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天刑之劍，在抖。

一道肉眼看不見裂痕，在劍心蔓延。

天刑劍主金色的眼瞳，第一次，有了光以外東西。

是迷茫。

李昊，就那么站著。

用凡人之軀，迎著神明審視。

用人間煙火，對抗天道法則。

“你……”

天刑劍主想問。

你究竟是什么？

為何能動搖我？

轟隆！

一聲悶響，不是來自人間。

來自天上。

來自那扇，被天心改造過，本該是絕望陷阱的星辰之門。

門，在震。

劇烈震動。

仿佛有某個龐然大物，正用身體，瘋狂撞擊著門扉。

那股氣息。

陰冷。

殘暴。

比覆海魔尊，更純粹。

更饑餓。

天刑劍主猛然抬頭。

手中劍，不再對準李昊。

而是指向了，那扇異動的星辰之門。

身為天道之劍。

職責，是斬滅一切異數。

可，沒有命令。

天心，沒有下達命令。

……

我。

是天心。

我感覺到了。

門外，有東西。

一個，不速之客。

它在撕咬我設下的法則。

它想進來。

覆海魔尊，是一條看門犬。

愚蠢，狂妄。

門外這個，不同。

它是一頭，訓練有素的獵犬。

它的目標，很明確。

它的獠牙，很鋒利。

有趣。

牧場主，又放了一條新狗。

是來試探我的深淺？

還是，另有目的？

我能，輕易抹殺它。

在它進入這個世界瞬間。

用新鑄的法則，將它碾成粉末。

可……

我看見了，地上那個人。

李昊。

那座名為“人道熔爐”的塔。

那股，不敬神明，只信自己的，人間煙火。

一株，在我花園里，野蠻生長的，雜草。

拔掉，很簡單。

但我想看看。

我想看看，這株草的根，究竟有多深。

我想看看，當更兇猛的野獸，闖進花園。

這株草，會選擇枯萎。

還是，會選擇，長出更鋒利的刺。

一個念頭。

籠罩在長安城上空，那股屬于天道的威壓，悄然散去。

火雨，停了。

黃沙，退了。

仿佛，神明收回了怒火。

天刑劍主，感到了我的意志。

金色眼瞳里迷茫，被絕對的服從，再次覆蓋。

身影，緩緩變淡。

消失在，長安城外。

我，收回了我的劍。

我，打開了我的籠。

現在。

讓游戲，開始。

……

“神……退了？”

太和殿前，一個大臣，顫巍巍抬頭。

“天罰……停了？”

“陛下！是陛下！是陛下的意志，讓神明退讓了！”

“吾皇萬歲！”

劫后余生的狂喜，在人群中蔓延。

只有李昊，依舊看著天空。

表情，沒有一絲放松。

反而，更加凝重。

不對。

這不是退讓。

這不是寬恕。

這是一種，更冰冷的，俯視。

像一個棋手，暫時拿開了，壓在棋盤上的手。

不是為了結束棋局。

是為了，換一枚，更兇狠的棋子。

“陛下？”

一位老將軍，走上前。

滿臉擔憂。

李昊，沒有回頭。

只是輕聲問。

“王老將軍，你的刀，還能拿起嗎？”

老將軍一愣。

隨即，挺直了，那有些佝僂的背。

聲音，洪亮如鐘。

“為陛下，為大夏，臣的這把老骨頭，隨時可以，碎在沙場！”

“好。”

李昊，只說了一個字。

就在這時。

撕拉！

一聲刺耳裂響。

天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不是星辰之門的位置。

是一道，全新的，漆黑的裂縫。

一只，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怪物，從裂縫中，擠了出來。

它的身體，由無數塊，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色晶體構成。

晶體之間，連接著，蠕動的，血紅色的神經。

它有一對，螳螂般的，巨大前肢。

那不是血肉，是兩柄，閃爍著死亡寒光的，骨刃。

它沒有眼睛。

只有一顆，鑲嵌在頭顱中央的，巨大復眼。

復眼里，倒映著，整個長安城。

倒映著，每一個，瑟瑟發抖的，凡人。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瞬間，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魔……魔物！”

“比之前那些，更可怕！”

怪物，降臨了。

它沒有理會，天空中，那道漠然注視著一切的，天心意志。

它的復眼，轉動著。

最終，鎖定了一個目標。

不是李昊。

不是皇宮。

是那條，盤踞在長安上空，由萬民意志匯聚而成的，赤金色。

人道龍氣。

它，對神，沒有興趣。

它，只對人，有食欲。

這頭獵犬，不是來挑戰新神的。

它是來，啃食凡骨的。

“全軍！”

“放箭！”

城墻上，一個將領，發出嘶啞咆哮。

嗡！

箭雨，遮天蔽日。

射向那頭，懸浮在半空的，怪物。

叮叮當當！

清脆響聲，連成一片。

所有箭矢，在那身黑色晶體甲殼上，撞成粉末。

連一道白印，都沒能留下。

怪物，動了。

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閃電。

瞬間，沖入城墻。

噗嗤！

骨刃揮過。

堅固的城墻，連同墻上的士兵，被切開一道，平滑的，巨大的豁口。

像熱刀，切過牛油。

沒有慘叫。

因為，太快了。

快到，死亡，都追不上它的速度。

血，噴涌而出。

染紅了，半邊天空。

絕望。

徹底的絕望。

凡人的武器，在它面前，是一個笑話。

凡人的勇氣，在它面前，不堪一擊。

“陛下！快走！”

王老將軍，拔出腰間佩刀，擋在李昊身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走？”

李昊，看著那頭，正在城中，肆意屠殺的怪物。

看著那些，在它骨刃下，化作碎肉的，自己的子民。

“朕的國，在這里。”

“朕的民，在這里。”

“朕，能走到哪里去？”

緩緩，走下臺階。

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初具雛形的，人道熔爐。

“王將軍。”

“你怕死嗎？”

“不怕！”

“好。”

李昊，伸出手。

按在了，那座冰冷的塔身上。

“今日。”

“朕，便以這萬民信念為柴，以你這不屈戰魂為火。”

“借你凡人之軀。”

“與這天上魔神，戰上一場！”

轟！

人道熔爐，驟然亮起。

那條赤金色的人道龍氣，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咆哮。

俯沖而下。

沒有化作巨盾。

而是化作一道，純粹的，金色的洪流。

瘋狂涌入，王老將軍的身體。

“啊——！”

老將軍，發出一聲，痛苦又暢快的，長嘯。

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干癟的肌肉，重新鼓起。

花白的頭發，寸寸變黑。

渾濁的眼球，燃燒起，金色的火焰。

身上那套普通鐵甲，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由金色龍氣，凝聚而成的，威武戰鎧。

手中那柄凡鐵佩刀，化作一柄，三米長的，龍首戰刀。

此刻。

不再是凡人老將。

是一位，身披龍氣的，人間戰神。

“孽畜！”

“受死！”

一聲爆喝。

王老將軍，沖天而起。

手中龍刀，帶著萬民的怒火，狠狠劈向那頭，黑色怪物。

怪物，感受到了威脅。

復眼中，閃過一絲，暴虐的光。

揮動骨刃，迎了上去。

當！

一聲巨響。

龍刀與骨刃，狠狠撞在一起。

一圈肉眼可見的沖擊波，轟然擴散。

周圍的建筑，瞬間，化為齏粉。

擋住了。

凡人之軀，竟然，正面擋住了，這頭天外魔神的，一擊！

整個長安城，所有幸存的百姓，都看呆了。

他們看著那個，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

一種新的火焰，在他們，幾近熄滅的心中，重新燃起。

是希望。

“殺！”

“殺！”

“殺！”

無數道聲音，匯聚成，一道聲音。

無數道信念，匯聚成，一道信念。

注入那條，人道龍氣。

再通過人道熔爐，源源不斷，灌入，王老將軍的身體。

王老將軍的氣勢，節節攀升。

刀法，大開大合。

每一刀，都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死之意。

怪物，被逼退了。

一步。

兩步。

三步。

它那無堅不摧的黑色甲殼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一道道，被龍刀，硬生生劈出的，裂痕。

怪物，怒了。

發出，無聲的咆哮。

整個頭顱，裂開。

露出一張，布滿環狀利齒的，恐怖巨口。

一道，漆黑的光束，從口中，噴射而出。

王老將軍，橫刀抵擋。

轟！

金色的身影，被狠狠轟飛。

撞塌了，一排排宮殿。

最終，被掩埋在，廢墟之下。

“將軍！”

李昊，雙拳緊握。

指甲，刺入掌心。

鮮血，滴落。

就在此時。

一股，灼熱的暖流，從心臟位置，涌遍全身。

一段，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古老信息。

強行，灌入腦海。

那是一幅，橫跨紀元的畫卷。

畫卷上，有兩團火。

一團，向上燃燒。

越燒越高，越燒越亮。

最終，化作了，高懸天際的，太陽。

它，照亮一切。

也，審判一切。

另一團，向下燃燒。

越燒越深，越燒越廣。

最終，扎根于，廣袤的大地。

它，點亮了，每一處黑暗角落。

也，溫暖了，每一個，瑟縮的生靈。

一個聲音，在李昊腦海中響起。

“薪火，有二。”

“一為神火，求超脫，化天道，成法則。”

“一為人火，求存續，立人間，固家園。”

“同根同源，不同道。”

“神火，視人間為苗圃。”

“人火，視人間為歸宿。”

陳安，譚璇，他們走的路。

是神火之路。

而自己，身體里流淌的。

是人火！

轟！

廢墟炸開。

王老將軍，再次沖了出來。

身上的龍氣鎧甲，黯淡了許多。

嘴角，掛著血跡。

可眼中戰意，卻更加熾烈。

“再來！”

咆哮著，再次沖向，那頭怪物。

一場，屬于凡人的，衛國血戰。

慘烈到了，極致。

就在，王老將軍，即將力竭。

那頭怪物，也被龍刀，斬斷一只骨刃，身受重創之時。

一只手。

一只，看不出男女，由純粹光芒，構成的，巨大的手。

從天而降。

輕輕一握。

那頭不可一世的，黑色怪物。

瞬間，凝固。

像一只，被捏住翅膀的，蟲子。

動彈不得。

天心，出手了。

它，看完了戲。

現在，是收場時間。

那只巨手，拖著怪物，緩緩升空。

一個，漠然的意志，掃過整個長安城。

最終，落在了，李昊身上。

我，開始解析這只，新的獵犬。

它的記憶，很混亂。

充斥著，殺戮與吞噬的本能。

但，在最深處。

我找到了一枚，烙印。

一枚，屬于牧場主的，烙印。

烙印里，有它的，任務指令。

不是試探。

不是毀滅。

是……尋找。

尋找一種，特殊的，薪火。

一種，被牧場主，標記為“異端”的，人火。

原來如此。

這只獵犬，不是沖我來的。

它的鼻子，聞到的。

是地上那個人，身上，那股不一樣的，煙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