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將最后一枚傳訊玉符按進陣法凹槽時,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玉符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原本瑩白的質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像是被無形的墨汁浸染。
“怎么回事?”他皺眉將玉符湊到燈下,裂紋中滲出的黑氣遇光便發出滋滋的聲響,在桌面上凝結成扭曲的人臉形狀。這是天機閣特有的傳訊陣法,連接著宗門各處暗哨,此刻第三十七枚玉符宣告失效,意味著負責西境防線的暗哨已全員失聯。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黑影,林逸拔劍的瞬間,窗紙被銳器劃破,一枚染血的令牌釘在梁柱上。令牌正面刻著“玄鐵衛”三字,背面的狼頭圖騰已被血色浸透——這是天機閣派駐邊境的最高戰力象征,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林師兄,”藥堂弟子阿竹撞開房門,懷里的藥箱摔在地上,瓷瓶碎裂的脆響中帶著哭腔,“李長老……李長老在煉丹房出事了!”
煉丹房的丹爐仍在熊熊燃燒,青灰色的煙柱筆直如劍。林逸沖進時,正看見李長老倒在丹爐旁,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地面,在青磚上劃出“玄”字的殘筆。老人的丹田處有個焦黑的窟窿,邊緣凝結著與傳訊玉符同源的黑氣,而本該存放“固元丹”的玉盒,此刻空空如也。
“玄鐵衛的令牌,加上李長老的死……”林逸指尖撫過丹爐內壁,那里殘留著一絲極淡的檀香,這香氣他絕不會認錯——三年前學院大比,宿敵秦無殤的折扇上,就熏著這種西域特有的“斷魂香”。
阿竹突然指著李長老的袖口:“師兄你看!”那里露出半截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畫著詭異的符文,符文中央的“天機閣”三個字被人用墨筆狠狠劃掉,旁邊添了一行小字:“欠你的,該還了?!?
林逸猛地攥緊羊皮卷,三年前學院后山的場景突然撞入腦海。秦無殤被他打斷右臂時,曾在漫天飛雪里冷笑:“林逸,你以為贏了比試就贏了一切?等我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會讓你親眼看著天機閣變成煉獄。”當時他只當是敗者的狂言,此刻才驚覺對方眼底藏著的陰鷙絕非虛言。
“召集所有長老,半個時辰后議事堂集合。”林逸將羊皮卷收入儲物袋,轉身時注意到丹爐下方的通風口被人動了手腳,原本應該流通靈氣的管道里,塞滿了浸過毒液的黑布。這種毒液遇高溫會揮發成無形的毒氣,專門腐蝕修士的丹田,正是秦無殤家族的獨門絕技“蝕元散”。
議事堂的青銅燈座剛被點燃,負責典籍庫的魏長老便跌撞著闖進來,懷里的古籍散落一地:“不好了!記載著‘天衍術’的孤本……被人用邪火焚毀了!”他舉起半截焦黑的書脊,上面殘留的火焰紋路扭曲如蛇,“是‘離魂火’,只有秦家的血繼神通才能催動!”
林逸盯著那焦黑的書脊,突然想起三日前巡查典籍庫時,曾在墻角發現過幾粒西域砂金。當時只當是弟子不慎遺落,此刻想來,那分明是秦無殤的本命靈物“金砂蠱”的排泄物。對方竟在天機閣布下如此精密的局,絕非一人之力可為。
“秦無殤現在在哪?”執法堂長老周通拍案而起,腰間的鎖鏈發出嘩啦聲響,“老夫這就去把他抓來!”
“不可。”林逸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桌面上畫出西境防線的地圖,“玄鐵衛失聯、李長老被害、典籍庫失火,這三件事看似獨立,實則是在切斷我們的左膀右臂。西境防線是抵御蠻族的屏障,李長老掌管著宗門半數丹藥,天衍術更是推演陣法的根基——秦無殤要的不是報復,是讓天機閣陷入癱瘓。”
他指尖重重落在地圖上的“黑風谷”:“這里是玄鐵衛最后傳回消息的地點,也是離魂火的源頭。周長老,煩請您帶執法堂弟子封鎖谷口,切記不可深入。”又轉向魏長老,“請您立刻清點所有孤本,特別是與‘補天’相關的典籍,我懷疑對方的真正目標是這個。”
議事堂外突然傳來驚呼聲,林逸推門而出,只見天邊飄來無數紙鳶,每個紙鳶上都畫著扭曲的骷髏,骷髏眼眶里鑲嵌的磷火在暮色中閃爍,照得整個天機閣如同鬼域。
“是秦家的‘紙鳶煞’!”有弟子認出這歹毒的術法,“一旦被紙鳶纏上,魂魄會被硬生生抽出!”
紙鳶群中突然炸開一道金光,秦無殤的聲音裹挾著靈力傳遍山谷:“林逸,還記得學院后山的雪嗎?今日我便用天機閣上下的魂魄,為我那條斷臂陪葬!”話音剛落,紙鳶上的骷髏突然活了過來,張開嘴吐出黑色的鎖鏈,朝著驚慌失措的弟子們纏去。
林逸祭出長劍,劍氣劈開撲來的紙鳶,卻發現斷裂的紙屑落地后竟化作毒蟲,朝著人群爬去。他心頭一沉,這等規模的術法絕非秦無殤一人能施展,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勢力支持——能同時調動離魂火、紙鳶煞和蝕元散,除了早已銷聲匿跡的“幽魂谷”,不作他想。
“所有人退回內堂!”林逸將靈力注入腰間玉佩,圣女令散發出的金光形成護罩,暫時擋住毒蟲,“魏長老,啟動‘七星陣’!”
七道光柱從天機閣七座山峰沖天而起,形成巨大的穹頂。紙鳶撞在光柱上紛紛燃燒,秦無殤的驚怒聲傳來:“你怎么會知道七星陣的啟動方法?!”
林逸沒有回答,他注意到紙鳶燃燒時冒出的黑煙正朝著黑風谷方向匯聚,在谷口形成一個模糊的巨影。那巨影生著九個頭顱,每個頭顱的眉心都有秦家的狼頭印記——這是幽魂谷的禁術“九首噬魂陣”,需要用九百九十九個修士的魂魄獻祭才能催動。
“周長老,”林逸低聲道,“黑風谷里至少有百名幽魂谷修士,秦無殤只是個幌子?!彼麖膬ξ锎〕鲆幻督鹕钆?,上面刻著“天樞”二字,“請您帶三十名核心弟子從密道繞去谷后,那里有處廢棄的礦洞,是陣法的陣眼所在?!?
周通接過令牌時,手指突然頓?。骸斑@是……前任閣主的令牌?你怎么會有……”
“此事稍后解釋?!绷忠萃絹碓綕獾暮跓?,“礦洞深處有株千年陰沉木,是陣眼的關鍵,毀掉它即可破陣。記住,陰沉木上可能有秦家的血咒,需用離火符引燃。”
周通剛帶人離開,魏長老匆匆趕來,手里拿著半張殘頁:“找到了!這是從灰燼里拼出來的,上面寫著‘秦無殤在三年前就已入幽魂谷,拜谷主為師’!”殘頁邊緣還粘著幾粒金砂,與林逸在典籍庫發現的一模一樣。
林逸捏碎殘頁,金砂在掌心化作細小的蟲子,被他用靈力碾成粉末:“難怪他能調動這么多資源,原來是幽魂谷想借他的手毀掉天機閣,進而染指禁地的源金。”他突然想起趙烈的話,“周長老他們可能會遇到麻煩,秦無殤的血繼神通能操控金砂,礦洞的巖壁里恰好富含金礦?!?
話音未落,黑風谷方向傳來爆炸聲。林逸祭出長劍沖天而起,只見周通被數道金砂鎖鏈纏住,三十名弟子正與一群黑袍人激戰。秦無殤站在谷口的巨石上,折扇輕點,金砂便如活蛇般撲向眾人:“林逸,你終于肯出來了!”
林逸的劍劃破夜空,斬斷金砂鎖鏈:“三年不見,你還是只會躲在別人身后耍陰招?!?
秦無殤的折扇突然合攏,指向周通:“那你看看這個!”黑袍人突然掀開斗笠,露出的面容竟與李長老一模一樣,只是嘴角掛著詭異的笑,“你以為殺的是真的李長老?早在半年前,他就被我們的‘換魂術’控制了?!?
周通怒喝著揮拳,卻被假李長老一掌拍中胸口。老人噴出的血在空中化作血霧,竟被秦無殤的折扇吸走:“這‘噬血扇’可是用你的好師尊的骨頭煉制的,滋味如何?”
林逸的瞳孔驟然收縮。三年前他的師尊正是在黑風谷失蹤,宗門一直以為是蠻族所為。此刻他才明白,秦無殤的報復從那時就已開始。
“你找死!”林逸的劍氣突然暴漲,周身的空氣都開始扭曲。鎖骨處的金色印記透體而出,在他身后形成巨大的虛影——那是圣女蘇沐月的輪廓,手中握著的長劍與林逸的劍隱隱共鳴。
秦無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這是……圣女的血脈之力?你果然和蘇沐月有關系!”他突然狂笑起來,“谷主說的沒錯,殺了你就能得到圣女令,到時候整個禁地的源金都是我們的!”
金砂突然匯聚成巨狼,朝著林逸撲來。林逸沒有躲閃,任由巨狼穿過身體——在血脈之力的加持下,他的身體已能短暫虛化。長劍刺入秦無殤胸口的瞬間,林逸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對方的心臟處竟跳動著兩顆心臟,一顆屬于人類,一顆泛著黑色的光澤。
“這是……幽魂谷的‘換心術’?”林逸猛地抽劍,黑色心臟掉落在地,化作無數毒蟲,“你為了修煉邪術,連自己的心臟都換了?”
秦無殤捂著傷口后退,眼中閃過瘋狂:“為了變強,這點代價算什么?你以為贏了嗎?”他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折扇上,“幽魂谷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了,天機閣今日必亡!”
黑風谷的巨影突然發出咆哮,九個頭顱同時張開嘴,開始吸收周圍的靈氣。林逸注意到巨影的脖頸處有圈金色的紋路,與禁地黑影的關節處極為相似:“原來幽魂谷和禁地的黑影有關聯,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秦無殤咳出黑血,“自然是用源金重塑天地,讓我們幽魂谷成為新的主宰!”他突然指向林逸身后,“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林逸轉身,只見假李長老舉著淬毒的匕首刺來,而周通等人仍在與黑袍人激戰。他側身避開匕首,指尖點在假李長老的眉心,金色印記一閃,對方的身體便化作紙人飄落——竟是用秘術制成的傀儡。
“這只是開始?!鼻責o殤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被金砂包裹著向遠處飛去,“天機閣里還有我們的人,你永遠猜不到是誰?!?
黑風谷的巨影隨著陰沉木的倒塌而消散,黑袍人見勢不妙紛紛遁走。林逸落在周通身邊,看著滿地的金砂,突然想起典籍庫的地磚是用金沙巖鋪設的。他彎腰撿起一塊碎石,靈力注入后,碎石竟化作細小的蟲子:“不好,秦無殤在天機閣的地基里埋下了金砂蠱!”
魏長老匆匆趕來,臉色慘白:“煉丹房的地脈突然涌出黑水,已經污染了三口水井!”
林逸望向天機閣的主峰,那里是宗門的地脈源頭:“他的目標不是黑風谷,是整個天機閣的地脈。金砂蠱以地脈靈氣為食,一旦讓它們鉆進主峰,整個宗門都會塌陷?!彼蝗幌肫鹉赣H留下的玉簡,“魏長老,您知道‘鎖靈陣’嗎?需要用七塊蘊含本源之力的玉佩布置?!?
魏長老眼睛一亮:“知道!宗門的鎮閣之寶‘七星佩’正好符合條件!只是……”他面露難色,“七星佩的最后一塊在三年前失竊,至今下落不明。”
林逸從儲物袋取出一枚玉佩,瑩白的玉質上刻著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顆:“是不是這個?”這是他在秘境中與玉簡一同發現的,當時只覺得眼熟,此刻才明白是七星佩的最后一塊。
魏長老接過玉佩,雙手微微顫抖:“正是!有了它,鎖靈陣就能啟動,金砂蠱就無法靠近地脈!”
林逸望著秦無殤消失的方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秦無殤明知他能啟動七星陣,卻還是大費周章地引他來黑風谷,分明是在拖延時間。而天機閣里的內鬼,才是最危險的隱患。
“魏長老,”林逸突然開口,“啟動鎖靈陣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兩個時辰?!?
“足夠了?!绷忠蒉D身走向主峰,“在這期間,麻煩您清查所有弟子的身份令牌,特別是三年前入門的那批?!彼嗣g的圣女令,玉佩突然變得冰涼,“秦無殤說天機閣里有他們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月光下,天機閣的七座山峰漸漸被金色的陣法籠罩。林逸站在主峰之巔,望著云層中隱約浮現的幽魂谷輪廓,突然握緊了長劍。秦無殤的陰謀只是冰山一角,幽魂谷真正的目標是禁地的源金,而他們在天機閣埋下的內鬼,很可能與二十年前的圣女案有關。
他低頭看向掌心,那里還殘留著金砂的痕跡。這些細小的蟲子,像極了禁地中那些金色小蟲,只是顏色更深,帶著更濃郁的邪氣。林逸突然明白,幽魂谷或許早就知道源金的存在,甚至可能參與了當年的補天之戰——而秦無殤,不過是他們放在臺面上的棋子。
鎖靈陣的光芒越來越盛,將整座天機閣包裹其中。林逸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寧,真正的風暴還在后面。秦無殤背后的幽魂谷,以及那個神秘的谷主,才是他未來最大的敵人。而那個隱藏在天機閣的內鬼,將是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夜風掠過山峰,帶來遠處蠻族的號角聲。林逸望著西境的方向,那里不僅有幽魂谷的威脅,還有更神秘的勢力在蠢蠢欲動。他深吸一口氣,將長劍歸鞘,轉身走向議事堂——他需要立刻推演下一步的計劃,在幽魂谷的大軍到來之前,找到那個藏在暗處的內鬼。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一枚傳訊玉符正從假山石縫中悄悄滑出,玉符上刻著的“魏”字,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