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的指尖剛觸到那道青銅巨門,掌心便傳來一陣灼燙的刺痛,仿佛按在了燒紅的烙鐵上。他猛地縮回手,卻見指尖凝著一縷淡金色的霧氣,正順著血脈往心口鉆,所過之處,經脈像是被溫水浸泡,又帶著幾分奇異的酥麻。
“這是……”他低頭看向腰間玉佩,那枚母親留下的暖玉正泛著氤氳微光,與青銅門上的云雷紋路隱隱共鳴。玉佩內側突然浮現出一行小字,轉瞬即逝,他只捕捉到“源金”二字。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執法堂長老趙烈手持玄鐵令牌追來,玄色長袍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林逸!禁地乃宗門大忌,歷代祖師嚴令禁止入內,你可知擅闖者……”話音戛然而止,他望著林逸腰間玉佩,瞳孔驟然收縮,“這是……圣女令?”
林逸握緊玉佩,冰涼的玉質下似乎藏著跳動的脈搏。三日前秘境崩塌時,他在斷裂的石柱下拾得殘破玉簡,上面用上古蝌蚪文記載著“源金藏于補天處”,末尾刻著的云紋與玉佩上的分毫不差。此刻青銅門已裂開半尺縫隙,門后傳來的磅礴靈氣如海嘯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經脈撐爆。
“趙長老,”林逸轉身時,晨光恰好掠過他年輕的臉龐,眼中已多了份超乎年齡的決絕,“弟子在秘境中得先輩指引,此事關乎宗門存續,更關乎二十年前的舊案?!彼断乱骂I,露出鎖骨處新浮現的金色印記——那是昨夜修煉時突然顯現的,紋路蜿蜒如河,竟與禁地入口的陣法圖騰分毫不差。
趙烈盯著那印記,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二十年前那場驚天變故中,他曾遠遠見過圣女蘇沐月施展秘術,鎖骨處便有一模一樣的印記。他沉默片刻,將令牌塞進林逸手中,令牌上的“執法”二字已被歲月磨得模糊:“持此令可在禁地內停留三個時辰,若遇金色迷霧立刻退回。切記,無論看到什么,不可觸碰任何刻有‘補’字的石壁?!?
青銅門在身后緩緩合攏,沉重的悶響仿佛敲在心頭。林逸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懸空石道上,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只有兩側巖壁上鑲嵌的千年夜明珠散發著幽光,照亮了壁上斑駁的壁畫。
第一幅畫上,無數修士手舉長劍刺向蒼穹,云層中伸出數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指甲縫里還卡著碎裂的星辰;第二幅畫里,大地裂開蛛網般的深溝,流淌的不是巖漿,而是泛著金屬光澤的金色液體,液面上漂浮著斷折的山脈;第三幅畫最是詭異,九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圍著一塊殘破的大陸,指尖牽出的金線將碎裂的板塊一一縫合,線的盡頭卻連著他們心口。
“這是……上古補天之戰?”林逸輕撫壁畫,指尖擦過第三幅畫中為首者的衣角,那用朱砂混合金粉繪制的衣料竟似活物般微微蠕動,留下一絲冰涼的觸感。
石道盡頭突然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林逸屏息望去,只見三只生著肉翼的黑影正撕扯著一具玄鐵獸的尸體。那些黑影通體漆黑如墨,唯獨雙眼是渾濁的金色,見到林逸便發出尖銳的嘶鳴,俯沖而來時帶起腥甜的血氣。
他拔劍的瞬間,黑影已至眼前?!拌K”的一聲脆響,劍鋒劈在黑影身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他虎口發麻,長劍險些脫手。更詭異的是,被砍中的傷口處竟滲出金色汁液,落地時瞬間凝結成米粒大小的金屬珠,在夜明珠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源金!”林逸心頭一震,想起典籍記載中能修補靈根的至寶。他旋身避開黑影利爪,發現這些怪物的關節處有明顯的拼接痕跡,仿佛是用金屬與血肉強行縫合而成,斷裂的皮肉下隱約可見銀色的絲線。
激戰中,林逸被一只黑影撞得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巖壁。剎那間,整片石壁突然亮起,無數金色文字從石縫中涌出,如活過來的蛇般鉆進他的腦?!?
“天地崩裂,以源金為線,以圣靈為引,補天之缺……”
“圣女血脈,承補天責,若遇金霧,需以心頭血祭之……”
“源金有靈,遇偽則噬,遇真則……”
文字突然中斷,像是被人生生掐斷。林逸猛地噴出一口血,染紅了胸前衣襟,卻見那些黑影在金光中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最終化作三灘金色液體,在地面上緩緩流動,似有靈性般避開他的腳步。
他踉蹌著上前,指尖剛觸到液體,便被一股巨力猛地拉入黑暗。失重感只持續了一瞬,再次睜眼時,他已身處一間圓形石室。正中央的白玉石臺上懸浮著半塊玉簡,與他拾得的那半塊完美契合,懸浮的玉簡周圍縈繞著淡淡的金霧,接觸到他的氣息便溫順地散開。
石室四周的墻壁上刻滿了“補”字,每個字都由無數細小的金線構成,細看之下,竟與他鎖骨處的印記同源。林逸將兩半玉簡拼合,完整的文字立刻浮現出來:“源金生于混沌,聚則為石,散則為霧,可補天地,亦可毀乾坤。昔年圣女以自身為鼎,煉源金補界壁,余三成藏于禁地,待血脈繼承者喚醒……”
他剛讀完最后一句,石臺上的玉簡突然化作金霧。那霧氣順著他的指尖鉆進體內,所過之處,丹田內原本停滯不前的修為竟開始暴漲,經脈像是被拓寬了數倍,引得周圍靈氣瘋狂涌入。但與此同時,石室開始劇烈搖晃,墻壁上的“補”字紛紛脫落,化作一只只金色小蟲撲來,蟲身隱約可見“噬靈”二字。
“不好!”林逸想起趙烈的警告,轉身欲逃,卻發現來時的路已被石壁封死。而石臺上竟緩緩升起一面水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眉眼間與他有七分相似,正將一枚玉佩塞進襁褓,身后是熊熊燃燒的宮殿,火舌舔舐著梁柱上“圣”字匾額。
“娘?”林逸伸手去觸鏡面,鏡中女子突然抬頭,口型無聲地說著什么。他凝神辨認,那三個字讓他如遭雷擊——
“別信他。”
鏡面驟然碎裂,無數金蟲已撲到眼前。林逸下意識地將心頭血抹在鎖骨處的印記上,金色印記瞬間爆發強光,金蟲遇光即焚,化作點點金芒融入他的體內。隨著最后一只金蟲消失,整個石室開始變得透明,林逸這才驚覺,自己竟身處一座巨大的青銅鼎中!鼎壁上刻滿了修補陣法,而鼎的最頂端,隱約可見“圣”字的輪廓。
“原來禁地不是禁地,是煉源金的鼎……”林逸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趙烈說的“更大的陰謀”指什么。若源金真能修補界壁,那當年為何半途而廢?母親留下的玉佩,到底是鑰匙,還是封???
當他帶著滿身金芒走出青銅門時,趙烈正背對著他站在晨光中,玄色長袍被染成了金紅色。聽到腳步聲,老人緩緩轉身,眼中多了些復雜的情緒,像是欣慰,又像是憂慮:“你見到了什么?”
林逸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突然注意到趙烈袖口露出的一角衣料,上面繡著的云紋,與鏡中母親宮殿燃燒時飄落的碎片一模一樣。他握緊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弟子見到了源金,也明白了補天的真正含義?!?
趙烈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哦?那你說說,何為補天?”
林逸抬頭時,陽光恰好落在他鎖骨的印記上,金色光芒穿透衣料,映得趙烈臉色發白:“以身為薪,以血為引,煉源金補界壁。但弟子不解的是,”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為何二十年前,本該主持補天的圣女,會被誣陷為叛徒?”
風吹過廣場,卷起幾片落葉。趙烈沉默良久,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卷宗,紙頁邊緣已經發脆:“這是當年的密檔,你娘……她并非叛徒,只是發現了源金的另一種用法。”
卷宗上的字跡因年代久遠而模糊,但林逸還是看清了關鍵句:“源金可補界壁,亦可重塑靈根,然若用量過甚,將引混沌之力反噬……”而卷宗末尾蓋著的宗門大印旁,竟有一個小小的“補”字印記,與他鎖骨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所以,”林逸的聲音有些發顫,指尖劃過“混沌反噬”四字,“所謂的禁地,其實是娘留下的后手?而那些黑影,是當年煉制源金失敗的產物?”
趙烈閉上眼睛,點了點頭,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你娘預見了今日的界壁松動,特意留下圣女令和玉簡,就是為了等你這樣擁有純粹血脈的后人。只是她沒算到……”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鐘聲,“鐺——鐺——鐺——”連響九聲,這是宗門最高級別的警報,意味著有外敵入侵。林逸抬頭望向天際,只見西方的天空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中滲出的黑色霧氣,與禁地中那些黑影同源,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
“看來,”趙烈握緊了手中的劍,劍鞘上的云紋突然亮起,“補天,要提前開始了?!?
林逸摸了摸腰間玉佩,此刻它燙得驚人,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躍動。他望著那道越來越大的裂縫,突然明白母親當年的選擇——有些犧牲,從來都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而禁地深處,那座巨大的青銅鼎仍在緩緩運轉,鼎底刻著的最后一行字終于顯露:“血脈為匙,混沌為引,一子補天地,一子掌乾坤。”鼎身微微震動,似在呼應著天空的裂縫,又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的降臨。
林逸轉身看向趙烈,突然發現老人的脖頸處露出半截銀色鎖鏈,鎖鏈末端連著一塊黑色的令牌,上面刻著的“執”字在晨光中閃著冷光。他想起宗門典籍記載,二十年前執法堂曾有一位長老神秘失蹤,傳聞與圣女案有關。
“趙長老,”林逸的目光落在那半截鎖鏈上,“您袖口的云紋,是圣女殿的樣式吧?”
趙烈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拉高袖口:“老夫……曾受圣女恩惠?!?
“那您可知,”林逸向前一步,金色印記在衣料下熠熠生輝,“我娘最后說的‘他’,是誰?”
遠處的裂縫中傳來巨獸的咆哮,黑色霧氣已蔓延至半山腰。趙烈望著那片霧氣,突然嘆了口氣:“等你補好界壁,自然會知道?,F在,先活下去。”他抬手一揮,執法堂的令牌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林逸體內,“這是執法堂的最高權限,可調動宗門所有資源。記住,源金在左鼎第三層,那里有你娘留下的真正后手?!?
林逸剛要追問,趙烈已化作一道流光沖向裂縫,玄色長袍在霧氣中劃出一道殘影。他望著老人的背影,突然明白禁地石壁上的壁畫為何沒有結局——有些故事,需要自己親手寫完。
青銅門再次發出沉悶的聲響,似在催促。林逸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那片金色的迷霧,鎖骨處的印記越來越亮,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點燃。他知道,從踏入禁地的那一刻起,有些命運,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而在他看不見的鼎底,一滴金色的液體正緩緩滴落,落入下方的凹槽中,那里刻著的“林逸”二字,終于被填滿了最后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