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擂臺棚頂的竹簾成串墜落，阿靈的指甲幾乎要把圍裙口袋里的紙角揉碎。

陳大夫的解毒方邊緣已經被汗漬洇出淺黃，洪守真的桂花糕紙包還帶著體溫——那是今早他蹲在巷口用破搪瓷缸蒸的，說“甜的能壓驚”。

此刻甜香混著雨水里的鐵銹味涌進鼻腔，她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在夜市躲雨，王阿姨把半鍋剛熬好的紅豆粥推到她懷里：“涼了就不甜啦，姑娘家得吃熱乎的?！?

“交出《七公食典》，否則——”趙云天的聲音像生銹的刀刮過耳膜。

他手里的《九陰真經》被雨泡得發脹，紙頁粘成一團，可“腐心訣”三個字還是刺得阿靈眼眶發疼。

她見過歐陽家五毒廚娘的毒，見過商業集團人工智能竊取的菜譜數據在服務器里燒成灰，但此刻最燙的疼，是想起昨夜整理食典殘卷時，洪守真在旁打盹，胡子上沾著飯粒說的話：“這菜譜不該鎖在盒子里，該讓每個餓肚子的人都能翻?！?

后頸突然一熱，是洪守真佝僂的身影湊過來。

老乞丐的破棉襖還滴著水，卻帶著股灶膛里松枝的煙火氣。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往滾油里撒了把鹽：“別怕，當年我在廚俠聯盟偷抄食典時，藏了半本在老周的醬菜壇底下。”阿靈的睫毛顫了顫，余光瞥見他布滿裂紋的手悄悄勾了勾她的小拇指——那是他們擺地攤時約定的“有辦法”暗號。

“我……我答應?！卑㈧`吸了吸鼻子，抬起臉時故意讓雨水沖掉眼里的水光。

她把鐵簽子往炭爐里一插，火星子“噼啪”濺在趙云天腳邊，“但食典收在廚房暗格里，得用我娘留下的銅鑰匙開?！彼噶酥秆g的圍裙帶，銅鑰匙正貼著肚臍，那是她最寶貝的東西——畢竟當年流浪時，是這把鑰匙打開了老周的鐵皮柜，讓她偷到半塊冷饅頭。

趙云天的烏木勺在掌心轉了個圈，雨幕里映出他瞳孔里的陰鷙：“阿靈姑娘最好別?；??！钡斔匆姲㈧`掀起圍裙露出鑰匙時，喉結還是動了動——畢竟方才那道炙羊的香氣，已經讓他確信《七公食典》里藏著能讓華山派重回廚林巔峰的秘密。

洪守真突然咳嗽著踉蹌兩步，破棉襖下擺掃過評委席的醋碟。

“咳……趙掌門，”他摳了摳后槽牙，“方才那羊腿的糖霜火候，老朽倒想討教討教?！崩掀蜇さ氖种冈谧姥厍贸觥毒懦嵩E》的節拍——這是當年廚俠聯盟的暗號，意思是“拖延三分鐘”。

趙云天皺了皺眉，剛要發作，卻見洪守真已經抄起桌上的糖罐，往自己嘴里倒了一把：“甜的，和阿靈她娘當年做的桂花糖一個味兒?！?

阿靈借著撿鐵簽子的動作退到擂臺邊緣，竹簾外的雨絲刮在臉上像小刀子。

她數著洪守真的咳嗽聲：第一聲是“安全”，第二聲是“開始”，第三聲——當第三聲咳嗽混著糖罐落地的脆響炸開時，阿靈轉身就往后廚跑，膠鞋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水花。

后廚的灶火還沒熄，鐵鍋里的羊骨湯咕嘟咕嘟冒著白汽。

阿靈反手鎖上門，指甲在磚縫里一摳，半塊松動的磚掉下來，露出個鐵皮盒子——那是她用賣早點攢的錢焊的，里面裝著食典殘卷的復印件，原件早藏在老周醬菜壇最底下的腌蘿卜里。

可此刻她沒去碰盒子，反而從灶臺抽屜里摸出本磨破邊的筆記本，昨夜她在上面抄洪守真說的話：“廚心不是刀工火候，是你端著熱飯跑過三條街，飯還沒涼時，手心的溫度。”

“咚咚咚！”

門板被撞得搖晃，阿靈的手猛地按在菜刀把上。

可下一秒，門外傳來的不是趙云天的冷笑，而是個帶著哭腔的童聲：“阿靈姐姐！是我小杰！”她趕緊抽掉門閂，穿堂風卷著個濕漉漉的小身影撲進來——是巷口賣竹筒飯的阿婆孫子，十二歲的小杰。

他的校服貼在身上，手里攥著張被雨水泡軟的紙條，發梢滴下的水在青石板上濺成小蘑菇。

“阿靈姐姐……”小杰吸了吸鼻涕，凍得發紅的手指把紙條往她手里塞，“方才我在巷口撿垃圾，看見有個人往咱醉云居的門縫里塞這個。他……他長得像上周來收保護費的刀疤臉！”

阿靈展開紙條，墨跡已經暈成一團，但最上面三個大字還是刺得她瞳孔驟縮——“小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