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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決戰(zhàn)前夜

后半夜的醉云居像口燒得發(fā)燙的灶。

阿靈的額角沁著細(xì)汗,菜刀在案板上剁出細(xì)碎的節(jié)奏——這是在切云南黑松露,要配明天的“二十四橋明月夜“。

刀背磕在松露上的脆響里,她恍惚聽見洪守真白天的話:“歐陽家那五毒廚娘,最擅在菌菇里埋毒,你切松露時(shí),刀尖得比她的毒更利。“

她手腕微轉(zhuǎn),刀刃突然挑起塊松露,在月光下劃出銀弧。

這是“棒打雙犬“的變式,洪守真說過,當(dāng)年洪七公拿打狗棒挑叫花雞,棒法里藏著顛勺的巧勁。

阿靈盯著松露在空中翻了個身,穩(wěn)穩(wěn)落回案板,切口齊整得像用尺子量過——很好,力道控制住了。

“吱呀——“

門軸的輕響驚得她手一抖,松露骨碌碌滾到腳邊。

轉(zhuǎn)頭時(shí),正撞進(jìn)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是小杰,穿得像只裹著毯子的小粽子,赤著腳站在門檻上,鼻尖凍得通紅:“阿靈姐...我聽見刀響,以為你被壞人欺負(fù)了。“

阿靈蹲下來,把松露撿進(jìn)掌心。

小杰的腳趾在青石板上蜷成小團(tuán),她伸手去摸,冷得像塊冰:“小祖宗,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

“我夢見趙云天的燈籠燒了醉云居。“小杰抽了抽鼻子,伸手揪住她圍裙角,“你說過,有好吃的就不怕妖怪,可我怕你累得打不過妖怪。“

阿靈喉嚨發(fā)緊。

這孩子父母在工地打工,總跟著她在攤子上寫作業(yè),最會把冷掉的烤腸藏進(jìn)她圍裙口袋。

她把小杰抱上灶臺,從保溫桶里舀了碗蘿卜湯:“你聞聞,王阿姨煨的湯里有枸杞,喝了能給阿靈姐攢力氣。“

小杰捧著碗吹了吹,突然把勺尖抵在她手背上:“阿靈姐的手好涼,是不是也怕?“

“怕啊。“阿靈如實(shí)說。

她望著灶火里跳動的光斑,想起白天在菜市場,賣水產(chǎn)的張叔硬塞給她兩斤野生黃鱔,說“給云居的閨女補(bǔ)補(bǔ)“;收廢品的李伯翻出半箱陳年荷葉,邊拍灰邊念叨“當(dāng)年我奶奶包粽子就用這種“。

這些溫度在她心里滾成熱粥,“可阿靈姐更怕...怕對不起大家的心意。“

小杰突然把臉埋進(jìn)她頸窩:“那我給你唱兒歌,你就不怕了。“童聲帶著奶音飄起來,跑調(diào)的《賣湯圓》撞著鍋碗瓢盆,驚得梁上的老花貓“喵“地跳到窗臺上。

阿靈摸著他軟乎乎的發(fā)頂,看月光把兩個影子疊在墻上——一個大的,一個小的,都在輕輕搖晃。

直到小杰的頭歪在她肩上,呼吸變得均勻,阿靈才輕手輕腳把他抱回里屋。

剛轉(zhuǎn)身,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熟悉的“咔嗒“聲——是王阿姨的竹編保溫桶扣蓋的動靜。

“靈丫頭!“王阿姨的大嗓門壓得低低的,手里還提著個藍(lán)布包,“我就知道你沒睡,特意給你留了碗酒釀圓子,趁熱吃。“她掀開保溫桶,甜香混著桂花味“轟“地涌出來,“張嬸聽說你要斗菜,把壓箱底的玫瑰蜜都送來了;李哥殺了自家養(yǎng)的蘆花雞,說你腌雞泥用得著——“

阿靈接過碗的手在抖。

王阿姨的藍(lán)布包敞著口,露出半截紅艷艷的玫瑰蜜罐,罐身還沾著水,像是剛從井里冰過的。

她突然想起小時(shí)候流浪,是王阿姨在冬夜里塞給她的那碗酒釀圓子,燙得她直吸溜,卻舍不得咽太快。

“阿姨,我...“

“傻丫頭。“王阿姨拍了拍她手背,指腹上還沾著白天揉面的面粉,“當(dāng)年你蹲在我攤子后頭啃冷饅頭,我就說這閨女眼里有團(tuán)火。

如今這火要燒起來了,我們這些老街坊,自然要給你添把柴。“她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塞給阿靈個小紙包,“這是陳大夫給的解毒方子,他說歐陽家的毒帶腥氣,煮菜時(shí)加半錢紫蘇葉能壓。“

阿靈捏著紙包,突然想起下午給陳大夫打電話的情形。

老中醫(yī)在電話里咳得厲害,卻堅(jiān)持把每種毒的解法說了三遍:“小丫頭,廚子里的毒,要用廚子里的法解。

你記著,紫草解蛇毒,綠豆壓蟾毒,最要緊的是——“他的咳嗽聲突然停了,“是你手里那把刀要穩(wěn),心里那團(tuán)火要暖。“

此刻月光更亮了。

阿靈把紙包揣進(jìn)圍裙口袋,轉(zhuǎn)身回到灶臺。

她舀了勺酒釀圓子含在嘴里,甜絲絲的暖意從喉嚨漫到心口。

案板上的菜刀還沾著松露的香氣,她伸手抹了把臉,摸到一手濕——也不知是湯氣還是眼淚。

子時(shí)三刻,阿靈站在醉云居門口。

夜風(fēng)卷著遠(yuǎn)處的燈火撲過來,她望著東南方那座隱在夜色里的華山,輪廓像柄斜插在天地間的劍。

明天此時(shí),她就要在“華山論廚“的賭局上,用這雙手端出洪七公傳下的味道。

“我阿靈,“她對著風(fēng)輕聲說,“今天夜里把能想到的招都練了三遍,能備的料都篩了五遍。

就算輸,也要輸?shù)闷粒灰勤A...“她頓了頓,想起洪守真筆記里那句“廚心不是刀,是灶“,嘴角慢慢翹起來,“就把《食典》里的菜,都端給天下人嘗。“

話音未落,后頸突然泛起一陣涼意。

她猛地轉(zhuǎn)頭,只見青石板路上的樹影晃了晃,像是有人剛躲進(jìn)巷口。

風(fēng)掀起她的圍裙角,帶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腥氣——是蛇蛻的味道。

阿靈的手按在腰間的菜刀上。

刀鋒貼著皮肉的溫度讓她鎮(zhèn)定下來,她彎腰撿起腳邊的野薄荷葉子,放在鼻端輕嗅。

清苦的香氣漫開,像王阿姨的手,像小杰的兒歌,像所有溫暖過她的煙火氣。

她轉(zhuǎn)身回屋,把野薄荷仔細(xì)別在圍裙扣上。

灶火還在燒著,鍋里的花雕酒咕嘟作響,香氣漫得滿屋子都是。

洪守真的筆記攤在案頭,被風(fēng)翻到新的一頁,上面不知何時(shí)多了行小字:“阿靈的廚心,是萬家燈火里的熱湯。“

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漫過屋檐時(shí),醉云居的門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

阿靈系好最后一顆圍裙扣,案板上整整齊齊擺著七樣主料、九味配料,每樣都帶著昨夜精心處理過的痕跡。

她摸了摸腰間的菜刀,又碰了碰胸前的野薄荷,轉(zhuǎn)身走向灶臺——那里的火,已經(jīng)燒得很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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