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快要將洞房拆了,才終于在房頂的梁子上找到了她的新娘。刑墨抱著林致蕓從房頂落下,滿臉都是陰沉的怒氣。他平日里不怎么生氣,還是喜歡嬉鬧,可是人家居然將他的新娘放置于那么高那么狹隘的危險地方,他摸著林致蕓帶著慌亂表情的臉色,無論她是怎么勸阻,硬是對著昔日的好友發了一頓飆。
即使是喜慶的氣氛,但是想著萬一出了什么事兒,心里就是一陣后怕。本來這群人還想繼續鬧的,見刑墨是真的生氣了,也就得安慰了他幾句,也就不再繼續捉弄。陸偉是最后一個走的,回頭對著刑墨道,“刑墨,你夠機靈的。”
刑墨表情依舊僵硬,瞪了一眼陸偉,不說話。
程陸韋替他們關上了門,唇邊的笑意愈發擴大,“春宵一夜值千金,明兒大伙兒再來鬧便是。”
程陸韋回去的時候,柳芒也跟在他的身后,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陸韋回頭道,“小芒,我是你老板,做人要懂得知進退。”
柳芒點了點頭,“哦,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能借我點錢么?”她兩個食指一直相互戳著,在盤算著什么,暗自催眠,他是她老板,她應該要對他尊敬,不能發脾氣,有什么事兒都得忍著。
程陸韋搖了搖頭,一副鄙夷的樣子,冷嗤一聲,“你欠我的已經夠多了,你還得又太慢,我才不借。”
“小氣。”柳芒嘀咕了一句。
回去的這個晚上,她在床上輾轉了半天,那小冊子雖然不是那么精美,可是也花了她二兩銀子呢,平日里她有吃有穿,不愁錢用,可是如今借了錢,她用什么還?
次日,她起來得有些晚,不由暗叫不妙,如今她可是管事兒,可不能再讓自己胡亂睡下去,匆匆洗了把臉,跑去餐飯,吳大娘將一豐盛的餐飲放在她的面前,一大碗飯,菜色是兩只紅燒白鴿,一樣肉絲炒蛋,一樣茭白豆腐。看來成了管事,菜色豐富了很多,她捧著碗吃得開心,吳大娘湊近她,“胖子,還錢吧。”
柳芒手上的筷子差點掉下去,她努力鎮定著自己,“吳大娘,您能不能寬限幾天,我這不是手頭緊么,而且三天后才發月俸。”
“成。”吳大娘也是個好說話的,看了柳芒一眼,嘖嘖嘖,連嘖三聲,“我說胖子啊,你怎么還穿這種破衣服,這管事也算是個活招牌吧,你穿成這樣很丟臉。”
柳芒不滿了,“這是上好的綢緞,雖然款式普通了點。”她用筷子夾了一只白鴿腿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吳大娘的筷子快她一步夾了送入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著,“你是管事兒,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大家都聽你安排,不夠你再去盛,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收斂點,這臉兒圓得跟什么似的。”
其實她很想辯解,她真的不胖!
其實,三天不過是拖延的一個法子,因為,她是沒有月俸的,至少在這幾年之內,她是沒有的。三天,有三天拖三天,再想想法子吧。管事兒要管的東西很多,客人的包廂,今天安排哪只歌舞等等瑣事都得由她理得有條不紊,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不過身邊有幾個資深的老姑娘幫著她,也覺得輕松很多。樓里也有不少清官,只賣藝不賣身,偶爾與客人起了爭執的,她就出來處理,人家本來就見她一個小姑娘不放在眼里,不過她八面玲瓏,誰都不去得罪,偶爾碰上強硬的,身后跟了一伙兒打手。
對于她的表現,程陸韋是很滿意的,不過月俸這事兒……依舊不見漲。
三日過去,她依舊沒有錢還。白日,她躲著吳大娘,只盤算著遲點怎么跟她說。無意間看到有兩名姑娘在下棋,旁邊放著些銀兩,不由上前觀看。
輸一盤棋一兩銀子,兩名姑娘的棋藝似乎都是不錯的,下一盤要好些時間。下完了,贏了的一方,從輸得那方拿了一兩銀子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們下得有些忘乎所以,直到興奮勁兒和懊惱勁兒過去了,才看到在一旁站著的柳芒,表情不由有些瑟瑟的,“柳管事,我們……”
“沒事兒,偶爾怡情,我不會來挑錯兒。對了,你們這個是什么算?”
兩位姑娘松了口氣,看到柳芒一臉興奮的樣子,便跟她說了些樓里的事兒。
這個時候柳芒才曉得,原來這樓里的姑娘以及下人都十分注重培養情趣,聚眾賭博是不允許的,但是這種偷偷摸摸地下下棋,贏點小錢,還是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柳芒去吃晚餐的時候,吳大娘過來跟她同桌,問,“胖子,今天該還錢了吧?”
柳芒岔過這個話題,鎮定自若,“大娘,你會下棋不?”
“嗯,會一些。”大娘微微錯愕,隨即答了一句。
“我們賭棋吧。”柳芒眼中帶了幾分狡黠。
柳芒自詡下得不錯,看吳大娘如此不聰慧之人,便有些掉以輕心。兩人將賭注下得小了些,一百文一盤。柳芒心想著,自己贏了二十盤就能將這銀子贏回來了。
可是吳大娘居然是深藏不露之人,一個晚上下來,柳芒又輸了一兩銀子,十盤皆輸。她悔恨啊,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吳大娘看,“吳大娘,你這個也叫做會一些?”
“我是葉哥的手下敗將……不管怎么說,胖子,你欠了我三兩,記得還,唉,今天有些晚了,明兒你送來給我。”柳芒是在吳大娘的房間下的,吳大娘隨意往后一躺就是她自己的床,柳芒見她一沾床就睡下了,就起身稍微整理了棋盤,替她蓋了被子,開門出去了。
回到房間中,對于剛才的棋局反復琢磨了一番,皺著眉想著到底輸在哪里。下棋雖然不是她的強項,也不算太差,以前偶爾也跟他下過幾盤,偶爾也贏上幾盤,想了很久之后,只能歸于她太久不下的緣故,想著那一下子就輸掉的一兩銀子,渾身都肉疼。睡到一半,跑到吳大娘的房里,推開她的門,掌了燈,硬是將熟睡得打呼的大娘給弄醒了。
大娘怒氣橫生,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柳芒笑嘻嘻地,又端來茶水給她喝,氣消了一大半,“你個死胖子,三更半夜拉我起來做什么?”
柳芒一邊擺好棋一邊道,“我不是服輸的人,看來大娘平日里下棋時間頗多,方才我輸了是因為我在適應期,現在再下,我定然贏你。”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吳大娘慢悠悠地打了個呵欠,拿了濕巾擦了擦眼睛,“不服輸是對的,但是亂逞能就是不對的。”
第一盤,柳芒勝。她咧著嘴笑得特開心,她說,“吳大娘,驕兵必敗。”
吳大娘那雙粗糙的手,執起一枚黑子,不期然地有一份說不出的美感,勾了勾唇,“偶爾讓你一盤,無傷大雅。”
柳芒是有點實力的,不過吳大娘的實力更高超,她與葉大叔的奸情就是從下棋中培養出來的,他們的奸情有多深,下棋的時間就有多長,實力亦是如此。
只至東方出現隱隱曦光,吳大娘打了個呵欠,“胖子,再睡會兒,要起床了。”
柳芒哦了一聲,站起來回房去了,她是飄回去的,因為她又困又累,最重要的是心累,她又輸了二兩銀子。她的眼睛輸得紅紅的,吳大娘實在是太可惡,每次她輸得不想下的時候,她就讓她一盤,唉,現在真的是將自己賣了都還不起了,不管了,等一下,一定要像老板支錢。
柳芒剛推開自己的房門,發現對面程陸韋的門開了,走廊里燈光微暗,卻也能看到程陸韋神清氣爽的模樣,今日穿了一件紅色袍子,布料妖嬈嫵媚,因為暗淡的光線襯著,只覺得自己看見了個活妖精。近段時間,他倒不再經常穿著白色的素袍,穿著打扮上也升高了好幾個等級,即使是如此,做人的精髓還是在原地踏步。
柳芒隨意跟他行了禮,就要進自己房去,卻聽到程陸韋喚她,“小芒,一夜沒睡?”
柳芒一個激靈,趁著此刻這既模糊又清醒的狀態,臉露出一副兇相,恨恨地看著程陸韋,“老板,你得借我錢!”
“給我個合適的理由,今天心情好,我可以考慮。”
“我跟人下棋,輸了五兩銀子。”雖然有二兩銀子是借的,不過偶爾說話要懂得變通。
程陸韋哼了一聲,“就為這事兒,這么說來,你跟人賭了一夜的棋?”
“嗯,可以這么說。”
“真沒有志氣,既然輸了就贏回來,找我做什么?”說完,程陸韋從她旁邊徑直擦過,走了。
呃……這個就是可以考慮考慮的意思。柳芒懂了,看來以后,理由什么的不用給,因為,給了也白給。
柳芒回房睡覺了,睡得極其不安穩,或許只是為了還債問題,又或許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短短時間,一個月又過去了。柳芒不敢多睡,睡了一個時辰就出去了,他說過,只要她準備找他,他很快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死亡有的時候離得那么近,她不想死,每個月的解藥,不能斷掉。
清蕪還是一如平日的溫柔,眼眸若水,泛著柔光,他再一次問她,“不如嫁我?”
她拒絕,搖頭,“清蕪哥,你有自己的幸福。”
睡前的時候,她習慣地摸摸自己的臉,熟悉臉上的體溫,告訴自己,自己活得很開心。對于外人來說,青樓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她不管。可是對于她來說,這里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或許只是跟外人過著不同的生活而已,如此而已,在這里她很開心。
吳大娘也倒不催著柳芒還錢,反正她是管事,不可能沒錢就是,不過每次問她要錢的時候,她那支支吾吾的樣子就說明了她實在是沒有錢。
有一天,柳芒繼續跟吳大娘下棋,又狂輸中,她心疼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吳大娘,你知道不知道,或許我要一輩子困這兒了。”
“管事,你一天的工錢比我們一年都多,這么說可不對了。”
“唉,吳大娘,我一個月就二兩銀子,難道你一年就幾文錢?”
吳大娘錯愕中,隨即是氣憤了,“胖子,你這謊撒得我就不愛聽了,要撒謊也不是這種撒法,你說你,如今擔任管事一職,每日沒有二十兩也有個十幾兩,如果你有點手段,從客人那里剝削點,看你,一身窮酸相,年輕的姑娘家也不懂得打扮些自己。”
“我……大娘,我不騙你,老板說我如今當了這么個高職,再向他要求加薪是得寸進尺。”
大娘見柳芒漲紅了臉,真的沒有隱瞞的意思,不由相信了,“你這個倒霉孩子,這事兒得自己去爭取,前任老板在職的時候,雖然沒有管事,可是那幾位心腹那個不是賺的滿缽滿盆的。”
以前柳芒還裝傻充愣,錢財乃身外之物,如今覺得錢偶爾還是得抓點在手上的好。她一掌用力拍在棋盤上,“大娘,我不跟你解釋,我去要錢,還你!”
柳芒風風火火地跑去找陸偉,門打開往里面一瞧,沒有人,看了看平日里他喜歡靠著的軟榻,又看了看床,的確是沒有人,不由退了出去,等會兒找也是一樣的。
等她剛退出的時候,卻發現陸偉站在門口,淡定的模樣,唇角帶了幾分笑意,“有什么事兒?”
“我的月俸不止這么點兒,我們得好好談談,這么低的工錢實在是不合適。”
程陸韋道,“你不就是想還錢么,來,進來,我教你下棋,讓你去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