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第一部分

Chapter 1
第一章 1981年：開啟中年第二春

1981年7月25日的拂曉時分，我早早醒來。今天是我49歲的生日。人們通?？赡軙J為過個生日不算什么大事，但我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今天真的是我余生的第一天”這句經典名言一語中的。六天后，我將走上由自己選擇的失業之路。當然，這并不能真正地稱為失業，我自豪地用幾年前自己創造的詞來描述這一現象，我實際上是在“擁抱組合式工作”。預計到20世紀末，越來越多的人將以此作為首選的工作方式。

在撒切爾夫人在英國執政初期，我就曾大膽預言，到2000年將只有不到一半的工作人口從事所謂簽訂“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的全職工作。其余的人可能是個體經營者，可能是兼職工作者，也可能是兩種角色兼備，或者干脆就是義務工作者。當時我就認為，如果人們想謀生，將需要不同的有償工作組合，或者是為不同用戶或客戶服務的工作組合。的確，一個人充實而豐富的生活中會有更復雜的不同類別的工作或學習組合，比如，有償工作，依靠天賦的工作，半工半讀或放下工作的全日制學習，另外對于已婚的男性或女性，做飯、育兒、收拾屋子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變化的工作及生活的平衡，實際上是伴隨著閑暇與愉悅的不同形式的工作組合。

企業高管、政客和學者們對我的觀點嗤之以鼻，認為我提出的“家庭主夫”現象在世紀之交并不會成為現實。他們堅信，基于創業精神和自力更生的撒切爾主義能為所有追求傳統工作的人創造繁榮的經濟環境。分歧的核心在于如何實現充分就業的目標。理想的狀態是構建每個人都能充分就業的社會，然而我認為這個目標不值得再繼續探討。

我與一位48歲的廣告客戶經理探討他對這個問題的疑慮，他向我抱怨說，在存在年齡歧視的廣告界，像他這樣的人已經工作無門了。當他正在我家和我聊天時，修理線路的電工從門后探出腦袋，說他會回來接著干沒完成的工作，但一周內不行?！皩Σ黄穑彼粗蚴谥樀奈艺f，“我現在的活兒太多了?！?/p>

我告訴這位客戶經理，這就是未來的趨勢，客戶和消費者需要很多與電工類似的個體工作者，提前幾年把工作時間預支給一個組織的工作類型將越來越少。

像這個客戶經理一樣，人們對待這個問題的選擇是聽而不聞。20世紀的職場為人們提供了大量的便利——對大多數人來說穩定的家庭收入、便捷的稅收機制、網格化的社會管理。正因如此，人們知道在哪里工作；每個人也知道正身處何地，未來幾年會做什么。即使一生中會變換一兩次工作，大象般的大企業提供的工作機會也是人們職業選擇的主要方向，人們似乎相信這種做法能防止社會墮落為自私自利的主戰場，避免每個人都成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個體。然而，我所預見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對大多數人來說，世界充滿了不安全感、不確定性和恐懼。人們說“我們不喜歡這樣的世界”，并希望這類事情不會發生。我對此感同身受。我也不太喜歡這樣的世界，不過希望它煙消云散也于事無補。

我用哲學家亞瑟·叔本華對真理的洞察來寬慰自己。所有的真理都要經過三個階段，首先，受到嘲笑；然后，遭到強烈的反對；最后，被理所當然地接受。

事實證明，到2000年，在英國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的全職工作已經下降到40%，英國廣播公司國際廣播電臺（BBC World Service）播放《男性的未來在哪里？》欄目，因為女性似乎除了原有的企業和職業之外還掌控著一切。重新定義后的充分就業意味著法定的勞動者只有不到5%的人需要救濟，其他人工作與否都無關緊要。到1996年，英國67%的企業已經只有1名員工，也就是老板自己。而在1994年，雇用人數少于5名員工的企業，即通常所稱的小微企業，占企業總數的89%，換言之，只有11%的英國企業員工人數超過5名。

然而早在1981年，我就認為僅僅預言是不夠的，應該率先垂范，打破舒適圈，脫離大企業的庇護自謀生路。我把自己比喻為一只跳蚤，從20世紀雇用社會支柱的大企業——大象的世界中跳脫。跳蚤是獨立的經營者，有些開辦了自己的小型企業，有些則獨立工作或與人合伙。

大象與跳蚤是一個有些晦澀的比喻，被比喻的雙方都不太認可。我曾在一次公開講座中靈光乍現，用它來解釋為什么大型企業需要激發個人或群體，來推出對企業生存至關重要的創新思路和想法。講座結束后，很多人圍在我身邊，他們或自稱是那只跳蚤般的個體，或為所服務的大象般的大企業步履蹣跚感到惋惜。這個比喻似乎引發了他們的共鳴，我因此經常提及。然而和所有的比喻一樣，它不應被過度解讀。大象與跳蚤的比喻可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卻并非解決問題的“萬金油”，但作為對現代社會職業分工的寬泛描述，還是頗受歡迎的。

普遍看來，大象般的大企業匯集了人們的所有關注，而大多數人實際上是作為跳蚤或跳蚤類的企業在工作。例如，如今在英國的各國風味餐廳工作的人數比在鋼鐵、煤炭、造船和汽車制造企業工作的人數總和還要多。隨著經濟從制造業轉向服務業，這些古老的大象般的企業已經被跳蚤企業所取代，通向新世界的大門已經打開。

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新世界，在這里，我要用安穩的工作換取自由的天空。

我有幸在最大的商業大象之一——荷蘭皇家殼牌集團（簡稱殼牌公司）工作了十年。在我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就已經將我的養老金做了細致的規劃，以此表明他們打算占據我的整個職業生涯。我離開后，進入了同樣安全的大學世界，在那里，“終身教授”的職位意味著在退休前教書的權利，不論你的觀點多么激進或過時。在那之后，我進入溫莎城堡工作，在那里，永久和連續已經成為城堡的基因。

就在1981年7月25日的晨曦中，我躺在床上欣賞著16世紀的唱詩班指揮在房間墻上畫的音符。我當時的臨時居所是亨利三世13世紀的宮殿，這座建筑后來被當作圣喬治教堂的唱詩班學校使用。在過去的四年里，我一直擔任圣喬治學院的校長，作為溫莎城堡里的小型會議和研究中心，該學院的主要任務是討論社會道德問題，以及對教會中高級神職人員進行培訓。我曾對來訪者介紹，該中心的會議室曾是由威廉·莎士比亞親自執導的《溫莎的風流婦人》（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的表演場所，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曾在此觀賞演出。

城堡的職員遞給我一把很大的鑰匙，讓我可以進入一個不對公眾開放的區域。她請我在一本古老的皮制登記簿上簽名，并囑咐我：“請把年月日都寫清楚，要不我們可能會分不清幾個世紀的記錄?！弊罱?，圣喬治教堂的教士被授予教堂永久不動產權，他們能夠擁有教堂的房產和職位不是只到退休，而是直到去世。溫莎城堡歷史悠久，還會不斷延續下去。

固若金湯的溫莎城堡曾是研究外面不斷變化的世界的絕佳場所，但在1981年，在我變得過于僵化而無法獨立生存之前，是時候離開它的庇護，外出探索我的新世界了。當時我沒有存款和貸款，有妻子及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在每個機構工作的時間不夠久，也沒有養老金。生活將會有點兒不確定，我分析了自己的特長，我所能做的就是寫作和演講?；叵肫鹉翘煸缟先绱藳_動地辭職也許過于魯莽，但我只是為了踐行自己倡導的理念，離開大象般的大企業的陣營成為一只孤勇的跳蚤般的個體。我預計，未來跳蚤般的個體數量將會越來越多。

在那之前，我的生活并沒有為我現在所面對的獨立打拼做好最佳準備。實際上，回首早期在愛爾蘭鄉村教區成長的經歷，我所接受的是最好的（或許也是最差的）英國公立學校和牛津劍橋的傳統教育，隨后在一個國際化公司工作，接受的是英國的軍人和公務員的培養模式，我意識到這些對于迎接新挑戰無濟于事。我感覺就算是我協助成立的商學院，對我們即將面對的新世界也無能為力。

以上都是20年前的陳年舊事。在某種程度上，這本書是我對世界在這個時期如何變化的個人反思，將來的變化可能會更加快速與劇烈。有些變化在我寫作時是重大突破，等讀者讀到時或許已成明日黃花。資本主義陷入了自身的泥沼，金錢在所有人的生活中扮演著前所未有的更核心的角色，改變了生活的優先次序。

在1981年的溫莎城堡中，人們的談話中并沒有互聯網和萬維網的概念。事實上，當時就連10年后給世界免費提供網絡的英國人蒂姆·伯納斯-李（Tim Berners Lee）[1]也未曾設想萬維網的存在。然而正是這兩個概念的力量在20年前以我們想不到的方式改變了跳蚤般的個體和大象般的企業的生活方式。伯納斯-李如今預言，未來的網絡世界還將給人們帶來更多驚喜?；谝陨鲜聦?，展望未來20年或許會被視為冒進甚至荒謬。然而回望過去，可以認為這些重大事件的發生，只是加速了1981年我們討論的生活可能發生的變化。

我記得原美國駐英國大使，最近從耶魯大學校長崗位上退休的金曼·布魯斯特（Kingman Brewster），有一年在演講中提出一個問題，“我們的未來將托付何人？”他措辭嚴謹地質疑，我們對社會和生活中短期經濟問題的關注是否會妨礙對更根本問題的認識，比如成功的意義、希望子孫繼承什么樣的社會，以及我們為此所要承擔的責任等。時代的腳步匆匆，經濟發展變得更加重要，但這些問題仍需要答案。

我出生在愛爾蘭，當時的愛爾蘭是一個貧窮且牧師眾多的地方。那里的時間似乎很有彈性，人們也總聊天?，F在愛爾蘭正為被貼上“凱爾特之虎”（Celtic Tiger）[2]的標簽而歡欣鼓舞。我的家鄉都柏林也在欣欣向榮地發展著，但在我看來，這里同其他地方一樣，交通長期堵塞，充斥著污濁的空氣，人們總是忙得面色憔悴，午飯是桌子上的三明治快餐，過去愜意的生活消失了。愛爾蘭人已經不再移民而是回流，回來時卻發現市內的房價已經飆升，迫使他們不得不住在郊區，每天的通勤加劇了城市的交通阻塞。人們慨嘆“這里不是記憶中的愛爾蘭了，沒有時間聊天，郊區的開發已經侵占了太多原有的綠地，與現在其他高速發展的社會沒啥不同”。話雖如此，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有更多的錢可以花，這不是很好嗎？我還真不能確定。

還記得一位教過我的經濟學老教授，是定居美國的中歐人。他曾經說過，在一個經濟蓬勃發展的國家工作令人興奮，但他更喜歡住在經濟低迷的地方。“在這里你總是可以打到出租車，到餐館吃飯會有座位，劇院設施更好，人們的聊天更有哲理，還有時間好好生活?！卑l展是一柄雙刃劍，迄今為止我不認為任何新的技術會改變這種窘境。

類似的窘境甚至可能會變得更加艱難。不知為什么，新的技術和生產力不像所期望的那樣，會給我們更多的休閑時間，我們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被工作拖累。現在的工作不僅是謀生的手段，還要為視工作為生命的人詮釋生活的意義。大部分的工作能應對這個挑戰嗎？看似成功的資本主義最終會令人大失所望嗎？

20年前的趨勢就已經很明顯，我們大多數人會活得更久而且更健康，職業生涯也會變得越來越短，盡管沒有人預見美國總統會在兩屆任期后的50多歲就退休，或者有人在30多歲時就成為英國保守黨領袖。1956年我入職殼牌公司，在收到養老金手冊時被告知，以過去的統計數據為參考，我可能只能領取18個月的養老金，而我自己的父親在退休后確實只活了20個月。

但是到了1981年，大多數人從退休到死亡的旅程，遠非18個月，而是長達18年。盡管看電視、坐游輪和打高爾夫球可以作為消遣，但它們無法填補這段漫長旅程中的所有空白。國家提供的養老金也難以滿足我們在這期間的各項支出。因此，我們提出了“第三年齡”的概念，試圖為這段旅程注入一些樂觀的色彩。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已經知道關于如何度過這段旅程，以及經濟上如何支撐的更確切的答案。

20年前，人們就已經很清楚，企業規模越來越大，內部的部門卻越來越精簡。有人說有效的全球化的基礎是采取本土化的措施。此話聽起來不錯，但實現這個目標意味著大企業，也就是大象，要重新思考整體的運作方式。企業總部不能像以前那樣管控世界各地分部的具體運營。

早期在殼牌公司工作時，我負責在馬來西亞沙撈越的婆羅洲銷售產品。那時，這里河網密布、道路稀疏，汽油都是船上舷外發動機用的，而不是用在汽車上。加油站的操作手冊、設計標準、宣傳材料和報表都在倫敦設計，設計者對當地的生活和加油站一無所知，我不得不自己進行設計，也希望沒有公司的人來檢查。這段經歷至少激發了我運用主動性解決問題的潛能，也讓我早早意識到在倫敦總部管控各地的運營就是在隔靴搔癢。

在當時就已經顯而易見，大型組織自己嘗試做所有事情會使得成本和復雜程度飆升。企業總部再次認識到有必要下放一部分運營控制權。一些企業稱之為外包或縮編減員，并希望帶來企業成本節約的效果。但我推崇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組織形式，我稱之為“三葉草組織”（shamrock organization）——以管理者和員工為核心，以外部合同員工和兼職員工為補充，類似三片葉子和諧組合的組織形式，我堅決主張在企業一體化的管理中融入必要的靈活性。三葉草是三片葉子合為一體的植物。我擔心在匆忙解散這類組織和節省成本的過程中，企業管理者們會拋棄已經培養起來的員工歸屬感——他們遲早會悔不當初。這種隱憂至今仍困擾我。

如今，任何企業有在業務上包攬天下的自以為是的想法，都將付出高昂的代價。企業間的合作伙伴和聯盟關系已經開始建立，航空公司在實行代碼共享，汽車公司在實施聯合采購，大象般的大企業間互相持股，以便提高企業的影響力或研發能力。所有這些都是由互聯網和企業間的合作網絡促成的。如果你身處其中會感到興奮，但新的變化只會讓原有問題的解決變得更加緊迫——你如何管理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如何信任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如何在冷冰冰的雇傭合同中讓員工找到歸屬感？

數字化時代，人們工作的世界會是什么樣？我相信會成為跳蚤般的個體和大象般的企業的混合體。跳蚤會越來越多，但是大象會變得更少但更大嗎？資本主義的未來是什么？目前的價值體現在知識和專項技能上，而不是土地和可見、可計量的資產上，未來將如何改變？如何管理新的、不斷擴張的企業？其中的許多企業已經富可敵國，它們將對誰負責？社會將如何適應國家的邊界被互聯網侵蝕的更虛擬的世界？政府將如何征稅？民族國家[3]會生存下來嗎？社會會像公司一樣變得大小兩極分化嗎？

就像20年前希望看到的一樣，我相信人們已經可以瞥見新資本主義發展的端倪，即使它可能還需要20年的時間才能發展壯大。人們可能不喜歡即將發生的事情，但會以為可以讓自己或孩子們的生活按部就班，而不考慮一起昂首闊步迎接變化的到來。

我的兒子是個演員。他在戲劇學校花了三年的時間，學習如何在舞臺上字正腔圓、行云流水地為觀眾表演。畢業后，現實問題很快就顯而易見，盡管他的初衷是傳統舞臺劇表演，但如果想要謀生，他還需要做大量電影和電視方面的工作。這些需要不同于舞臺劇的技巧，但在戲劇學校里，從來沒有人真正注意到要教授這類技巧。不為世界的變化做準備或寄希望于世界向你所希望的方向發展，都是不現實的。在戲劇學?；蚱渌胤?，教給學生不能賴以謀生的技能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過去我自己接受的教育也非常陳腐，對于跳蚤般的個體以后所要過的生活毫無幫助。在本書的后半部分，我將更詳細地探討那種生活的真諦。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沒有真正的備選方案。我們至少要像跳蚤般的個體一樣生活一段時間，扮演生活中獨立的角色。事實上，由于組織的財富將歸功于員工和他們的智慧，甚至大象般的大企業也可能會被視為跳蚤般的個體聚集的社區，對于原來只是將組織視為人力資源的集合而言，這會是有益的轉變。

這本書中有很多關于我自己的內容，換言之，這是一本自傳。寫自傳時，我有時會放飛自我。自傳會在我百年后變成子孫緬懷的讀物。然而，沒有比回顧我自己的經歷更好的方法，來闡述從在大型組織世界中生活到獨立生活的變化歷程。從大象般的企業群體中跳出，成為獨立跳蚤般的個體是許多人在未來幾年必須做的轉變，對一些人而言，越早越好。許多人會選擇終其一生做跳蚤般的個體，更看重獨立的自由體驗，而不是在焦躁不安中考慮就業安全。希望我的人生經歷將有助于人們獲得更舒適的成功體驗，使未來更激動人心，使生活更有價值。

跳蚤般的個體是如何共存的？在為企業工作的職業生涯里，我每天都要出去工作，即使不出差，每天也會很晚到家。我和妻子伊麗莎白每天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共同的興趣是我們的孩子、父母和閑暇時間。她總是很獨立，很驚訝我想把自己寶貴的時間出賣給企業。但當孩子們長大，我也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工作者。不用每天忙著上班時，該如何安排我們的生活呢？我幾年前對企業高管婚姻狀況的研究可以提供一些線索。但我們也發現，為了充分適應新角色，必須系統地改變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

跳蚤般的個體該如何學習？我經常說關于上學，我只記得一件事：毫無疑問世界上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答案可以在老師的頭腦里，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在他的教科書中找到，我的任務就是要把這些答案轉移到我的意識里。當我進入原來任職的企業時，認知也是如此，上司或者企業顧問會知道問題的答案。當意識到應該找出自己的解決方案時，我感到很震驚，很多問題都與人際關系有關，教科書上并沒有答案?，F在大多數學校在學以致用的教育方面有所提升，但進步有限，我對學校改變教學方法的問題有自己的見解。學習并沒有在學生時代結束后終止，人們應心存感激，因為日后的學習會更加有趣。

我從美術館、劇院、電影院和音樂廳中學到的東西，比從書本中學到的還要多。既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旅游能提供在其他文化中徜徉一段時間的機會，使我們以不同的視角來凝視自己的世界，反思那些我們因為熟悉而幾乎視而不見的事物。美國、印度和意大利的三種風格迥異的文化，都教會了我很多東西。生活在意大利托斯卡納的人說“生活就是午餐”，他們能高效地工作，也能享受生活，以獨具一格的方式將休閑和工作結合起來。在美國那片自由的土地上，未來是可以被塑造的，人們因此歡欣鼓舞。而印度的喀拉拉邦則向我展示了如何將貧困轉化為繁榮。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從那些從0到1進行創造性工作的人（可以稱他們為煉金術士[4]）身上學到的東西。他們向我證明，只要你真的想學習，就可以學到任何東西。激情是這群人的動力，燃起了他們對產品或事業的熱情。如果你足夠關注，就會發現需要了解的是什么，并查找知識或技能的來源。你會付諸實踐，而不是擔心行動是否會出錯。煉金術士從不談論失敗或錯誤，只談論學習中的經驗教訓。保持激情作為學習的秘籍，是一種十分獨特的解決方案，我相信這種做法對各個層級和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效果?？杀氖牵で樵诖笙蟀愕慕M織中少有提及，在學校里也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應有的激情甚至被認為會擾亂正常的秩序。

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時間是獨立工作最大的福利之一。過去我習慣了根據供職企業的要求和同事的需要調整假期，現在我能夠不征求除我妻子以外的任何人的意見，自主安排自己的時間，這實在是一件人生樂事。然而，安排個人的時間的確需要設定事情的優先級，做出選擇和學會說“不”。這反過來又要求我們定義成功的真正意義。如果一件事不能凸顯你的價值，或有違生活的真實價值觀和信念，就可以拒絕。一件事的做法開始是兩種路徑之間的抉擇，而最終將成為你的人生行為準則。

在一個大型組織中生活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把這種準則放在一邊。金錢、身份和地位都與工作如影隨形。通過向企業出賣自己的時間，人們毫無保留地接受企業對成功的定義，至少這已經成為個人生活的一部分。近年來這種所謂的成功對我們很多人來說越來越重要。當你必須在沒有企業加持的情況下對自己定位時，問題就出現了。我們夫婦在溫莎城堡生活和工作時有很多朋友，也會收到很多華麗的社交活動的邀請，這些邀請在我從溫莎城堡離職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對許多人來說，我們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當你開始自主工作的時候，會怎么稱呼自己呢？”一個朋友問我，“你不能稱自己為‘前院長’太久吧?！?/p>

“我將只是查爾斯·漢迪?！蔽艺f。

“勇氣可嘉?！彼惶嘈诺剞揶淼?。事實上，我花了一些時間來適應在會議上我的名字后面沒有頭銜的日子，那感覺就像在裸奔。妻子無法理解我的感受，她從來沒有過工作頭銜，也不覺得有這個必要。我經常認為，女人比男人早熟。也許如果沒有大象般的組織保護，男人也會更早地實現自我成長。

我們都具備某種技能，棘手的是如何把這些技能轉化為人們愿意花錢購買的服務或產品。金錢可能不是生活的重點，但沒有錢的生活一定十分痛苦。演員有自己的特殊技能，生活是由多場短期的演出構成的，其中的空檔期被含蓄地稱為“休息”，我兒子更切實地認為這是搜集素材與自我提升的時間。我相信對很多人來說，職業生涯的生活也大同小異。

演員會有經紀人來幫助推廣，協商簽訂演出合同，打理職業生涯中的商務活動，以便他們可以集中精力修煉自己的專業技能。跳蚤般的個體也需要經紀人，但可能會是其他稱呼，如職業介紹所、管理顧問公司，甚至是互助商會。我很幸運，有出版商愿意把我打造成一個品牌。妻子是我的經紀人和管理合伙人。我注意到，事實上，大多數電工、水管工和其他人們不時要雇用的臨時工，也會有合作伙伴擔任業務經理。

這本書將詳細討論以上這些問題。實話實說，這本書會摻雜我的記憶和偏見，盡管我更愿意稱之為思想和信仰。這些是我生活中的經驗，因為我認為只能通過真正生活來學習，再反思生活的真諦。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經驗都是正確的，但它們的結合已經成為我的人生信條、看待不同世界的方式、對未來的希望和恐懼，以及我的生活哲學。

我也能意識到，在試圖讓人們從我的生活中吸取經驗時，我會面臨諸如“這對你來說很容易”“我們哪兒有這種運氣”“這對一些人來說行得通，但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不行”等眾多意見。我也感覺到一切并非易事，我現在也不好過，當然我在人生的起跑線就取得了所謂接受精英教育的優勢，最重要的是，我娶了一位不尋常的女性，在我可能輕易地選擇向波瀾不驚的職業、提前退休和經歷無聊的一生后早早離世的人生妥協時，她堅信我們可以并且應該塑造自己的生活，給了我成為跳蚤般個體的勇氣。不管怎么說，大多數人都不會羨慕我現在寫作和演講的生活，身處其中可能既孤獨又可怕。因此，不要僅從字面上理解我的期許，這本書其實是在鼓勵大家，在眼前這個滄海桑田的世界里，寫好自己的人生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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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英國計算機科學家，萬維網發明者。——譯者注

[2]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愛爾蘭經濟突飛猛進，而凱爾特人是愛爾蘭島的早期居民，故人們把這個變化稱作“凱爾特虎奇跡”?！g者注

[3]歐洲近代以來，通過資產階級革命或民族獨立運動建立起來的，以一個或幾個民族為國民主體的國家。——譯者注

[4]出自伊麗莎白和作者在1997年至1999年創作的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