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是你的狗
雨是夜里下的。
清晨的時候,山泥潮濕,瓦片像被擦過一遍,歸雁莊外的芭蕉葉滴著水,偶爾一聲落葉,像踩在心上。
謝棠把舊舊抱出來曬太陽。
它還瘦,走兩步會喘,但已經能站著搖尾巴了。它特別喜歡往大黃身邊靠,大黃一動,它就慢吞吞地跟一小步,像一塊貼緊命運的膏藥。
“你以前也養過小狗?”謝棠對著大黃問。
大黃沒理她,只轉身把尾巴甩到舊舊鼻尖。
謝棠笑了一下,低頭摸狗。
這時,歸雁莊門口響起敲門聲。
“咚、咚。”
三聲,間隔很均勻,不輕不重。
謝棠和狗都停住了。大黃站起來,抖了抖毛,朝門口走去。
門打開。
一個穿卡其色風衣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身形消瘦,神情平靜,說話語氣也很輕:“不好意思,打擾了?!?
謝棠點頭,沒說話。
男人繼續說:“我是來找一只狗的。前幾天在鎮上丟的,有人說它可能往山上來了。”
謝棠皺眉。
“我有照片。”男人遞出手機,屏幕上是一張模糊的背影照,一只瘦瘦的小狗,脖子上掛著布牌。
“它叫‘阿亮’。脖子上那塊牌子,是我妻子繡的?!?
謝棠沒接手機,低頭看了一眼趴在腳邊的舊舊。
那狗正安安靜靜地曬太陽,聽到這邊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男人。
對視一秒,舊舊低下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謝棠回頭對男人說:“這只狗我們前天才在林里撿的。當時它一身泥,瘦成那樣,也沒人找它。”
“那就是它?!蹦腥肆⒖陶f,“它聽見我的聲音了,我帶它走。”
他說得干脆,像已經認定。
謝棠還沒說話,院子里忽然響起一聲貓叫——是貓老三,從屋檐上跳下來,落到男人腳邊,盯著他,沒走,也不躲。
男人低頭看貓,腳卻往后縮了一步。
這細節落在謝棠眼里,她卻沒動聲色。
“我可以問一下,它如果真是你的狗,它原來住哪?”
“住在鎮上。跟我兩年了?!?
“那你這幾天,怎么不貼尋狗啟事?”
男人一頓,眼神有些飄:“……我貼了,在小區。”
“你住哪一片?”
“竹葉塘?!?
謝棠沒繼續問,只說:“我帶你看看它,看它認不認你?!?
男人點頭。
她走進屋,抱出舊舊,小狗身體一僵,眼神立刻變了。
不是認出,是警覺。
它把爪子扣進謝棠手臂的衣服里,整條狗縮起來,像一團燒焦的葉。
“它……害怕你?!敝x棠低聲說。
男人還要辯:“它……以前就膽小……”
這時,大黃忽然一聲低吼,從男人身后站起來,尾巴平直,眼神發冷。
院子風變了,芭蕉葉刷地一聲震顫。
男人退了一步。
貓老三尾巴掃地,站到了狗旁邊,像是一道門。
沈逐晚的聲音忽然從廊后響起:“你什么時候丟的狗?”
男人轉頭,看見她。
她靠在門邊,穿著深灰色的衣服,頭發未梳,眉眼清淡,但聲音沒有半點客氣:“我問你——你說它叫‘阿亮’?你妻子繡的布牌呢?”
男人眼神一慌。
謝棠這才低頭看向舊舊脖子上的牌子。
不是布,是舊紙,上頭是紅筆寫的兩個字:
“歸莊”。
山收的,不是誰的。
男人見狀,臉色僵了幾秒,忽然笑了一下:“看來我認錯了。抱歉,打擾了?!?
說完,轉身下山,步子很快。
貓沒追,狗也沒動。
謝棠抱著舊舊站在原地,手心是它的心跳,撲通撲通,亂極了。
沈逐晚走過來,抬手輕輕撥了撥狗的耳朵,道:“它不是來找狗的。他是來看山上有沒有人‘收’狗?!?
“什么意思?”
“他手上有血味,是陳年的。不是他的,是小型犬的?!?
謝棠看她。
她卻看著遠山,道:
“他來晚了。山已經不收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