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不見了。
這事是第二天早晨,沈逐晚泡茶時發現的。
平常一到清晨,大黃總會準時蹲在柴垛旁,等她泡茶剩下的那一口溫水。可今天院子空蕩蕩,貓老三蜷在瓦上,沒睡沒動,只有尾巴一下一下敲著青磚,好像在催。
她走出門,看了一圈,山霧還沒散,樹影拉得長,風吹得莊子舊門吱呀作響,像是從夜里沒醒過來。
“老三。”她仰頭喚。
瓦上的貓睜眼,看著她,沒動。
“是你送它出去的?”
三花貓舔了舔爪子,耳朵動了動,忽然跳下來,繞過她腳邊,往山后走。
“……你要我跟你走?”
貓尾巴一擺,像是回應。
沈逐晚跟上它,繞過后廊時,發現謝棠站在那兒,剛喂完團子,正要回房,見她愣了下:“你去哪?”
“找狗。”
“……你丟了?”
“它沒按點回來。”
謝棠扭頭看向濃霧里的林子,想了想,把門關上:“我跟你去。”
沈逐晚微訝:“你不怕狗?”
“我怕迷路。”謝棠聲音低了點,“但更怕一個人找不到它。”
于是兩人一貓,穿過歸雁莊后山的林子。
山霧極厚,像能喝進去的水汽,葉子都是濕的,樹枝低垂,踩下去滿腳泥。貓老三走在前面,腳步輕得像風一點沒拽住它。
“你知道大黃去哪了嗎?”謝棠問。
沈逐晚低聲道:“昨天夜里起風的時候,它叫了一聲。”
“什么意思?”
“是送客的聲音。”她語氣不變,“這種時候,它一般會跟出去。”
“送誰?”
“……不是人。”
謝棠沒再問,她其實并不信這些話,但她信大黃。
那是一條你罵它三遍它還搖尾巴的狗。
走了很久,前方的貓忽然停下,站在一棵歪脖子的老松樹下。沈逐晚皺眉,指著松樹下的一塊地:“看見沒有?”
謝棠蹲下去,地上有幾枚腳印,不是人的,不是狗的。
像蹄印,卻沒有第二段痕跡,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什么東西?”謝棠聲音壓得很低。
“這山,有時候不是只有狗貓。”沈逐晚也蹲下,指尖碰了下濕土,“你信不信它無所謂,但它確實來過。”
她們正說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壓著嗓子的“汪”。
兩人齊齊回頭,大黃從林子另一頭鉆出來,嘴里叼著一團灰撲撲的毛團,看不清是什么,只是走得小心,像是護著什么。
“你又撿了什么回來……”謝棠皺眉,迎上前,正要伸手,那毛團忽然動了。
是只小狗,睜著一只眼,另一只似乎生來瞎了,瘦得像風一吹就倒,渾身是水泥和泥巴的味。
“它帶你去找這個?”謝棠低聲說。
大黃把小狗放下,抖了抖身子,打了個噴嚏,眼神像在說:我找到了,但你們要想想,誰丟的不是狗。
沈逐晚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忽然輕聲說:
“歸雁莊以前也收過這樣的狗。”
謝棠一愣:“以前?”
“十年前,那時候這里還不是莊子。”
大黃趴在地上,老三蹲在樹枝上,風又大了一點。
謝棠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那只小狗一眼,那只狗也正看著她,瞳孔里倒映著天光和人影,還有山。
她忽然覺得,大黃送回來的,從不是它自己出去撿的狗。
是山,把它沒說完的話,托它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