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未完的挑戰
- 食典江湖,七公傳人在市井
- 銘港棉
- 2463字
- 2025-06-06 05:11:39
阿靈后頸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竄,她剛舉起的木勺在掌心沁出薄汗。
掌聲還在耳邊轟鳴,可那道聲音像根冰針刺破了所有喧囂——浸了冰水的玉,帶著點瓷器開裂的脆響,在她太陽穴上敲了個坑。
“誰?“洪守真的拐杖在地上磕出悶響。
老人原本松弛的眼皮突然繃緊,渾濁的眼珠里浮起淬過的鋼刃,這是阿靈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眼神,像老獵手嗅到了狼的氣味。
倉庫角落的陰影被撕開一道縫。
月白長衫掃過滿地狼藉的瓷片,青瓷茶盞托在指尖,茶煙散得慢,像故意要遮住那張臉。
直到那人走到光里,阿靈才看清眉骨——是趙云天,商業集團派來的“美食顧問“,上次在醉云居門口摔了她半鍋糖醋小排的主兒。
“趙先生?“小杰攥著糖油果子的手垂下來,糖渣簌簌掉在地上。
王阿姨的保溫桶“咚“地撞在桌角,小米粥濺在水泥地上,黃澄澄的像塊凝固的月光。
趙云天的茶盞輕晃,茶沫漫出沿兒,在他虎口洇開個淡褐的圓。“阿靈老板好記性。“他笑的時候嘴角不動,眼尾卻往上挑,“上回說要合作,你說'醉云居不賣給資本';上上次說要收購食典殘卷,你說'菜譜是給人吃的,不是給人囤的'。“他指尖叩了叩茶盞,“現在倒好,直接把食典當街發——你當這江湖,是你家夜市攤?“
阿靈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個月前趙云天帶人堵門,西裝革履的助理舉著評估單,說“醉云居估值三百萬,我們出五倍“;想起上個月他派來的試吃員,在二十四橋明月夜里挑出半粒米的碎渣,在美食論壇寫小作文說“網紅店盛名難副“。
原來那些明槍暗箭,都是今天這把刀的磨刀石。
“你等在這兒多久了?“洪守真突然開口。
他佝僂的背挺了些,缺牙的嘴閉成條線,“歐陽那小子放毒時,你躲在通風管道?
剛才我挨那拳,你在房梁上?“
趙云天的茶煙終于散了。
他眼尾的紅痣在燈光下像滴血:“洪老果然耳聰目明。“他轉向阿靈,“歐陽家的毒陣、古武的拳頭,都是小打小鬧。
真正的江湖——“他指節抵著自己心口,“是規矩,是輸贏,是你贏了今天,輸不起明天。“
“你想怎樣?“阿靈把洪守真往身后帶了半步。
老人鬢角的血已經凝成褐痂,剛才歐陽那刀擦著他耳后劃的,現在還滲著細珠兒。
“三天后,華山論廚。“趙云天從袖中抽出張燙金請帖,輕飄飄甩在阿靈腳邊。
紅底金字映著地上的毒湯,像朵開在污水里的花,“我代表'金鼎餐飲'出戰,你代表醉云居。
比什么?
就比你最擅長的——用《七公食典》做菜。“他彎腰拾起請帖,指尖在“敗者“兩個字上碾了碾,“輸的人,把食典殘卷雙手奉上;醉云居的招牌,我讓人拆了給你當柴燒。“
倉庫里突然靜得能聽見糖油果子冷卻的脆響。
小杰的糖油果子“啪嗒“掉在地上,裂成兩半,露出里面焦黑的芯——他剛才舉著喊“阿靈姐贏啦“時,手一直在抖。
阿靈盯著趙云天指尖的紅痣。
那紅痣隨著他說話的節奏輕跳,像個倒計時的秒針。
她想起洪守真教她顛勺時說的:“做菜的人,最怕心亂。
心一亂,油星子都能燙穿鍋。“可現在她的心不是亂,是燒——從腳底涌上來的熱流又冒了頭,燙得她喉嚨發緊。
“我應了。“她彎腰撿起請帖,指腹蹭過“華山論廚“四個字。
金字刺得她眼皮發酸,“但不是為了食典。“她抬頭時眼睛發亮,像夜市攤剛點著的煤氣灶,“是為了王阿姨的煤爐,小杰的糖油果子,老張修鞋的錘子——“她把請帖按在胸口,“為了所有在巷子里等一口熱飯的人。“
趙云天的茶盞突然碎了。
青瓷片扎進他掌心,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在月白長衫上暈開紅梅。
他盯著阿靈,笑出了聲:“好,好個'人間煙火'。“他扯下袖扣纏住傷口,轉身時長衫掃過歐陽鋒烈蜷在地上的腿,“三天后,我讓你看看,什么叫——“他在門口頓住,“資本的煙火。“
門“哐當“一聲關上。
倉庫里重新響起抽噎聲——李嬸摟著小杰抹眼淚,老張蹲下去撿糖油果子,用袖子擦了又擦,塞進小杰手里:“吃,甜的。“
洪守真突然咳嗽起來。
阿靈慌忙扶住他,這才發現老人后背的衣服全濕了,冷汗浸得藍布貼在身上。“臭丫頭......“他咳得直捶胸口,卻笑著拍她手背,“剛才那股子狠勁......像極了我師娘當年......“
“洪爺爺?“阿靈的聲音發顫。
老人的手涼得驚人,比冬夜里的煤爐灰還涼。
“走。“洪守真撐著拐杖站起來,“回醉云居。“他指節叩了叩阿靈手里的請帖,“得把'叫花雞'的火候再調調——趙云天那孫子,最會挑人軟肋。“
夜風卷著油腥氣灌進巷子。
醉云居的燈籠還亮著,映得青石板路泛著暖黃。
阿靈把洪守真扶進后廚,掀開瓦罐煨著的蘿卜湯,熱氣裹著姜香撲出來。
老人舀了勺湯,吹了吹:“當年我師公跟人斗菜,三天沒合眼,把《九翅訣》里的'火候篇'重新抄了三遍......“
阿靈翻出洪守真的筆記,殘頁上的字跡被茶漬暈開,卻依然清晰:“廚心不是刀,是灶。
火要穩,心要熱。“她摸出塊干凈的布,輕輕擦去老人手背上的血。
“阿靈?“洪守真突然說,“去把那壇二十年的花雕起了。“他指了指墻角的陶甕,“三天后......得讓趙云天嘗嘗,什么叫——“他瞇起眼笑,“老乞丐的酒,燙不燙。“
深夜的醉云居飄著酒香味。
阿靈蹲在灶前,看火苗舔著鍋底,把花雕燒得咕嘟作響。
洪守真靠在竹椅上打盹,筆記攤在膝頭,被風翻到新的一頁,上面歪歪扭扭寫著:“阿靈的叫花雞,要加把野薄荷——她總說,那是王阿姨給的,香得人心安。“
窗外的月亮爬過屋檐。
阿靈伸手去撥弄風箱,卻觸到一手涼。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把野薄荷葉子揉碎了,綠汁染在指腹,像團化不開的春。
明天開始,要重新腌雞泥,要試三種不同的荷葉,要把火候表再畫三張——她在心里數著,數著數著,眼皮越來越沉。
可剛要合眼,趙云天的紅痣又浮出來,在她眼前跳,跳成一盞紅燈籠,上面寫著“華山論廚“四個大字。
她猛地站起來,撞得風箱“哐啷“響。
洪守真在竹椅上動了動,沒醒。
阿靈摸黑翻出案板,抄起菜刀——刀背還帶著白天的余溫,貼著掌心跳。
月光漏進窗戶,在案板上灑了層銀霜。
阿靈對著影子舉起刀,刀尖虛點,像在畫個圓。
這是洪守真教的“打狗棒顛勺式“,第一式“棒打雙犬“,要像攪粥那樣穩,像顛勺那樣準。
刀光在月光里劃出弧。
阿靈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像在給明天的戰斗打拍子。
她突然笑了,對著影子說:“趙云天,你等著——“
風掀起門簾,帶進來半片野薄荷葉子,輕輕落在案板上。
后半夜的醉云居里,刀聲和著風聲,一直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