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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球形門鎖

  • 小心結局
  • 寒知了
  • 11961字
  • 2025-07-03 18:18:24

01

“你和鄭清波是什么關系?”

“發小。他家和我家是鄰居,小時候一起長大的。”

“你上次見他是什么時間?”

“這個啊,可有段時間了,鬧掰了之后就很少在一起玩了,半年前他有一次喝多了來找我,跟我賠禮道歉,我沒搭理他。后來他就走了,再沒來找過我。”

“能問問你倆為啥鬧掰了么?”

“非要說嗎?這和他被殺有什么關系嗎?你們不會懷疑我吧?”

“請配合調查。”

“那我可就往長了說了。小波上高中的時候父母在一場車禍中死了,他家也沒啥別的親戚,我媽看他可憐就經常叫他來我家吃飯。所以我倆關系很好,后來高中畢業他沒繼續讀大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用車禍時候賠的一筆錢買了一間修車店,當起了老板。他一個高中畢業生,也沒修過車,雇的兩個修車師傅都把他當孩子看,估計當時沒少蒙他。修車店從來就沒賺過錢,后來,就處于歇業狀態。他手里還有點錢,整天閑逛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這都是我媽和我說的。眼看錢要花光了,修車店那片忽然拆遷,他那店手續俱全,面積還挺大,結果開發商不僅在另一個樓盤抵給他三套房子,還給了大幾百萬。小波一下抖起來了,吃喝嫖賭,樣樣皆沾。這人吧一有錢就難免會變,我媽說自從小波有錢了,就再也沒來過。畢竟眼皮底下看著小波長大,說沒感情是假的,雖然不來,我媽也總打聽小波的情況。聽說小波賭博賭得很大,房子都快輸進去了,就非讓我去勸勸。那幾年我和小波聯系很少,關系也淡了,心里不想去,拗不過我媽,就電話問小波在哪兒。小波一聽我給他打電話很開心,就說在某某某ktv唱歌,喊我過去。去了之后,看他各種炫耀,也可能他不是有意的,但在我看來就是跟我裝逼,我心里不爽就把他叫出來,說小波我媽聽說你玩牌玩得挺大,讓我勸勸你別玩了,賭博不是什么好事兒。誰知道那孫子當時就翻了臉,說他的錢他愛怎么花怎么花,我們管不著,還陰陽怪氣地說是不是想要點好處啊!確實該要,我明天給阿姨送點好東西,那些年沒少在你家蹭飯,也該報答報答了。我聽他這話,簡直氣炸了肺,掄圓了胳膊就給他一嘴巴,他也喝多了,上來要打我,被周圍人拉開,破口大罵讓我滾,我說好,小波,我這輩子沒你這么狼心狗肺的朋友。然后我就走了。”

“就這樣?”

“是啊,后來還能聽到他的一些消息,據說被人做了局,房子都輸進去了,還因為聚眾賭博被關了半個月。都是聽我媽說的,從那晚上開始他是死是活和我沒啥關系。”

“那你知道他后來又是怎么發跡起來的么?”

“這就不太清楚了,據說他從拘留所出來,頹了半年,半年后不知道找誰借錢買了一輛二手桑塔納,干起了黑車司機。再后來就聽說忽然有錢了,也不知道錢是哪兒來的。半年前見他的時候,確實是一副有錢人的樣子,不過,依然掩蓋不住人渣的氣息。”

“你去過他后來住的地方嗎?”

“沒去過,據說是個豪宅。”

“你覺得鄭清波會不會有點問題。”警察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腦袋。

“什么意思?”

“你精神上是不是有點不正常?”警察補充。

“這我可不知道,沒聽說他腦子壞了啊!”

“你覺得正常人會住這樣的豪宅嗎?”那警察說著把一沓照片擺在程浩面前。

第一張是正面別墅照,歐式風格,非常氣派。第二張是對著門拍的,白色漆皮的門,看起來很結實的樣子。第三張是門打開之后,是一堵墻!

程浩懵了,指著照片問警察:“這什么情況?”

“他住的那別墅,沒門。”警察回答。

“什么意思?”

“就是外面雖然看著是一扇門,打開之后里面被砌死了,巨厚的水泥墻,然后屋里面所有房間都沒有門。窗戶上也都裝著防盜柵欄,不知道他怎么出入。更奇怪的是,有一扇門被架子支撐著放在客廳中央。就像這樣。”

又是一張照片,拍的是室內,一扇朱紅色木門孤零零立在曠闊的客廳,門兩邊是木架子,應該是防止門倒。

“鄭清波就死在這個客廳里,胸中三刀。”

02

程浩是懵著從警局出來的。

鄭清波離奇被殺,警方一籌莫展。幾乎把他身邊的所有關系都排查了一遍。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是和鄭清波不太熟,有幾個認識時間比較久的就把鄭清波和程浩的事兒說了出來,這也是為什么程浩被警察叫來談話的原因之一。

雖然和鄭清波早已反目,但看到兒時玩伴慘死,程浩心里終歸不舒服,更何況念書那陣兩人好的和親兄弟似的。不過他一直在回想警察和他說過的那些話,鄭清波住的那棟詭異的無門別墅,聽語氣警方似乎懷疑鄭清波是大盜之類的身份,因為在鄭清波的別墅里搜出了不少珠寶首飾,也有一些風格迥異的工藝品,以及大量古董字畫,除此之外還找到一保險柜的錢,什么樣的錢都有,美元,歐元,英鎊,盧布,日元,泰銖,甚至還有各種各樣的金幣,有些金幣很古老,有些甚至都沒人見過,種類多得簡直可以辦一場小型的貨幣展覽。

不過人死為大,警方的意思是尸體檢查結束后,葬禮什么的估計要拜托程浩給安排一下。程浩沒怎么想就答應了,不管鄭清波生前如何對他,但人死一了百了,所有恩怨都風吹云散。退一步說如果他拒絕,他家老太太也不會容他。

回到店里,新來的員工小楊說有人找他。忘了說,程浩在古街開了一家兼營糕點西餐的咖啡館,節假日等旺季的時候游客多,生意還不錯,平常則門可羅雀。雖然每個月扣除房租水電人工原料,比上班族多賺不了多少,但勝在自由。不過,老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個月前這家店的房東換了人,目前還沒見過廬山真面目,但聽前房東說是個不差錢的大款。程浩倒是真心希望這個不差錢的大款看不上每月這點房租,別把錢漲得太狠就好。一聽有人找,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新房東來了。

攏了攏思緒,打起精神按照小楊的指示走過去,發現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相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長臉濃眉,正一邊喝一杯焦糖瑪奇朵,一邊翻著桌子上一本厚厚的文件。

“您好,我是程浩,請問是您找我?”

“您好您好,我是順達律師事務所的張順達。”男人起身和程浩握手。

程浩心里開始犯嘀咕,心說怎么會有律師來。伸出手和對方握了一下,不經意間看到對方尾指戴著一枚銀戒。

寒暄之后,兩人重新坐下。

叫張順達的男人開門見山道:“我的委托人是鄭清波先生,我想您應該已經接到了他已經去世的消息。我們事務所一個月前接到鄭清波先生的委托,全權處理他的遺產事宜。這是一份經過公證的遺囑,您先看一下。”說罷,將一張用塑料袋塑封的白紙遞給程浩。

就是很簡單的一頁紙,上面幾行字,說明將自己死后,名下所有財產都歸程浩所有。簽字的名字是鄭清波,時間是一個月前。

程浩眼前云霧繚繞,“鄭清波一個月前找你們立遺囑,把所有財產都給我?”

“是這樣的,這是鄭先生名下的財產,包括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家咖啡館和東城區的一棟別墅。”

原來新房東是鄭清波,程浩覺得腦子嗡的轟鳴了一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都處于極度震驚中,送走律師之后,程浩呆坐良久才緩過神來。鄭清波的所作所為不難理解,舉目無親,從小到大和程浩家牽絆很深,后來鬧翻,心里愧疚,便想著如何回報。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立遺囑的日期,難道說在一個月前他已經預料到自己會突遭橫禍嗎?

程浩前思后想,也想不通事情的走向。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如果被警察知道鄭清波把所有財產都給了自己,他必然成為最主要的嫌疑人,因為從目前來看,他成了鄭清波死亡事件中的最大受益者。

反正店里沒什么人,程浩就打算先離開。他需要回趟家,把鄭清波的死亡消息和母親說一聲。小楊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程浩說這幾天恐怕會很少出現在店里,要辛苦他照看店鋪。小楊笑著說是他應該做的。又說了兩句,小楊扭捏說如果今天沒客人可不可以早點關店,因為他有個聚會。程浩說好,隨口問什么聚會,小楊說是關于宮崎駿動畫的COSPALY。

程浩笑著說你們年輕人真會玩,又交代幾句,轉身離開。

程浩父母都健在,分別是西城區一所中學和小學的老師。他打電話給老媽,程母說在學校。于是他直接開車趕到母親所在的學校。

程母今年五十五歲,頭發已花白,還在一線教學。

程浩到的時候,母親剛上完一節課。趕上中午,他把母親喊出來,找了一家人比較少的湘菜館。

程母滿臉疑惑,問他出了什么事兒,電話里不能說。

程浩沉吟了片刻說,小波死了。

程母手一抖,打翻了茶杯,顫聲問怎么死的。

程浩說被人殺的,并沒有透露更多細節。接著問母親,這一年多鄭清波是不是來找過她。

程母嘆口氣,說:“一年前小波從拘留所里放出來,我去看過他,已經頹廢得沒人樣,都是他自己作的也怪不著誰,不過終歸還是不忍心看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就瞞著你爸拿了5萬塊錢給他,讓他先花著,以后有錢再還,沒錢就算了,你鄭姨還在的時候沒少幫咱家忙,就當徹底還清了欠鄭家的情誼。后來聽說小波買了一輛車,開起了黑車,雖然不是正經工作,但好歹有個事兒干。沒想到,沒想到最后還是沒落什么好下場。”

程浩恍然,原來鄭清波當年買車的錢是從這兒來的。

鄭清波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來了還不到十個人。骨灰被埋在城北郊外的玉亭山公墓,選了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從墓地回來,程浩把父母送回家,隨后開車回古街咖啡館。東城區的別墅正在重新裝修,裝修好后就掛牌出售,按照市場價能賣近一千萬,當然前提是沒人知道那是一處兇宅。他對那棟別墅沒什么期待,反正也不會去住,唯一讓他覺得高興的是咖啡館完全屬于自己了。

半小時后,車停在咖啡館附近的停車場,程浩打開后備箱取東西,發現一個明黃的圓球形東西。撿起來,是一個黃銅的球形門鎖,小孩拳頭大小,中間帶鎖孔,只有一半,連接鎖芯部分似乎被切斷,形成一個很光滑的圓形平面。

程浩用手掂了掂墊,沉甸甸,站在車旁左思右想也無法確定這個東西是怎么跑進來的。只好拿著把玩,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想要丟進去,又覺得扔掉有點可惜。就一直帶回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一個雜物間改的。面積不過5平米大小,沒有窗戶。外面的客人依然不是很多,然而一想到不用每個月支付一大筆租金,程浩就覺得壓力沒那么大了。愜意地吹了一聲口哨,程浩把腳搭在辦公桌上,頭枕雙臂慵懶地半躺在椅子上,視線很自然地就落在辦公室門的門鎖上,那也是一個球形鎖,不過是白鋼的。而他剛剛帶回來的黃銅門鎖,正靜靜地躺在辦公桌上。他的目光在兩個門鎖間游移,忽然覺得桌子上的門鎖更漂亮,于是他站起來,拿著那個門鎖走到門前,貼在門上和白鋼的相互比較。下一秒,他驀然發現那門鎖似乎粘在門上面,他用力一拉,門忽然開了,但門后不是逼仄的走廊,而是巍峨高山,萬頃碧湖。

03

程浩被眼前的景色嚇了一跳,冷冽的山風豁然灌入,將辦公桌上的文件吹得四散而落。

下意識地把門關上,冷風頓止,門鎖脫落在手。他又扭動白鋼門鎖,門開,逼仄的走廊和濃郁的咖啡香氣撲面而來。

是幻覺嗎?他扭頭,不對,滿地都是散落的文件。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股獨有的冷冽的自然氣息。

他看了看手中的門鎖,難道是它的原因?

顫抖著把門鎖第二次貼在門上,扭動,拉開,腥咸的海水兜頭淋下,他定睛一看,好家伙,巨浪濤天,門后是一艘在汪洋中起伏的巨輪,忽然一個穿著水手服,渾身濕透的白人水手用他聽不懂的語言指著他大聲叫罵,眼看著就要撲過來,他慌忙把門關上,扭脫門鎖。屋內又回歸平靜,然而他已經從頭濕到腳。

第三次扭動門鎖,門后是喧囂的宴會廳,大家手拉手著在跳一種圓圈舞,圓圈中間是一對穿著婚紗禮服相擁而舞的年輕男女,這里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他讓門開著,走進人群,從端著托盤的侍者手里取過一杯點綴著櫻桃的酒,完全不顧侍者詫異的神情,隨后轉身回到辦公室,關上門。

他呆呆地站在辦公室中央,手里那杯酒還在,琥珀色的酒水異常漂亮,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酸甜可口,酒味很淡,果味濃郁。

至此已可確定這門鎖具有神奇的功能。

他放下酒杯,拿起那黃銅門鎖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就是一個門鎖,沒有絲毫的異常。但卻可以任意去往不同的地方。唯一的媒介是要有門。思及至此,程浩腦中雷鳴炸響。他想到鄭清波住的那棟沒有門的別墅,還有那扇孤零零佇立在客廳中央的紅木門。他還記得前些天那警察在問他問題時,曾經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鄭清波如何出入”,如果鄭清波有這個神奇門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只要扭動門鎖,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

等等,似乎不對,程浩皺著眉頭思考,除非門鎖具有打開使用者腦中所想之門的功能。

為了驗證,程浩再次將門鎖貼在門上,然后腦中想著家里的臥室,開門,門后果然是自己那亂七八糟的臥室,他扭下門鎖,走進臥室,再關上門。再次打開門,是客廳,短短瞬間,已經時空斗轉。他重新用門鎖回到咖啡館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凝神細想。

顯然這門鎖應該是鄭清波的遺物,半月前他從公安局領回鄭清波的遺物,裝在一個塑料口袋里,都是手表,手機和鑰匙等個人物品,想必門鎖也在其中。上午下葬時他把除了手機之外的東西都放在鄭清波的棺材里陪葬,并沒有看到門鎖,應是掉落在后備箱中。

鄭清波的暴富,屋子里的珠寶古玩,保險柜里的各種錢幣,顯然都是拜這門鎖所賜。

但他為何會被殺呢?殺人者會不會和門鎖有關?還有那棟砌死房門的別墅,是怕有人進來么?

苦思良久,程浩終于還是放棄。那圓球形的門鎖已經被他握得發熱,比門鎖更熱的是他的心。

毋庸置疑,這門鎖絕大多數時候被鄭清波用來入室盜竊。想想也是,腦子放空隨意開門,簡直如入無人之境。當然有些房間可能會有攝像頭之類的東西,不過弄個面具即可搞定。

程浩現在不缺錢,對偷東西沒什么興趣。相較而言,他更愿意用門鎖來進行一次神奇的旅行。

隨后離開咖啡館,回到家中。對著臥室門,把門鎖固定,腦中放空,扭動,開門。

第一次,一個惡臭的骯臟廁所;第二次,是一個浴室,一個肥胖的中年白人男子一邊洗澡一邊扯著嗓子唱阿黛爾的《hello》;第三次,某個餐廳的后廚;第四次,正在生產的產房;第五次,一對正在咒罵著互相投擲餐具的男女……經過十幾次的開門關門之后,程浩來到一個歐式風情的小鎮,他興高采烈地奔到街上。愕然發現所有牌子都是中文,頓覺沮喪,本以為已到國外,卻沒想到只是某地仿造的旅游景點。

再次回到家里,程浩癱坐在沙發上,覺得心好累,整個世界的門恐怕有成百上千億扇,真撞到一個美麗的地方的概率恐怕比中彩票大不了多少。或許有別的方法,程浩打開電視機,挑了一個旅游類的頻道,盯著鏡頭中出現的每一扇門,然后走到門前,閉眼在腦中回想,開門,只是臥室,嘆氣,看來腦中想的是沒有真正去過的地方,門鎖會失去效果。

難道真的要親自去一趟么?或者繼續依靠不斷地試錯。

顯然,和前一個相比,后者更容易。于是,程浩繼續重復著同一個動作,開門-關門。

聽起來似乎很枯燥,實際上并不是。程浩很快就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刺激的行為。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門后會是什么。

04

轉眼一周后。

在這七天里,程浩幾乎沒出門,但卻經歷頗多。譬如某一次他開門的時候兩伙兒外國人正在做毒品交易,各個面目兇悍,荷槍實彈,如果不是及時退出,恐怕小命難保;還有一次撞進一個傷風敗俗的party,尺度之大令程浩嘆為觀止。至于各種爭吵,謾罵,廝打,欺凌,以及少兒不宜的場景,簡直數不勝數。和他想的不一樣,這門鎖并沒有成為旅行的工具,反而成了偷窺隱私,撞破壞事的鑰匙。在此之前他真的從沒想象過,在這世上的所有門后,竟然隱藏著那么多的骯臟和陰暗。

唯一讓程浩覺得開心的一次是幫助一群忍饑挨餓的孩子。他也不清楚是什么地方,根據膚色和炎熱程度似乎是非洲某地,那些孩子都在一個破爛的屋子里,大的十幾歲,小的幾歲,每一個都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程浩一時不忍就把家里廚房和冰箱里現成的食物送給他們,不過還是不夠吃。看著那些孩子的眼睛,程浩決定要干就干一次大的,于是他回屋默默打開了某家超市的門。應該是西半球的某國,正是夜里,超市已經關門,空無一人。程浩戴著面具,搬空了幾列擺滿食物的貨架。各種巧克力,方便食品,餅干,飲品在客廳里堆成小山。隨后再次打開那些孩子的房間,將所有的食物都送給他們。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至少能讓這些孩子短暫地吃飽一頓兩頓。

除了這些遭遇之外,程浩還差點陷入死地,那是一棟危樓,門后就是深淵。如果不是他前一次打開的是行駛中的高速列車車門,再前一次是地鐵隧道中的維修門,斷然會大意之下失足跌落。所謂的深淵并不是真的懸崖峭壁,只不過沒有地板,不僅這一層沒有地板,下面的十幾層都沒有,還好是白日,借著窗外的天光能看到下面磚石堆壘,交錯的尖銳鋼筋如同森林中捕獸陷阱里的倒立長矛。

生死一線間,程浩膽戰心驚地撤回腳步,腦門出了一層冷汗。關上門后,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大口喘息,手里的門鎖莫名地生出些寒意來。這門鎖如同一個裝滿意外的盒子,每次伸進去都能掏出某樣東西,也許是一根金條,也許是一條毒蛇,能夠獲得驚喜,但同樣也可能把自己送進險境。

驚恐之余,程浩打算先結束足不出戶漫游世界的幻想。這一周以來雖然運氣不太好,但在成百上千次的開門過程中,還是積攢了幾扇能夠通往美麗異域的大門。雖然一扇是茂密的雨林,一扇是飄雪的極地,還有一扇是中東漫天黃沙的小城。至于他一直魂牽夢繞的夏威夷海灘,地中海沿岸,馬爾代夫群島,威尼斯水城則一個都沒有撞見。

他不喜歡下雨,不喜歡寒冷,不喜歡沙塵暴,然而這三個地方卻好像商量好一樣一一占全。想要結束,卻心有不甘,這就是程浩現下糾結的心態。半晌之后,程浩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機會。

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給自己加油鼓勁,程浩再次開門。

門后是一棟很大的建筑,歐式風格,古樸典雅,不是古堡就是教堂。程浩心中暗喜,心說找扇門出去,說不定就是某處歐洲小城,沒想到最后一次竟然壓中了寶。把門鎖扭下來揣進口袋,沿著幽暗的長廊往前走,走了幾百米也不見頭,忽然前面出現一聲悶啞的呼喊。程浩打了個激靈,小跑著過去查看,不料拐過一個彎,猛然撞見一個穿著黑袍的人正將一把刀子插進另一人的胸腹。被殺者是個滿頭白發的白人老頭,穿著神職人員的制服,依靠在墻壁上,腳邊扔著一幅帶有畫框的畫。程浩對藝術品沒什么了解,卻覺得那畫很有名氣,大概是歐洲一位著名畫家的作品。不遠處是一盞嵌在墻上的壁燈,映照得他嘴角溢出的血無比鮮紅。程浩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目擊兇殺,驚得發出一聲低呼,行兇者倏然扭過頭來,程浩驚悚后退,那人緩緩拔出刀子,任由老教士癱倒,轉身定定地看著程浩。

和程浩一樣,那人也帶著一個面具,是個無臉人。

程浩想說這是一個誤會,但當他看到那人有向他沖過來的架勢時,旋即轉身奔逃。

追擊者的腳步聲在拱形長廊中踢踏作響,宛如死神逼近。眼前走廊深邃仿佛通往陰曹地府,程浩體力漸漸不支,好在出口將近,雙腿才又生出力量來。眼看著要逃出去,衣服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程浩一個趔趄,向左側跌倒,轉頭果然看到那無臉人正揮著染血的刀子刺過來,他勉強躲開,衣服卻被撕裂,急中生智把衣服脫掉,朝那人扔過去,巧合的是正好罩在對方頭上,程浩見機鼓足力氣朝那人胸口猛蹬一腳,那人悶哼一聲向后仰倒,趁此機會,程浩爬起迅速逃出長廊,廊外一排房間,每一間屋子都有一扇門,他跑到中間,隨便選了一個門,拉開,重新回到客廳。

躺在地板上喘息良久,程浩心中驚恐漸次平緩,細細回想剛剛遭遇到的一切。

殺人者顯然是早有預謀,否則也不會戴著面具。是仇殺,還是買兇?是為了謀財才害命,還是因為其他原因。可惜自己連那地方都不知道是哪里,連報警都無從可報。正暗感沮喪,轉念一想又釋然,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罪惡的事情,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又能做得了什么。等等,一個細節忽然從腦海中閃現,在和殺人者搏斗時,他好像看到對方握刀的手戴著一枚戒指,右手,尾指。

05

程浩唯一認識尾指戴銀戒的就是一周前見過的律師。叫什么來著,程浩記得有一張名片,似乎叫張順達。應該不會有什么關系,畢竟尾指可能戴銀戒的這個世界上會有無數人。正自己安慰自己,電話忽然響起,接通電話,原來是裝修的師傅,電話里說他們在拆除一面隔斷墻的時候,發現墻里面有一個夾層,夾層里有一個鐵盒子。讓他過去看看。

半個小時后,程浩趕到,發現那是一個鐵板鑄成的盒子,嚴絲合縫,沉得墜手,長約40厘米,寬20厘米,厚十厘米,以古樸的銅鎖鎖著。看了一下放置盒子的位置,是客廳和雜物間的隔墻,明顯是事先做好的暗格。鄭清波必然在盒子里藏什么東西,程浩心想。隨后他帶著盒子離開,回到家里后,坐在沙發上仔細打量,他沒有鑰匙,想要強開的話又都是辦法,但他怕毀壞里面的東西,于是他仔細研究那鎖,忽然覺得那鎖上的花紋很熟悉。

把時間撥回到半年前的一天晚上。

那段時間是古街的旺季,咖啡館會開到午夜才關。還不到十點,彼時店里還有不少顧客,程浩雇傭的兩個臨時工其中一個因為吃壞肚子腹瀉沒來,他便客串服務員。主要工作是收拾桌子加點餐。

程浩剛把一桌客人送走,就看見鄭清波打門口走進來。尚未行至面前,酒氣已然涌到。

“浩哥。”鄭清波笑嘻嘻地喊了一聲。

“小波你怎么有空過來。”程浩一邊擦桌子一邊說。

程浩大鄭清波一歲,鄭清波從小時起就叫他浩哥。

“浩哥,我知道你還生我氣。”鄭清波打了一個酒嗝。

程浩被熏的后退了一步,皺著眉頭,“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我沒醉,”鄭清波擺擺手,“我今天來是專門給你賠禮道歉的。”

程浩放下抹布,正色對鄭清波說:“小波,你聽我說,我用不著你賠禮道歉,以前的事兒過去了,咱就別提了。不過呢,想回到以前也是不可能了,你呀,也別費那勁了。喝多了就趕緊回去休息。”

鄭清波酒氣上涌,聽程浩話說得不客氣,就扯住程浩,急赤白咧地說:“浩哥,咱大度點行么?”

“什么大度點啊,現在讓我大度點,當初你想什么吶?滾蛋!別耽誤我生意。”程浩火也上來,推搡了鄭清波一下。

鄭清波腳下踉蹌跌倒在地,撞到正端著果汁的服務員,一杯西瓜汁都灑在身上。店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程浩環視一圈,陪笑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個朋友喝多了。”然后上前架起鄭清波,不由分說地把他送到門外,期間鄭清波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小時候的一些事情,程浩沒心情搭理他,出了店門,就放開手。

鄭清波趔趄了一下站穩了,轉回身看程浩,滿臉淚痕:“浩哥——”

程浩馬上打斷,抱著雙臂冷冷道:“別再叫我浩哥,我可當不了你哥。”說罷轉身回到店里。

過了片刻,再去看,鄭清波已經走了。

當晚打烊之后,程浩在掃地的時候拾到一枚奇怪的鑰匙。那鑰匙細長,前端有一排鋸齒,尾端鏤空,組成莫名其妙的花紋。程浩當時也沒細想,把鑰匙放到辦公室的抽屜里。告訴店員如果有人來找,就還給人家。

現在回想起來,那枚鑰匙上的圖案和鎖的圖案一模一樣。程浩心急火燎地打開門回到辦公室,開抽屜找鑰匙,這時,小楊忽然推門進來,看到程浩嚇了一跳,驚問:“浩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程浩愣了一下,慌忙解釋,“剛來,看你在忙我就沒喊你。”

小楊臉上出現奇怪的表情,“可是我剛剛一直在吧臺,而且店里一個客人都沒有。”

程浩打了個哈哈,“哎呀,我還有事兒,那什么,沒客人的話今天歇業一天,給你們放一天假。”說完,拿著找到的鑰匙快步離開,只剩小楊站在辦公室里發愣。

程浩出了門,沿著古街往出走,臨近的店主和不斷和他打招呼。古街上都是小店,而且都熟悉,如果他忽然推門消失,有可能嚇到別人。于是程浩打算出了古街找一個附近的商場,門多,方便離開。

十分鐘后他再次回到客廳,用鑰匙開鎖,里面只有一本黑皮的筆記本。程浩打開看了一眼,就確定是鄭清波留下的,他認得小波的字跡。小時候兩人經常在一塊寫作業。

看罷日記,程浩覺得頭皮發麻。

日記內容都是和神奇的門把手相關。根據日記里的記述,鄭清波開黑車時有天夜里在路上被一個男乘客攔住,他把男人請上車,男人神色驚慌,說了一個地址,就把身體縮在后座,似乎害怕被人看見一般。結果快到地方的時候,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開始吐血,他本想將乘客送到醫院,結果在半路上人就死了,他不想惹麻煩就把男人的尸體拉到荒郊野外,挖個坑埋了,回去洗車的時候在車里發現門鎖,再后來就發現了門鎖的神奇功能。他開始不斷通過門鎖順手牽羊,大多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偶爾順個錢包手機什么的,后來陰差陽錯順了一幅畫,竟然還是真品,從黑市出售,賣了幾百萬。由此,他開始更頻繁地偷東西,不過把目光轉向藝術品方面,雖然遇見真品的成功率相當低,但一旦遇到一個就能賣大錢。

鄭清波那段日子過得非常滋潤,揮金如土。然而好景不長,某一次入室盜竊被另一戴面具的盜匪撞見,他轉身逃跑,那人則隨后追來,不料恐怖的事情出現了——對方也擁有和他一樣功能的門鎖。而且兩個門鎖間互有聯系,前一個門鎖打開過的門,另一門鎖也可以打開,也就是說如果遇到另一個門鎖的持有者,想要借助門鎖的功能逃脫比較困難,因為對方會尾隨而至。鄭清波不知道穿過多少道門才得以逃脫,而能夠逃脫的關鍵原因在于他最后穿進一棟有幾十扇門的旅館。門太多導致追擊者無法確定他逃脫的那扇門。

從那以后,鄭清波便把別墅里的門全都拆掉,又將外門后砌上一堵墻。但總得出入,便想到買一扇門立在客廳的辦法,出去時可以通過此門,回來后將門從架子上拆下,外人便無法進入。所謂外人,其實就是指那位持有另一半門鎖的人。鄭清波在日記中懷疑那人應該早就知道另一半門鎖的存在,并處心積慮地想要殺掉持鎖者。他甚至推測,死在他車里的男子也是那面具人殺的。至于殺人動機,很簡單,因為對方持有唯一對自己構成威脅的門鎖。這是一場零和游戲,人心的不可測導致雙方只能彼此殺戮。

日記中提到的面具人,程浩不久前剛剛有幸見過。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他想到自己回來時也是通過一排門中的一扇,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對方才沒有追來。思及至此,程浩心中后怕得要死。日記中鄭清波做了諸般防范,最終結果已然沒有逃過被殺的命運。他又如何才能逃脫呢?

程浩沉思良久。鄭清波住在沒有門的房間,可以最大化杜絕對方用門鎖潛入,但同時產生的問題是沒有門的話就要用門鎖出入,而兩個門鎖間的聯系恐怕未必只有可以打開同一時空這一個特點,萬一還存在其它聯系,比如越頻繁使用越容易進入到同一個時空,那持有人豈不是更容易遇到!

無論如何,門鎖暫時不能用了。這間房子恐怕也不能繼續住下去。

隨后,程浩簡單收拾一下,帶好換洗衣物,鎖門離開。但他卻不知道該去哪兒,難道也像鄭清波一樣找一個房子,把門都拆掉,封死,然后走窗子么?不行,單純的防備恐怕不行,除非自己主動出擊,之前他和對方已經有過對抗,那人的戰斗力似乎并沒有多高。問題是就算自己主動出擊,也不見得能準確地找到對方。他忽然發現自己和對方都面臨同樣的問題,既無法做到完全戒備,又無法做到準確進攻,唯一的可能就是狹路相逢的遭遇戰。

06

程浩最終的選擇是到咖啡館的辦公室打地鋪。那里只有一扇門,被找到的幾率較小,而且在咖啡廳,就算被找到也有人可以幫助。小楊看程浩帶著大包小包,臉色就一變,擔憂地問他是不是破產了。程浩強迫自己笑了一下,說新房子裝修,來辦公室對付幾天。小楊這才松了口氣。隨后的半個月,程浩一次都沒有用那門鎖,日子一天天過著,和之前沒什么兩樣。時間的流逝不僅能讓人衰老,還能令人放松警惕。

這天程浩回原來住的地方取東西,萬萬沒想到屋子遭了賊,門被撬開,東西翻得亂七八糟,和遭劫了一樣。

程浩稍感心安,如果是另一個門鎖持有者,斷然不會撬門。正要打電話報警,沒想到賊正在屋內,結果開門聲將屋內人引出,程浩看到那人帶著面具,手機都驚得掉在地上,隨后轉身便逃,對方立刻開追。

一邊奔逃,程浩一邊琢磨那人是如何找到自己。忽然想到半個月前首次遭遇時自己的衣服被扯脫,口袋里很可能一些能夠當作線索的東西,例如一些寫有名字或者地址的票據。

常規的逃跑方式無非是利用各種環境成功拉開與追擊者的距離,關鍵點在于對環境的熟悉,以及速度和耐力。第一點程浩占據優勢,但速度和耐力卻不如追擊者,聽著身后腳步越來越近,程浩只能選擇門鎖逃生。希望能夠像上次那樣找到門很多的房間。

第一個門后是一間昏暗的臥室,程浩闖入,床上傳來女人尖利的叫聲,他左轉打開洗手間的門,后面是正在下雨的小巷,他跑進雨中,推開巷子中間一家店的門,又來到一間機器轟鳴的工廠,里面全都是面黃肌瘦的女工,在那些女工的注視下,他跑向對面的管理室,過程中回頭看到無臉人已經開門追過來。程浩上氣不接下氣,奔到門前,再次穿越,天吶,竟然是某醫學院的標本室,滿滿的各種尸體和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再次推門,門后是正在舉行板球比賽的體育場,周圍的人都是印度裔,還是沒有遇到多門的房間。穿行,奔跑,他看到那些人驚詫的目光,他跑進通道,找到一扇門,打開走進去,打開之前他腦中想了一下之前曾經訪問過的某間房門。打開門之后,他閃身站在門后,屏住呼吸。幾秒鐘之后,門被打開,無臉人沖進來,立刻意識到不對,面前是缺失了樓板的深淵,深淵中無數鋒利尖銳的鋼筋。

看著對方停住腳步,程浩抓住機會沖上前猛地一推,那人立刻尖叫著向下跌去,但在關鍵時刻卻拉住程浩的衣服,程浩被扯的也向下墜,還好攀住邊緣,那人驚恐大喊,求程浩不要放開,用的竟然是普通話。程浩看著那張面具,聽著熟悉的聲音,已然猜到那人是誰,他努力地保持著不被拉下去,然而衣服卻經受不住那人的重量,“哧啦”聲響,撕裂開來,那人手里攥著一塊布片慘叫著向下墜落,隨后在無數林立的鋼筋長矛和石塊中摔成肉醬。

程浩趴在邊緣大口喘息,看著下面灰白的亂石間綻開一片血紅。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人是小楊。

07

一個小時后,程浩來到樓底廢墟,小楊的尸體四分五裂,但面具下的臉卻依然完整。尾指上那枚銀戒和張順達的一模一樣。恐怕就是張順達的那枚。

按照程浩的推測,小楊殺鄭清波之前調查過他的社會關系,殺人之后,并沒找到門鎖。便把心思打到自己的身上,恰好咖啡館缺人,便應聘成為店員進來臥底。之前小楊撞見程浩利用門鎖回到辦公室時,程浩驚慌之下忘了問他為什么有自己辦公室的鑰匙。現在看來,無非是在找那枚門鎖。

程浩從不遠處的碎石堆里找到另一半門鎖,他把兩個門鎖放在一起比較。結果門鎖之間忽然產生極大的吸力,程浩下意識松手,門鎖像兩塊異性相吸的磁鐵一樣啪地貼在一起。隨即掉落在地面上。程浩撿起來,發現連接處連縫隙都沒有,渾然一體。正暗感奇妙,忽覺不對,如此一來,門鎖就喪失了開啟空間之門的作用,那他要怎么回去?

他跌跌撞撞地找了個門跑出去,發現面前是一片城市的廢墟。無數高樓大廈都或者崩塌或者支離破碎地立在原地,地面上處處是巨大的坑洞,仿佛若干年前被無數小型隕石擊中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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