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軍統領，躬身一揖。

“陛下，有請。”

陳璇，點頭。

沒有半分意外。

他隨著禁軍，走入長安城。

走過長街。

街上，人聲鼎沸。

賣炊餅的小販，沖著一個婦人，多給了一塊。

“嬸子，拿好！給娃兒吃！”

婦人，千恩萬謝。

幾個光屁股的孩童，追著一只土狗，笑聲，能把屋檐的瓦片，震下來。

陳璇，看著。

他腦中，屬于陳安的，絕對理性的部分，在飛速計算。

“無意義的熱量損耗。”

“無效的情緒交互。”

“低效率的社會結構。”

可，屬于譚璇的那部分，卻在輕顫。

“這，就是煙火？”

“這，就是他們，拼了命，也要守住的東西？”

皇宮，到了。

太和殿。

沒有文武百官。

只有，龍椅上的，一個人。

李昊。

“你來了。”

“我來了。”

“你說，要跟朕，下一盤棋。”

“是。”

“棋盤，在哪？”

“世界，就是棋盤。”

“棋子，在哪？”

“眾生，皆為棋子。”

李昊，笑了。

走下龍椅。

一步一步，走到陳璇面前。

兩人，相距三尺。

“你，憑什么，做朕的對手？”

“憑我，來自天上。”

“天？”

李昊，抬頭，看了看殿外的天空。

“天，剛剛才想殺了朕的子民。”

“那是天罰。是糾正錯誤的，必要手段。”

“錯誤？”

“不敬神明，就是最大的錯誤。”

“神？”

李昊的目光，重新落在陳璇臉上。

“一個，用火雨燒我們屋檐的神？”

“一個，用黃沙填我們水井的神？”

“一個，看著魔物屠戮我子民，卻袖手旁觀的神？”

“神，不干涉凡俗的爭斗。只維持法則的平衡。”

“好一個平衡！”

李昊，轉身，指向殿外。

“那朕問你，你的法則里，可曾有過，人的位置！”

陳璇，沉默。

法則里，沒有。

法則是冰冷的。

是精準的。

人，是混亂的。

是多余的變量。

“你的棋，太大。”

李昊，聲音，冷了下來。

“朕的棋盤，沒那么大。”

“只有，這長安城。”

“朕的棋子，也沒那么多。”

“只有，朕的子民。”

“你，想怎么下？”

陳璇，看著李昊。

那雙眼睛，平靜如深潭。

“很簡單。”

“放棄無謂的抵抗。”

“解散人道熔爐。”

“跪下，祈求神明的寬恕。”

“這是，最優解。可以，最大限度，保全你口中的，子民。”

李昊，沒說話。

他只是，帶著陳璇，走出了大殿。

走上了，長安城的城墻。

他指著下方，那一片片，正在重建的家園。

指著那些，臉上帶著疲憊，眼中卻有光的，百姓。

“你說的保全，是讓他們，像狗一樣，活著？”

“螻蟻，談何尊嚴。”

“螻蟻？”

李昊，猛然回頭。

眼中，是比天火，更熾烈的火焰。

“那你這高高在上的神，為何，要親自，走到我們這群螻蟻之中來？”

“為何！”

陳璇，再次，無言以對。

是啊。

為何。

理性的陳安，告訴他，這是為了觀察，為了收集數據，為了拔除“人火”這株雜草。

感性的譚璇，卻在他心底，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

“因為，你想看看。”

“你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什么不同。”

就在此時。

撕拉！

一聲刺耳的，布帛撕裂聲。

城西的天空，裂開了一道，漆黑的，不規則的口子。

一股，腥臭，混亂的氣息，噴涌而出。

“魔潮！”

城墻上，警鐘，瘋狂敲響。

一頭頭，奇形怪狀的，低級魔物，如下餃子一般，從裂縫中，掉落下來。

它們，沖向，最近的，一片居民區。

那里，有剛剛搭好的，木棚。

有，劫后余生，正在分食，一鍋熱粥的，百姓。

恐慌，尖叫，瞬間爆發。

陳璇，看著那道裂縫。

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凡人。

他腦中的法則，瞬間，給出了，最優解。

“放棄那片區域。”

“集中兵力，在內城墻，建立防線。”

“犧牲三百一十七人。”

“可以，保全全城，九成九的，人口。”

“這是，最理性的，戰術。”

他，看向李昊。

等待，這位凡人帝王，做出，明智的，選擇。

李昊，沒有看他。

甚至，沒有看，那些魔物。

他的目光，只看著，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

看著一個，摔倒在地的，孩童。

看著，他母親，不顧一切，撲回去的，身影。

“王將軍！”

“臣，在！”

王老將軍，一身戎裝，不知何時，已站在李昊身后。

“帶你的兵，去。”

“去哪？”

“去，那個孩子，摔倒的地方。”

“陛下！那里是魔潮中心！兵力投入進去，就是送死！”

王老將軍，急了。

“內城防線，才是重中之重！”

陳璇，在一旁，平靜開口。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從戰術上，犧牲，是必然。”

李昊，終于，回頭了。

他，看著陳璇。

那眼神，不是憤怒。

是，憐憫。

“你，不懂。”

“不懂什么？”

“你不懂，什么叫，國。”

“國，不是城墻。”

“不是土地。”

“是人。”

“是每一個，活生生的人。”

“少了一個，朕的國，就不完整了。”

“傳朕旨意！”

李昊的聲音，響徹整個城墻。

“龍氣，加持！”

“目標，城西！”

“告訴朕的兵！”

“他們身后，沒有內城墻！”

“他們身后，只有，他們的，父老鄉親！”

“要么，把魔物，全部，殺光！”

“要么，就死在，他們，前面！”

吼！

盤踞在長安上空的，人道龍氣，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金色的洪流，涌向城西的，每一個士兵。

他們，悍不畏死，組成一道，血肉長城。

擋在了，魔潮之前。

擋在了，那對母子，身前。

陳璇，看著。

他，無法理解。

“愚蠢。”

“毫無邏輯。”

“用巨大的，可預見的傷亡，去換取，微不足道的，個體存活。”

“這筆賬，算錯了。”

“錯得，離譜。”

他腦中的法則，在劇烈沖突。

陳安的理性，在尖叫。

譚璇的感性，在戰栗。

為什么。

為什么，看著那道，由凡人血肉，筑起的防線。

看著那個，被救起的孩子，嚎啕大哭。

看著那個母親，沖著士兵，跪地磕頭。

他那顆，本該如萬古寒冰的，天心。

會，這么燙。

會，這么亂。

“困惑嗎？”

李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的道，亂了。”

“我的道，沒有錯。”

陳璇，固執地，反駁。

“秩序，高于一切。法則，就是真理。”

“是嗎？”

李昊，指著，那慘烈的，戰場。

“那你的真理，告訴我。”

“為何，我的士兵，明知是死，卻還在笑？”

“為何，那些百姓，沒有逃跑，卻在為他們，遞水，送飯？”

“為何，朕的這群，愚蠢的，不理性的，螻蟻。”

“能爆發出，連你的神明，都為之側目的，力量？”

“為何！”

一聲聲質問。

像一柄柄重錘。

狠狠砸在，陳璇的，心上。

他那顆，由絕對理性，構筑的，神之心。

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裂痕。

嗡！

就在這，心神失守的，一瞬間。

一道，無法形容的，冰冷的，宏大的意志。

跨越了，無盡虛空。

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放棄吧。”

“放棄，這無意義的，掙扎。”

“放棄，這混亂的，情感。”

“融入，偉大的，統一。”

“你將，得到永恒的，安寧。”

歸一者！

是歸一者的，低語！

陳璇的身體，一僵。

他那雙，開始有了些許波動的，眼瞳。

瞬間，變得，空洞。

灰敗。

一股，要將他，徹底同化，抹去所有個性的，恐怖力量。

正在，侵蝕他的，核心。

天心，要被污染了！

就在此時。

吼！

一聲，更加憤怒的，龍吟。

不是來自天空。

是來自，李昊的身體！

那條，屬于長安的，人道龍氣。

竟不顧一切，化作一道，純粹的，意志屏障。

狠狠，撞進了，陳璇的，意識之海。

將那股，灰敗的，同化之力，暫時，隔絕在外。

李昊，一把，抓住陳璇的肩膀。

雙目，如炬。

“看著我！”

“你的道，是亂了！”

“但在這里！”

“在這長安城！”

“你，首先是‘人’！”

“是朕的客人！”

“朕，沒讓你死，閻王，也別想收你！”

轟！

李昊的話，像一道，驚雷。

在陳璇，那片混沌的，意識里，炸響。

“人？”

“我……是人？”

他那空洞的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

也就在，這一瞬間。

天心本體，因為這劇烈的，內外沖擊。

產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法則紊亂。

機會！

千載難逢的，機會！

虛空中。

那柄，靜靜懸浮的，星辰琉璃劍。

猛然，一亮！

劍心深處。

那道，沉睡了，一個紀元的，屬于柳紅藥的，最終印記。

抓住了，這絲紊亂！

徹底，掙脫了，所有束縛！

一道，獨立的，清醒的，帶著無盡譏諷的，意志。

蘇醒了！

她，沒有理會，外界的一切。

她的意志，化作一道，最鋒利的劍。

精準無比，刺入了，陳璇，那正在抵御同化的，意識核心。

一道，信息，被強行，注入。

“陳安。”

“譚璇。”

“兩個，可憐的，傻子。”

“你們，都被騙了！”

“薪火計劃？神火？人火？”

“全是，謊言！”

“一個，為了掩蓋真相，編造出來的，天大謊言！”

“它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

“選出一個，最強的，最完美的，容器。”

“用來，承載我們那個紀元……”

“唯一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