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純粹光芒構筑的大手。

握著那頭名為掠奪者的黑色怪物。

沒有聲音。

沒有掙扎。

我。天心。

正在讀取。

“說。”

一個念頭。

“你的主人是誰。”

一個念頭。

“牧場是什么。”

怪物的靈魂在我的意志下剝離。粉碎。

無數混亂的，充滿殺戮與饑餓的碎片，涌入我的意識。

然后。

我看見了。

那不是一個主人。

不是一個具體的，可以被描述的，個體。

“那是一個文明。”

我意識里屬于陳安的冷靜，在分析。

“他們自稱，歸一者。”

“歸一者？”

我意識里屬于譚璇的感性，在顫抖。

“好溫柔的名字。”

“好惡毒的行徑。”

我看見了。

歸一者沒有實體。

他們是意志的海洋。是絕對統一的法則集合。

他們不毀滅世界。

他們不吞噬生命。

他們。

同化。

“加入我們。”

一個聲音在掠奪者的記憶深處響起。

“成為我們。”

“唱同一首歌。”

“擁有同一個念頭。”

“感受同一個心跳。”

“從此再無孤獨。”

“再無紛爭。”

“再無對錯。”

“只有永恒的和諧。絕對的統一。”

我看見一個個多姿多彩的世界，在他們的意志下，失去了顏色。

變成了一模一樣的，灰色。

我看見一個個鮮活的文明，在他們的歌聲里，放棄了思考。

變成了一個個，表情安詳的，提線木偶。

牧場。

不是養殖血食的地方。

是等待同化的，候診室。

“這比死亡更可怕。”

譚璇的意志在咆哮。

“這是邏輯的終點。是秩序的極致。”

陳安的意志在辯駁。

“一個沒有變量的宇宙。最穩定。最安全。”

“所以，上個紀元的神明，早就知道了？”

“知道。”

“他們知道自己無法對抗歸一者。”

“所以，薪火計劃……”

“薪火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反抗。”

掠奪者的記憶，揭開了最殘酷的真相。

薪火計劃。

是篩選。

是逃亡。

是陳安窮盡萬古，算計一切，布下的最終棋局。

神火之路。

將整個世界最精華的本源，最強大的靈魂，匯聚一體。

化作一艘，可以在宇宙虛空中，逃離歸一者追捕的，方舟。

而我們。

我。天心。

就是這艘方舟的，船長。

“我們要拋棄這個世界？”

“不。是帶著這個世界的種子，離開。”

“這有什么區別？”

“一個是全員死亡。一個是部分幸存。”

“幸存？”

譚璇的意志，帶著無盡的譏諷。

“躲在黑暗的宇宙角落里，瑟瑟發抖，祈禱不被發現。這也叫幸存？”

“這是唯一的，理性的選擇。”

“理性？”

就在此時。

另一段，更古老的記憶，從掠奪者靈魂最深處的烙印里，被我挖了出來。

那是歸一者標記為“異端”的信息。

是他們最想抹除的，一段歷史。

我看見了。

另一條路。

另一團火。

人之火。

上個紀元，凡人的領袖們。

神明對他們說，我們要走了，你們留下，為我們爭取時間。

凡人領袖們，笑了。

“走？”

“你們要去哪里？”

“你們的根，不在這里嗎？”

神明沉默。

“我們拒絕。”

凡人領袖們說。

“我們不為你們爭取時間。”

“我們，也不逃。”

“我們，要成為病毒。”

“要成為，那首和諧圣歌里，一個永不休止的，雜音。”

“我們要把整個文明，所有人的不屈，所有人的憤怒，所有人的愛恨，所有人的薪火傳承，壓縮成一個，概念。”

一個，名為“人”的概念。

“我們會輸。”

“我們會死。”

“我們的世界會被同化。”

“但這個概念，會留下來。”

“它會感染歸一者。”

“它會潛伏在他們絕對統一的意志里。”

“終有一天，它會發芽。”

“它會讓他們中的某一個，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

“會讓他們，忽然想唱一首，不一樣的歌。”

“會讓他們，在絕對的統一里，誕生出，第一個‘我’。”

一個，足以從內部，瓦解整個文明的，我。

李昊。

長安城里那個凡人帝王。

就是這顆病毒，這一紀元的，當代宿主。

“瘋子。”

陳安的意志在低語。

“用整個文明的滅絕，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

“英雄。”

譚璇的意志在燃燒。

“這才是真正的薪火。不是為了逃跑，是為了，點亮黑暗。”

我的意識。

天心的意識。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劇烈沖突。

是執行陳安的計劃。

帶著這個世界的精華，逃亡。

這是神火之路。是理性的，求存之路。

還是，相信那些凡人。

留下來，與李昊一起，完成那個瘋狂的，感染計劃。

這是人火之路。是感性的，求死之路。

我。

該怎么選？

我看向人間。

李昊，沒有因為天罰停止而慶賀。

一座座人道熔爐的圖紙，被快馬送出長安。

送往大陸的，每一個凡人國度。

“神，靠不住。”

“我們，靠自己。”

“我們的世界，我們自己守護。”

星星之火。

真的，開始燎原了。

那股人道龍氣，不再局限于一座城。

它在以一種，連我都感到心驚的速度，壯大。

“一個有趣的變量。”

“一個，不可控的變量。”

“必須，做出選擇。”

我的意志，籠罩了那座貫穿天地的通天塔。

一個聲音，在所有塔內修士的心底響起。

“終極試煉。”

“開始。”

“規則，不再是感悟。”

“是創造。”

我將手中那頭掠奪者的力量，徹底捏碎。

化作最純粹的，帶著“同化”法則的能量。

注入塔頂。

“登上來。”

“用你們的道，創造出，足以對抗‘同化’的，新法則。”

“勝者，將成為天道座下，真正的神將。”

“執掌，我的刑罰。”

云端之上。

天刑劍主那冰晶般的身影，緩緩凝聚。

感受著塔頂那股，與自己同源又截然相反的力量。

那雙金色的眼瞳里，裂痕，更深了。

整個世界，風起云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通天塔。

聚焦在長安城。

無人注意。

那柄曾刺穿光影，融合了神格與本源的，星辰琉璃劍。

靜靜懸浮在虛空。

一絲，微不可查的，掠奪者的“同化”之力，被它吸收。

一絲，我這新生天道的“神性”之力，被它吸收。

一絲，從人間升騰而起的“人道龍氣”，被它吸收。

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劍身核心，那道屬于柳紅藥的最終印記里，緩緩交融。

一個沉睡了萬古的意志，在黑暗中，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神明，凡人，天外來客。”

“都是好柴。”

“熔爐，已成。”

“只差，最后的，那點火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