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傷還沒好,舊事先醒
小狗被洗干凈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謝棠給它用舊毛巾擦干身上的水,那只狗太瘦,肋骨一根一根撐出來,像落水之前就餓了很多天。
“傷口不深,主要是虛?!彼吐曊f,聲音比平時輕很多,“要補,要暖,要睡。”
沈逐晚點頭,把火盆搬過來,貓老三跟在她身后,像個不耐煩的影子,一直在搖尾巴。
“它叫什么?”謝棠問。
“還沒起。”
“你之前說……這地方以前也有這樣的狗?”
沈逐晚沒抬頭,只道:“歸雁莊原來叫‘鳴塢’。”
“鳴叫的‘鳴’?”
“不是,是‘鳴冤’的‘鳴’?!?
謝棠一怔。
沈逐晚把火撥旺了些,火光照在她臉上,映得眼尾有一點冷意:“這山有霧,是因為很多話沒說清。歸雁莊只是在這些霧上建起來的。狗也好,人也好,有時候都只是借宿。”
“你留在這山上,是為了這些‘霧’?”
“我是本地人,小時候來過這莊。那時候這兒還沒變廟,住的是一位姓柳的先生。”
“老學究?”
“嗯。他愛養狗。說狗識路,不撒謊。那時常有丟了狗的上山來找,有的狗找著了,有的沒找著。沒找著的,有時會自己回來,在這莊里住下。”
謝棠低聲笑了下:“像你說的,每條狗都是‘回來’?!?
沈逐晚沒笑,只看著那只睡熟的小狗,語氣低得快要聽不見:
“但有一次,狗回來之后,主人也上來了——卻說這不是他的狗。”
謝棠皺眉。
“但狗認他,撲上去咬了他一口。那人嚇跑了,再沒回來。狗第二天也不見了,只留下脖子上掛著的布牌?!?
“寫了什么?”
“一個‘冤’字,舊體?!?
屋里一陣安靜。
謝棠低頭看那只睡著的小狗,忽然說:“那你留下來,是為了追這些事?”
“不是。”
她轉頭看沈逐晚。
后者低頭撥了撥火,道:“是因為……后來有一條狗,再沒等到它的主人?!?
那一刻,謝棠忽然覺得,這個人也有點像莊子本身——外頭冷,里頭藏著火,燒得不顯眼,卻不滅。
她沒再問。只是起身去拿藥箱,把剩下的抗生素收起來,手一動,衣袋里掉出一個小包——
里面是她早年在城市收治流浪狗時,隨手疊的紙牌。
她撿起它,看了一眼。
一邊寫著:“遇見不識,勿驚勿拒。”
另一邊,是一條用紅筆描的線。
謝棠自己也記不清為什么寫的,只記得那時候剛送走一條沒等到主人的老狗,像極了今天這只。
她把紙牌放回衣袋,抬頭說:
“我們可以給它起名了?!?
沈逐晚抬頭:“你想好了?”
謝棠點頭,看著火光微動,語氣前所未有地輕:
“就叫舊舊吧?!?
那只狗在火光邊輕輕動了動,像回應了一聲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