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九江的“望魂塔”,那是老城人心中的禁地。
據傳,這塔始建于東晉年間,原是“江州郡衙鎮魂塔”,專為收攏戰亂中死于非命者的魂魄。塔身七層,層層內鑿咒文,鎮的是亂魂、困的是孤靈。到了宋代,望魂塔周圍數次突現“魂火浮影”,曾一度封閉百年。
但沒人知道,望魂塔其實就是“魂陣五角”之一。
而此刻,魂陣蘇醒的消息還未外泄。我和林白,必須搶在它徹底復蘇前找到它的“陣眼”,否則一旦陰魂匯聚,九江將重回那場千年前的“焚識浩劫”。
清晨,塔區的舊街巷還未蘇醒。我們沿著青石小路穿過早市的霧氣與餛飩香味,來到那片隱匿在民居后的殘墻下。
林白站在塔門前,低聲說:“這座塔早就被市政定為文保單位,外人不得靠近。但其實三年前,有人試圖用‘攝魂術’探入塔心,結果整個人瘋了。”
我點頭,那人正是我曾在浮玉短修時的同窗。
塔門緊閉,鎖頭銹蝕,鐵鏈卻泛著黑光——那是封魂符煉制而成的“禁魂鎖”。
我從袖中取出浮玉掌門交付的“破禁靈匙”,輕輕一觸,鎖鏈無聲地裂開。
塔門應聲而開,沉重的木板拖著地磚,發出低低的呻吟。
我們走進望魂塔的一層。
沒有光。
塔內溫度極低,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從地底托起,一切聲音都被吞噬。墻壁斑駁,咒紋依稀可辨。墻角,燃著一盞未滅的油燈——不是現代人會用的東西。
林白蹲下查看那燈芯,輕聲說:“有人剛走。”
“你們終于來了。”
一個冷靜、低沉的聲音從二層傳來。
我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袍的青年坐在木梯上,面容清俊,神色內斂。他右眼纏著黑布,左眼泛著奇異的金光。
“我姓聶,聶青,是望魂塔最后一任守塔人的后人。”他站起身,緩緩走下樓梯,“也是你們接下來最需要的人。”
林白狐疑:“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聶青點頭:“你們探了鏡淵,又破了泠鏡臺的‘鏡角’。接下來,陣角的氣息自然會指向我。”
我警覺地看著他:“你知道得太多了。”
“因為我父親死前留下的血咒告訴我,魂陣五角將歸位之時,我若不交出‘魂銘’,九江百姓將死于亂魂之災。”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拳頭大的石塊,那石頭看似普通,卻在他手心輕輕跳動,仿佛心臟一樣有生命的律動。
林白眼神驟變:“這是……‘陣魂石’?”
“不錯。”聶青點頭,“這塊石頭封印著望魂塔陣角的‘主魂’。一旦被陣法感應,塔內的千魂將匯入其中,喚醒‘塔主’。”
“塔主?”我下意識問。
“每一個陣角,都有一位古魂守護者。鏡淵是‘水鏡魂女’,泠鏡臺是‘伏魂老者’,而望魂塔……守的是一個瘋子。”聶青低頭,目光沉了下去。
“他叫封延,活了七百年,是當年布陣之人中唯一一位,未被滅魂的‘活體魂術者’。”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響:“活體魂術者?”
林白皺眉:“怎么可能?‘焚識浩劫’后,魂術被禁止活人寄魂,那等同于與魂陣綁定,是永生的詛咒。”
“所以他瘋了。”聶青緩緩開口,“而你們今天來,就是來替我,喚醒他。”
“為什么?”我盯著他,“你手里有主魂石,為什么不自己喚醒?”
“因為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他說完,緩緩掀開右袖。
我們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右臂,早已化為半透明的灰影,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那不是幻術,也不是殘影——是活人的魂體被逐步剝離。
“我從出生起,魂識就與這塔綁定。魂陣一旦激活,我的命也會一點點被抽走。”他語氣平靜,像在敘述別人的死期。
我咬緊牙關:“你既然知道,就該提前封住它!”
“我封不了。”他搖頭,“只有‘浮玉之主’與‘鏡淵魂繼’聯手,才能開啟五角合陣前的‘清魂之禮’。”
林白一怔:“你是說……我和他?”
“是。”他目光投向我,“舟允,你就是那位‘浮玉之主’。”
我一陣恍惚。
“我還什么都沒做,憑什么我是主?”
“不是你選擇它,是它選擇你。”聶青的聲音里帶著一種預感,“我不知道你父親當年做了什么。但這塊石頭,一見你就震動了。”
他把陣魂石遞給我,手指冰冷,卻堅決。
“帶它去塔頂,用魂筆畫下‘五魂歸陣’。封延若愿醒,陣角就歸你。若他不愿——”
“他就會殺了我?”我冷笑。
“他會把你變成下一個‘活體魂術者’。”聶青平靜地說,“永遠困在塔里,直到下一個宿主到來。”
我接過石頭,轉身望向塔頂那漆黑如墨的樓梯,心臟跳得快要炸裂。
林白輕聲說:“你不必一個人上去,我陪你。”
我苦笑:“你以為我想一個人?”
我們一起踏上階梯。
風,從塔頂吹下,帶著一種久違的、詭異的熟悉感。
每走一級,石頭就跳動一次。
仿佛塔頂,那個活了七百年的瘋子——
已經知道,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