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表指向下午兩點，社科院會議室內煙霧繚繞。

白色石灰墻面斑駁不堪，陳舊木桌拼湊成“回”字形，座椅吱嘎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的刺鼻味道，與泛黃紙張散發的霉味糾纏交織。

林舟踏進會議室，目光迅速掃視一圈。

十幾位中老年的身影，都帶著厚重的鏡片，中山裝與毛料西服相交錯

“這么年輕？”

“這才二十多歲吧。”

幾道審視目光如探照燈般聚焦，帶著明顯的輕慢與質疑。

林舟神色不改，微微頷首致意。

會議主持人是位司局級干部，面容嚴肅，手中紅筆在文件上輕敲。

“好，人齊了，開始。”

他清清嗓子。

“今天討論特區發展模式的問題與對策。”

第一個發言的是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黑框鏡片厚如酒瓶底。

他翻開密密麻麻的手寫稿，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

“同志們，當前特區發展確實取得一定成就，但問題也很突出！”

老教授重重拍桌。

“投機倒把猖獗，分配差距擴大，這些都是不容忽視的嚴重問題！”

臺下點頭聲頻頻響起。

“因此，我建議放緩改革步伐，避免出現大的社會動蕩。”

老教授合上講稿。

“穩定壓倒一切，這是鐵的紀律！”

掌聲稀稀拉拉響起。

接下來幾位發言者觀點類似，都在現有框架內小修小補，強調防范風險。

輪到林舟時，他緩緩起身。

年輕面孔在一片花白中格外醒目，幾道目光帶著看好戲的神色。

“各位前輩的擔憂，晚輩深表理解。”

林舟聲音平和，卻穿透力十足。

“但晚輩想從另一個角度談談特區的使命。”

他停頓片刻，目光環視全場。

林舟繼續展開論述。

“晚輩認為，特區發展的核心在于要素市場化配置。土地、資本、技術、人才，這些生產要素必須在市場機制下實現最優配置。”

會場瞬間安靜下來，只余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同時，應建立負面清單管理模式，凡是法律法規未明確禁止的，都應允許嘗試。”

林舟語速不急不緩。

“還要健全產權保護體系，讓投資者吃下定心丸。”

那位老教授臉上的不悅之色更深，直接出聲打斷。

“小同志！”

“我們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能因為要發展就放棄掉人民群眾，安穩的發展才是真道理！”

四周也一片嘩然，議論聲四起。

“這是不是太脫離國情了？”

老教授推推眼鏡。

“我們搞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資本主義！”

林舟面不改色，唇角甚至露出一絲微笑。

“前輩說得對，理論的生命力在于解釋和指導實踐。”

他語氣更顯溫和謙遜，沒有絲毫因為被反駁而產生不快。

“晚輩所說的，正是基于對我國國情和特區實踐的深入觀察。”

林舟頓了頓，隨后繼續笑道。

“我也知道自己的經驗不足，所以借鑒了南洋一些華人經濟區在特定發展階段的成功經驗。”

這個解釋巧妙地化解了意識形態爭議。

“計劃與市場并非絕對對立，關鍵在于政府與市場的邊界何在。”

林舟聲音漸漸提高。

“政府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這才是核心問題。”

他的手指輕敲桌面。

“我提出'競爭中性'原則，即政府在市場競爭中保持中性立場，不偏不倚。”

臺下議論聲更加激烈。

“另外，還要實現'有限政府，有效治理'。政府權力有邊界，但在邊界內必須高效運轉。”

會場后排，夏語冰靜靜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她隨導師前來旁聽，此刻清澈眼眸中閃過震驚、困惑，以及一絲興奮。

這個男人，總能說出超越時代的話語。

錢文博在臺下頻頻點頭，臉上難掩欣賞之色。

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是塊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老教授聽到解釋后，不約之色稍微緩解，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我國的國情與其他華人國家并不相同，基礎人數如此龐大，任何政策實際操作起來，都不會有那么簡單！”

另一位中年學者接話。

“小同志想法很好，但我們得為國家負責，任何可能得錯誤都不能讓它出現。”

林舟微微一笑。

“前輩們的質疑很有道理。但晚輩想問一句，如果不去嘗試，又如何知道行不行呢？”

他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改革開放本身，不就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偉大實驗嗎？”

這句話如驚雷般炸響，會場瞬間鴉雀無聲。

主持人沉吟片刻，終于開口。

“林舟同志不虧是年輕人，很有沖勁，也為大家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很有有參考價值。”

他合上文件夾。

“會后，請你整理一份詳細的書面材料交上來。”

散會后，人群陸續離場。

老教授路過林舟身邊時，遲疑片刻，還是開口解釋。

“不要因為會上我的反駁就覺得我是在針對你，我們得對人民負責，任何一項決策的失誤，影響的都是成千上萬的人民。”

林舟微笑相對，表示自己理解。

在老教授離開后。

夏語冰從后方快速走到林舟身旁。

“你剛才說的'南洋經驗'，具體指哪些？”

她聲音帶著明顯的探究意味。

“我對此很感興趣。”

林舟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材料，一邊推脫。

“等我整理好全部資料后，若有機會，定當與夏同學詳細交流。”

他抬起頭，直視夏語冰的眼睛。

“不過經驗什么的并不重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是嗎？”

夏語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思考什么林舟的話語。

錢文博也走過來，滿臉興奮。

“小林，表現得太精彩！剛才那幾個老家伙都被你鎮住了！”

他壓低聲音。

“你那個書面材料，一定要寫詳細點，這可是直達上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