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我醒來時,天光已經從塔頂那道縫隙傾瀉而下,像是誰在天上悄悄掀開了一角帷幕。
林白正靠在墻上睡著,一只手還緊握著我的袖子。
我掙扎著坐起身,魂紙契還在胸口,但上面多了一道新的魂印,像一枚正在蘇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你醒了?”林白睜開眼,聲音有些沙啞。
我點點頭,嗓子干得像吞了沙。
“你……還記得昨天的事?”
“我記得。”我聲音低啞,卻異常清晰。
封延說,我父親是獻祭的魂。
魂術界為了維持五角陣的封印,強行犧牲契主血脈——這個真相,就像一把利刃,從我胸口插入,又從背后穿出,把我十幾年來的信念,一刀切碎。
“林白,我要找到五角陣的源頭。”我低聲說,“你知道它在哪兒起始的嗎?”
他沉默了幾秒,說:“你想從頭查起?”
“對。從第一滴血開始。”
林白吐出一口氣:“那你得去一個地方——杏林書院。”
“杏林書院?”我皺眉,“那不是醫館出身的地?”
“現在是。但幾百年前,它可不是給人看病的地方。”他目光陰沉,“它,是魂術界最早的實驗基地。”
“魂術契、魂紙咒、五角陣……全是在那兒立的根。”
我心里一震。
杏林書院,在廬山西麓,那地方我小時候常去。山腳下有片老林子,中間還有個廢棄的石碑,上面刻著“杏林魂臺”四個篆字。
那時候我只覺得是古跡,沒想到,那竟然是魂術界的原點。
我們沒多耽擱,第二天就動身。
車駛出九江城區,沿著廬山西北的盤山路緩緩上行。五月的廬山林木郁郁,山花斑斕,霧氣卻濃得像要從山里走出什么東西。
我們停在一片槐樹林前。
這里早年被封山,現在是封閉區,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你看那。”林白指著前方。
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心臟一下緊了。
林中,有座半塌的院子,院墻斑駁,瓦片上長著青苔。門額上掛著殘破木匾,上頭三個字,模糊卻依稀可辨:
“杏林閣”。
“封延說過,杏林閣下方,有個魂藏室。”林白壓低聲音,“當年很多魂術契初稿、魂紋試驗記錄都藏在那里。”
“我們進去。”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快爛掉的木門。
門內是靜默得可怕的空氣。
我們踩著厚厚的落葉進入院子,每走一步,腳底都咯吱作響。
我手指一動,調動魂力在掌心點燃一縷魂火。火光中,能看清屋內殘留著一排排倒塌的柜子,墻上甚至還有用朱砂畫的魂紋那些紋路很古老,彎曲如蛇。
突然,林白停住了。
“地上有動過的痕跡。”
我低頭一看,果然,在最東側的墻角,有一塊地磚邊緣特別干凈——那是有人搬動過。
我伸手撬開那塊磚,底下赫然是一口幽深的通道,黑得仿佛能吞人。
“魂藏室。”我低聲說。
我們下去。
臺階蜿蜒而陡,每走一步,都能感覺魂力在向四面八方滲出,像是這地下室根本不是“死”的結構,而是一口仍在“呼吸”的魂器。
幾十級臺階后,是一座圓形地宮。
地宮中央,一塊魂石懸浮在半空,上面浮現著層層疊疊的字跡,仿佛在翻書。
我上前幾步,看清那魂石上刻著的最后一頁文字時,整個人徹底僵住:
>【魂術試驗編號:杏林·1977-α】
【主試者:舟平安】
【實驗對象:魂契·幼體·舟允】
【結果:契印沉眠,魂力未現,推遲激活】
【判定:需鮮魂獻祭,以激發契主完全融合……】
林白在我身后倒吸一口涼氣:“舟允……你小時候就被拿來做實驗了?”
我喉嚨發干,魂紙契在我掌心燃燒,像在發狂。
“這就是……我爹留下的?”
“不。”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地宮深處傳來。
我們猛然轉頭。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穿著布袍,從黑暗中走出。他臉上帶著一層薄紗,只露出一雙渾濁而幽深的眼睛。
“舟允。”他咳了一聲,“你終于來了。”
“你是……”
“我叫嚴午生,曾是你父親的同門。”
我后退一步:“你還活著?”
“我一直活著,只是魂術界不許我‘現身’。”他嘆了口氣,“因為我知道太多。”
“這杏林閣,是我們曾經的起點。”
“你父親,是魂術契主中最早一批的實驗體。而你,是延續他的‘魂線’。”
“整個五角陣的設計圖,早年就藏在杏林閣底部。”
他頓了頓,說出一句讓我幾乎無法相信的話:
>“而真正的五角陣核心……并不在九江城區。”
>“它,在廬山山心。”
我心頭一震。
“廬山山心?那不是地質斷層區?根本沒人能進去!”
“所以才選了那里。”嚴午生看著我,目光漸冷。
“你要毀掉五角陣,必須去廬山心。”
“但你若去,整個魂術界的人——都會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