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川離開符堂后，去了一趟聞忠住處。

“姜府和楊府，乃是礦脈之爭，事情起因和礦脈里的東西有關，具體老夫也不太清楚，反正姜家是敗了的。

“這事兒少談，你我各自安分行事便可。”

“相信二小姐。”聞忠眨了下眼睛。

計川只好離去。

折返回符堂，又在王管事那購置了一些制符材料。

第一張符箓，迷神符的材料成本是三個奉獻點，成品符箓則翻倍，后續第二張毒障符成本更高，但收益卻完全一樣。

“煉制回血符能有四十點的結余，一天只能積攢十三次的迷神符敗果。”

功成之后，再利用回血符的收益來積攢后續敗果……

計川來回的精打細算，怎么都要將近三個月，最快也要兩個多月。

好事多磨。

計川回到家中，今天的午飯又是杜明請的。

這時候已經不請自來，擺滿了一桌好酒好菜，那娘子祝佳也在，相比于之前，她那蒼白如紙般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

“來來來，慶祝計哥成為初階符師！”

這時候的聞忠雖然還放的開，但隱約間已經夾帶上了一絲絲的拘謹。

畢竟身份迥然不同，計川如今是姜府內五位初階符師之一。

而他，仍舊是那個小小的符徒。

計川依舊管他叫“杜兄弟。”

他則默默的從道兄的稱呼一變再變，直到演變成了嘴邊的這一句：

“計師傅。”

“來，喝酒。”

其實杜明也想和計川一切照舊，畢竟這段時日相處起來，他也覺得計川并非心高氣傲之輩，沉穩隨和的心境勝過絕大多數人。

即便再叫上兩句“道兄”，想必計川也不會在意。

但杜明自己在意。

他早就不是那個青春懵懂的愣頭青了。

常年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察言觀色手段，以及刻在骨子里的那份對于初階符師的尊敬，幾乎是讓他下意識的言行拘謹起來。

“不必如此。”

計川笑了笑。

有心想要勸誡兩句，讓他不要在意那么多的繁文縟節，但聽此時門外匆忙腳步聲起。

開門一看，竟是主母姜玉容帶著一大伙人走了進來。

“今兒老身提了點賀禮，在此恭賀計哥兒成為初階符師。”

姜玉容面容慈祥，皺紋遍布的臉上寫滿了喜色。

見此情形，杜明嘴唇囁嚅兩下，默默地拉著祝佳起身，走出枇杷樹蔭，拘謹的站在一旁。

讓出了餐桌的位置。

杜明看著主母緩緩落座，熟絡的與計川攀談起來。

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

夏天的晌午很熱，汗水將杜明的衣襟打濕，也顧不得自己涼快，只是不斷的拿蒲扇為祝佳扇著風。

她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小會兒，便有些兩眼發黑，身形搖晃不定了。

但此刻在主母面前也不能露怯，畢竟命都是人家給的，于是用牙齒緊咬著下唇，直至舌尖嘗到了那一抹腥甜，方才清醒了些許。

杜明默默的給她扇風。

“來，扇子給我。”

一名丫鬟給杜明使了個眼色，正是那杜鵑。

此刻也是看到了主母跟計師傅聊的熱火朝天，盡管樹蔭下有涼風……

但主母也是出了兩滴汗呢。

杜明猶豫掙扎片刻，還是將手里的扇子給遞出，讓杜鵑給主母扇風去了。

熱氣煞是熬人。

難捱。

實在難捱。

杜明攙扶住昏沉欲倒的祝佳，只能撿起幾片枇杷樹葉給她扇風。

干瘦單薄的身影汗如雨下，站如嘍啰。

那身上愈發厚重的汗腥味，讓杜明下意識的攙著她往外頭走了兩步。

免得汗味濃重，惹了人家吃飯的胃口。

杜明低著頭。

攙著婆娘臂彎的手掌驟然收緊，指節繃得發白。

虛弱的喘息撲在頸側……

竟是比正午的日頭更灼人。

心中的情緒……

也在不斷翻騰。

所幸話題很快就被計川主動結束，主母一番熱情客套之下，終于是離去。

“進屋，進屋。”

計川霍然起身。

一番折騰把祝娘子安頓好，幾個人才重新落座。

但此時，已是殘羹冷炙。

幾只蒼蠅在飯菜上頭嗡嗡飛著，丫頭笨拙的舉著筷子在那亂夾，“噼啪”響聲接連不斷的傳入耳朵里，計川張了張嘴，看著杜明眼里那愈發濃重的拘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喟然長嘆一聲，便讓菡竹收拾好石桌，從偏房取出剩下點的酒菜，一頓吃完，事情才算了。

“叨擾到計師傅了。”

杜明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硬。

計川皺了皺眉。

明明是從杜兄弟嘴里說出，但這一句“計師傅”的語氣，怎么能和那些奴仆外人如此相似了呢？

奈何杜明只是起身，從屋內背出自己婆娘，就步履蹣跚的往外走。

“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計川喊住了他。

“敢問計師傅還有何事？”杜明遲疑的回過頭來。

“精沛符不想學了？”計川說道。

杜明喉嚨滾動了一下。

抬頭看去。

清風吹起那人略顯凌亂的發絲，碎金子似得斑駁樹影在身上隨風而動。

那眉宇間的情緒，是如此明亮純澈。

“學。”

杜明忽的展顏一笑，輕松了許多：

“要學。

“當然要學。”

下午。

杜明待在枇杷樹下，足足聽計川講了半天，關于精沛符的煉制方法以及各種痛點。

遍遍悉心教導之語傳入耳中，杜明對著桌上的符箓，時而皺眉時而沉思，將所有事情度之身外。

兩人都完全沉浸在制符的世界里，不知天地為何物。

“大抵是明白了的。”

時至黃昏，雖然杜明對計川的稱呼還沒變，但語氣里的生硬和拘謹已經聊勝于無。

“計師傅，其實在下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杜明神情嚴肅。

“杜兄弟但說無妨。”

“常言道失敗乃是成功之母，敢問計師傅，若要走向初階符師，大量的失敗次數可是必然？”

計川一頓，思索片刻后，也只能說道：

“失敗反思，嘗試失敗，改進反思……”

杜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才吐出一句：“懂了。”

真的懂了嗎？

計川在心中輕嘆，自己恐怕都沒懂……

他只不過是個利用敗果提升實力的糙人。

大道理是沒有的。

大拳頭倒是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