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之約定下后的三日里,破廟前的那塊空地,漸漸熱鬧了起來。穆風派人送來了十擔上好的糯米,還從穆家酒窖搬來二十只嶄新的陶甕,那青竹扁擔在晨光的映照下,泛出清亮的光澤。蘇璃正蹲在井邊淘洗糯米,云逸冷不丁地出現在院角,只見他袖中滑落出三枚墨色石子,說道:“這是‘凝泉石’,把它浸在水里,能讓水質變得甘冽清甜,釀酒的時候放在甕底,能讓酒醅更快發酵。”
石子剛一落入水中,井水竟泛起了淡淡的漣漪,原本有些渾濁的水面,眨眼間就清澈得能見底。蘇璃望著云逸指尖流轉的微光,猛地想起父親手札里寫的“靈材難尋,遇仙則幸”這句話。就在這時,穆風抱著一捆酒曲,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額頭上還沁著汗珠,說道:“蘇姑娘,這是我特意從徽州請來的‘百花曲’,聽說它是用百種花瓣制成的,釀出來的酒自帶花香?!?
三人在破廟前支起了蒸鍋,隨著木柴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糯米的甜香也逐漸彌漫開來。蘇璃依照云逸所教,把凝泉石埋到甕底,又用穆風帶來的百花曲拌進蒸熟的糯米里。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酒醅時,玉瓶里的酒母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緊接著一道金紅色的光絲滲入甕中。她心頭一驚,趕忙運起觀氣訣,竟瞧見酒醅中浮現出細小的靈氣漩渦,這發酵的速度可比往日快了好幾倍。
與此同時,聚源坊的后院里,疤臉正對著陶甕破口大罵:“媽的!這酒醅怎么發酸了?”釀酒師傅哆哆嗦嗦地揭開甕蓋,一股酸腐的氣味撲鼻而來,原本該是乳白的酒醅,此刻竟變成了灰黑色。劉萬山捏著鼻子往后退了半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罵道:“廢物!三日后要是輸了,老子扒了你的皮!”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個黑布包,里面是一只指甲蓋大小的蠱蟲,“把這‘腐酒蠱’放到甕底,就算她蘇璃能釀出花來,也得給我變臭!”
比試那天,破廟前圍滿了來看熱鬧的街坊。穆風搬來兩張八仙桌,蘇璃將釀好的米酒倒入白瓷碗中,只見那酒液呈現出琥珀色,表面還浮著細密的酒花,還沒等入口,清甜的香氣就鉆進了鼻腔。疤臉則帶著聚源坊的人慢悠悠地來了,那陶甕上還沾著泥漬,一揭開蓋子,一股酸餿味撲面而來,百姓們紛紛往后退。
“等等!”云逸也不知何時坐在了歪脖子樹上,他用竹杖輕輕點了點地面,說道,“方才有人往疤臉的酒甕里放了東西,大家不瞧瞧么?”說著,他指尖彈出一道氣勁,掀開了甕底的稻草,一只渾身漆黑的蠱蟲正瘋狂地啃食著酒醅。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劉萬山的臉色變得鐵青,疤臉更是嚇得直接癱倒在地。蘇璃看著那蠱蟲扭曲的身子,又想起父親酒壇下藏著的半塊令牌,心里頓時明白了。她端起自己釀的米酒,大聲說道:“聚源坊居然用蠱來破壞酒質,可見他們心術不正。這壇酒,我請各位街坊嘗嘗,看看是不是還帶著當年流霞坊的味道。”
瓷碗在人群中傳遞著,百姓們的驚嘆聲接連不斷。有個老酒鬼咂了咂嘴,說道:“沒錯!就是流霞坊的‘玉壺春’味兒!當年蘇師傅釀的酒,就是這種清冽回甘的口感!”穆風趁機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宣紙,說道:“各位鄉親,要是信得過蘇姑娘,就請在這紙上按個手印,也好幫她湊些重建酒坊的銀錢。”
等到日頭偏西的時候,宣紙上已經按滿了紅手印,穆風捧著籌來的三百兩銀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蘇姑娘,再加上穆家的資助,足夠買下城南那處宅院啦!”就在這時,云逸走到蘇璃身邊,袖中不小心掉出半塊燒焦的木牌,上面“流霞”兩個字還隱隱約約能看見,他說道:“這牌子是在聚源坊后廚的灰燼里找到的,你父親當年出事的時候,那兒燃起過奇怪的大火?!?
暮色中的九江城,炊煙裊裊升起。蘇璃站在城南宅院的廢墟前,手里緊緊攥著木牌和銀兩。云逸說那怪火溫度極高,普通柴火根本不可能燒成那樣焦黑的程度。而穆風則派人丈量了地基,說這里地下三尺有溫泉,正好可以用來溫酒。夜風一吹,卷起幾塊碎瓦,露出一塊刻著“酉”字的青磚,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喃喃自語:“酉時三刻,靈脈交匯……”
“這里應該就是當年流霞坊的酒窖入口?!痹埔菡f著,用竹杖點了點那塊青磚,地面忽然震動起來,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緩緩下沉,露出了通往地下的石階。石階上刻著葡萄藤蔓的圖案,每走一步,都能聞到一股陳年的酒香。穆風舉著火把,搶先走了下去,緊接著就傳來他的驚呼聲:“天吶!下面全是酒壇!”
地窖里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上百只陶甕,雖然封壇的蠟質已經干裂,但依舊能聞到濃郁的酒香。蘇璃撬開一只刻著“女兒紅”的酒壇,發現酒液還是琥珀色,嘗了一口,醇厚甘美,竟然絲毫沒有變質。云逸撫摸著甕身上的符文,說道:“這是‘鎖靈陣’,是你父親用靈泉水混合著朱砂畫的,能保證酒液百年不壞?!?
三日后,重建工作正式開始。穆風請來的工匠們發現,地窖的墻壁竟然是用整塊青石板砌成的,縫隙里填的是糯米灰漿,堅硬得像鐵一樣。云逸則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凝泉石埋在了地窖的四角,還在房梁上刻下了隱秘的符陣。蘇璃每天除了監督施工,就是在破廟里研究父親的手札,結果發現其中一頁夾著半片楓葉,葉面上用朱砂畫著廬山五老峰的輪廓。
半月后的一個清晨,當第一面“流霞坊”的幌子掛上檐角時,蘇璃站在新砌好的酒窖前,看著穆風指揮工人搬運靈泉水,云逸則在院中的老槐樹下刻著什么。陽光透過新糊的窗紙,照在桌上的酒壇上,壇里裝的正是用凝泉石和百花曲釀的新酒,酒液里浮動著細小的金色光點,就好像把整座廬山的星光都裝進了壇中。
就在這時,街角突然傳來一陣銅鑼聲,聚源坊的劉萬山帶著官府的人來了,他手里拿著一張蓋著官印的文書,喊道:“蘇璃!你私自占用官地建酒坊,跟我們走一趟!”穆風趕忙上前理論,卻被衙役一把推到了一邊。云逸放下手中的刻刀,指尖在槐樹的符陣上輕輕劃過,整棵樹突然泛起青光,落下的槐花竟然在半空中凝結成酒滴,掉進了劉萬山的衣領里。
“哎呀!”劉萬山突然慘叫一聲,脖頸處起了一片紅疹,就像是被烈酒灼傷了一樣。為首的捕頭見狀,皺了皺眉,收起文書說道:“既然是穆家作保,那便再查查吧。”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蘇璃看著劉萬山狼狽離開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云逸和穆風,忽然明白,重建酒坊的路才剛剛起步,而她手中的酒壇,不僅要釀出美酒,更要釀出公道與真相。
當天晚上,云逸把刻好的木牌遞給蘇璃,牌子上寫著“流霞”二字,筆畫間透著一股靈氣,他說:“把這牌子掛在酒坊門口,可以保百邪不侵?!蹦嘛L則捧著賬簿走過來,說道:“蘇姑娘,第一批酒已經被醉仙樓訂走了,這是三百兩定金?!痹鹿庀?,三人站在新落成的流霞坊前,酒香混合著槐花香,一直飄向遠方。蘇璃輕輕撫摸著木牌上的刻痕,不禁想起父親說過,最好的酒,是用真心和歲月釀成的,而她的真心,此刻正隨著酒坊的重建,一點點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