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饕鬄樓的琉璃瓦時，巷子里的動靜就炸了。

“靈姐！

熱豆漿！“王阿姨端著保溫桶擠到阿靈跟前，白瓷碗沿還凝著層薄霧，“喝了暖胃，那姓歐陽的毒招凍不著你?！八植诘氖诌㈧`手腕，像在按老茶餅似的反復搓，“上回你給我治胃疼的小米粥，我都記著步驟呢，等你贏了...等你贏了咱們天天熬。“

阿靈接過碗，豆漿燙得舌尖發顫，卻比任何時候都甜。

她看見老張在樓外扯紅綢，繩子勒得掌心發紅；小梅舉著“新丐幫“的燈牌，發梢沾著金粉，那是昨夜和孩子們折千紙鶴時落的；小杰扒著鐵欄桿，小臉蛋被朝陽染得通紅，手里攥著的藍紙鶴被汗浸出褶皺——正是他說要掛一百只的那只。

“阿靈?！昂槭卣娴穆曇魪纳砗髠鱽?。

老乞丐今兒穿了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衫，腰間別著把缺了口的鐵勺，“《九翅訣》最后一頁，我藏在醉云居灶臺第三塊磚下?！八麥啙岬难弁蝗涣疗饋?，像淬了酒的炭，“你師父我啊，當年在廚俠聯盟偷師時，總覺得'廚心'是虛的。

可剛才看他們舉著千紙鶴跑過來...“他用指節敲了敲自己心口，“這兒燙得慌，倒比看任何菜譜都明白?！?

樓內突然傳來刺耳的銅鑼聲。

阿靈喉結動了動。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銀鎖——王阿姨說這是她娘留下的，刻著“平安“二字，此刻正貼著皮膚發燙；又碰了碰口袋里的栗子殼，那是小杰硬塞給她的“護身符“，邊角磨得圓滑。

“該進去了。“她對洪守真笑，眼角有點酸，“您說過，用熱飯養出來的江湖，燙嘴。“

饕鬄樓的對決臺搭在頂層露臺上，四周是透明玻璃幕墻。

歐陽鋒烈已經站在對面，玄色唐裝繡著金線饕餮，手里轉著柄烏木勺，勺身泛著幽藍——那是淬過七蟲七花毒的。

“小丫頭，“他陰惻惻地笑，“你以為靠群氓的熱乎氣兒就能贏？

我歐陽家的毒，連洪七公當年都躲著走?！霸捯粑绰洌滞笠欢?，烏木勺劃過臺面，三縷紫霧分別鉆進阿靈腳邊的三壇食材：一壇鮮筍，一壇活蝦，一壇糯米。

阿靈的指尖突然發麻。

味覺通感順著空氣竄進鼻腔，她嘗到了鐵銹味——是蛇毒；嘗到了腐梅味——是蝎毒；還嘗到了燒糊的苦杏仁味——是曼陀羅。

“靈姐！“樓外傳來小杰的喊。

阿靈抬頭，透過玻璃看見他踮著腳，把藍紙鶴貼在幕墻最顯眼的位置。

王阿姨舉著豆漿桶，嘴型分明在喊“別怕“；老張的紅綢被風掀起，“新丐幫“三個字獵獵作響，像團燒不盡的火。

她深吸一口氣，掌心按在鮮筍壇口。

廚心領域應聲而起，淡金色光暈裹住三壇食材。

鮮筍的纖維突然舒展，藏在縫隙里的蛇毒被擠成細珠，“啪嗒“掉在壇沿；活蝦的觸須猛地繃直，蝎毒順著蝦眼滲出來，在殼上凝成黑痂；糯米更絕，每粒米都像小漩渦，把曼陀羅毒吸進米心，再“噗“地炸開，毒霧散作齏粉。

歐陽鋒烈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猛地甩出三把毒針，卻見阿靈抄起木勺，手腕旋出個漂亮的弧——正是打狗棒法里的“棒打雙犬“。

木勺帶起的風卷著毒針，“叮?！搬斶M他腳邊的柱子，每根針尾都粘著半粒糯米——那是她剛才用納米刀工削下的米屑，裹著廚心領域的光。

“你...你怎么可能...“

“因為他們?！鞍㈧`指向樓下。

所有人都在喊。

王阿姨的豆漿桶撞在欄桿上，“阿靈！“；老張的紅綢飄到她腳邊，“靈丫頭！“；小梅舉著燈牌蹦跳，“新丐幫！“；小杰的藍紙鶴被風送進露臺，輕輕落在她腳邊。

這些聲音像潮水，裹著糖炒栗子香、鹵牛肉香、藕粉圓子香，順著她的毛孔往身體里鉆。

阿靈突然看清了。

《七公食典》里每道菜的能量，從來不是來自殘卷，而是來自每雙捧過熱飯的手，每張被熱飯暖過的嘴，每顆因為熱飯而柔軟的心。

她抄起鐵鍋，火苗“轟“地竄起三尺高——這是火工異能的極致。

鍋里的鮮筍、活蝦、糯米在光膜里翻滾，每片筍衣都裹著晨光，每只蝦殼都閃著金鱗，每粒糯米都像浸過蜜。

當第一縷香氣飄出時，樓下的歡呼掀翻了樓頂的云。

歐陽鋒烈終于慌了。

他掏出最后一支毒瓶，卻在拔塞的瞬間，瓶口突然凝出冰碴——那是他自己的毒，被廚心領域的正能量凍成了晶?！安唬　八咱労笸耍_底絆到自己的烏木勺，整個人栽向欄桿。

阿靈沒看他。

她端起剛出鍋的“千紙鶴鮮筍蝦粥“，白瓷碗里浮著只藍紙鶴——是用糯米雕的。

樓下的小杰突然尖叫：“靈姐！

那是我的鶴！“

“這碗粥，“阿靈對著麥克風笑，眼淚砸在碗里，“給所有給過我熱飯的人。“

粥香漫開的剎那，所有人都靜了。

王阿姨捧著豆漿桶哭，老張的紅綢從手里滑下來，小梅的燈牌砸到腳面，小杰的手指戳著玻璃，把臉壓成了小餅。

他們嘗到了童年時媽媽熬的粥，嘗到了冬夜里陌生人遞的姜茶，嘗到了所有被熱飯溫柔以待的瞬間。

歐陽鋒烈的慘叫被歡呼淹沒。

當保安把他架走時，他懷里的毒瓶“嘩啦啦“掉了一地，每支都結著冰，像串黑珍珠。

夕陽把饕鬄樓染成金紅色時，阿靈站在露臺邊緣。

她舉著《七公食典》殘卷，對著鏡頭說：“從今天起，食典里的每道菜譜，都會在'新丐幫'的公眾號上公開。

我們要讓每個擺攤的、開店的、在家做飯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廚藝，從來不在秘典里，在每雙愿意端熱飯的手里。“

樓下的歡呼掀翻了晚霞。

小杰被王阿姨舉在肩頭，揮舞著藍紙鶴；老張重新扯起紅綢，“新丐幫“五個字比任何時候都鮮艷；洪守真蹲在角落抽煙，煙灰落了滿褲腿，卻笑得像個孩子。

回醉云居的路上，阿靈在巷口撿到張紙條。

泛黃的紙頁邊緣有焦痕，字跡卻清?。骸鞍㈧`，殘卷末頁的夾層里，有半頁《九陰》手札。

當年我和蓉兒打賭，說'美食與武學，原是同一條江湖路'。

如今看來...這賭，我贏了。“

落款是“七公“。

阿靈摸著紙條往店里走。

灶臺上堆著半袋糯米，是小杰偷偷塞的；案板下壓著張招徒海報，小梅的字跡歪歪扭扭：“新丐幫招廚，會熬熱粥的優先“；最里面的第三塊磚，微微翹起——洪守真說的藏東西的地方。

她蹲下來，指尖剛碰到磚縫，就聽見后巷傳來腳步聲。

“靈姐！“是小杰的喊，“王阿姨煮了酒釀圓子，說要給你接風！“

阿靈笑著回頭，暮色里，孩子舉著個保溫桶，熱氣從桶蓋縫里鉆出來，在他頭頂凝成小云朵。

而磚下，殘卷末頁的夾層里，半頁泛黃的紙正靜靜躺著，墨跡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