無數(shù)魂術(shù)圖案在我腦海中翻涌,我感覺像有千萬人在我耳邊低語,喊我名字,哀求我,詛咒我。
林白撲過來拉住我:“舟允!挺住!”
“別讓卷奪你魂識!”
我眼前一黑,倒下前,腦海里只剩一句話:
>“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不論是魂術(shù)界——還是魂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