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挎著竹籃轉過巷口時，醉云居的竹簾正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攢動的人頭。

老張的紅綢不知何時已纏在門框上，像團燃燒的火；小梅的草莓發卡從人堆里冒出來，一上一下跳得歡；連總板著臉的巷口修鞋匠王伯都擠在最前面，手里舉著半塊烤紅薯——那是阿靈流浪時他常塞給她的。

“靈丫頭回來啦！“老張嗓門兒震得房梁灰簌簌落，率先擠出來接過竹籃，竹籃里的寒菌還沾著賽場外的陽光，“快進去，你李嬸兒燉了銀耳羹，王伯烤了新紅薯，連隔壁奶茶店的小陸都送了芒果椰奶——熱乎著呢！“

話音未落，小梅已經從人縫里鉆出來，拽著阿靈的圍裙角往上蹦：“靈姐你聞聞，我把你上次說想喝的柚子茶煮了三鍋！

就在后灶大瓦罐里，還加了蜂蜜！“她仰著臉，鼻尖沾著點面粉，是方才幫著揉面留下的。

阿靈被推搡著進了門。

暖黃的燈光下，八仙桌被擠得滿滿當當，碗碟碰出清脆的響：李嬸的銀耳羹浮著枸杞，像撒了把紅星星；王伯的紅薯皮烤得焦香，掰開能看見流蜜的瓤；小陸的奶茶杯上貼著歪歪扭扭的便利貼，寫著“靈姐最棒“。

連平時總端著的菜市場魚販陳叔都紅著眼眶，把兩條活魚拍在案上：“明天醉云居的魚湯我包了，要多肥的魚隨你挑！“

“都坐都坐?！鞍㈧`被按在主位，大熊擠過來用保安帽扇風，帽檐還是歪的，“靈姐說兩句唄？

我們在電視上看直播，就顧著鼓掌了，好多細節沒看明白！“

眾人立刻附和。

阿靈望著周圍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比賽時砂鍋騰起的霧氣里，這些臉也曾浮現在她眼前。

那時她心慌得厲害，可現在，掌心觸到桌沿的木紋，是醉云居陪了她三年的老桌子，心里就穩了。

“五毒宴的毒氣涌過來時，我手都在抖。“阿靈摸著心口的食典殘卷，殘卷隔著薄布貼著皮膚，燙得像團火，“可突然就想起老張頭去年冬天，把熱紅薯硬塞我手里時說的'別讓肚子涼了，心就涼不了'；想起小梅給我圍裙別草莓發卡，說'靈姐戴這個肯定贏'；想起大熊每次收攤都幫我搬砂鍋，說'靈姐的手藝，能把石頭燉出香'?！?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里的洪守真——老乞丐不知何時坐進了角落，破棉襖換成了干凈的藍布衫，正瞇著眼笑?！笆车淅镎f'食之一道，本為渡人'，我之前總想著渡秘籍，現在才明白......“阿靈喉嚨發緊，“是這些熱乎的手，這些暖烘烘的盼頭，在渡我呢?！?

李嬸突然抹起眼淚，用圍裙角擤鼻子：“這傻丫頭，我們不就是看你像當年的自己么？

那會兒你蹲在巷口啃冷饅頭，我給你端碗熱粥，你能把碗底舔得锃亮?！?

“所以我要做兩件事?！鞍㈧`突然提高聲音，掌心壓在食典上，“第一，把《七公食典》全本數字化，傳到網上。

洪老爺子說，食典不該鎖在秘籍里，該在鍋鏟間活過來。“她轉頭看向洪守真，老乞丐沖她點頭，眼角的皺紋堆成溝壑。

“第二......“阿靈握住小梅的手，小姑娘的手軟乎乎的，還帶著揉面的溫度，“我要跟洪老爺子學，立個'新丐幫'。

不是討飯的丐幫，是教手藝的丐幫。

教那些沒飯吃的、沒手藝的，做能暖人心的菜。

就像當年大家教我顛勺、認藥材、辨火候那樣?！?

店里突然靜了。

老張的紅綢垂下來，掃過阿靈的手背。

洪守真慢慢站起來，破棉襖口袋里掉出個油乎乎的紙包——是阿靈去年送他的改良叫花雞，他一直收著。“我當年叛出廚俠聯盟，就是看不慣他們把食典當傳家寶?！八曇魡〉?，“阿靈這丫頭，把食典種進了煙火里，好得很?！?

“算我一個！“大熊“咚“地拍桌子，保安帽被震得滾到阿靈腳邊，“我雖不會做菜，搬貨、守夜、趕跑收保護費的，我在行！“

“我幫著教小孩！“小梅眼睛亮得像星子，“上次社區活動，我教小朋友做土豆泥，他們吃得嘴上都是泥！“

“我出鋪子！“陳叔一拍大腿，“菜市場最里面那間空屋，我跟房東說好了，免租三年！“

李嬸抹干眼淚，端起銀耳羹：“先喝碗甜的，這事兒咱慢慢籌劃！“

夜漸深時，醉云居的燈還亮著。

阿靈站在門口，看巷子里的路燈把人影拉得老長。

老張和洪守真蹲在臺階上抽煙，火星子一明一滅；小梅追著大熊搶保安帽，笑聲撞在青墻上；李嬸把沒吃完的紅薯裝袋，說要給巷口流浪貓當夜宵。

風里飄著烤羊腿的香，混著醉云居飄出的柚子茶甜，像團軟乎乎的云。

“靈姐。“洪守真突然把煙蒂按在臺階上，“當年黃蓉手札里提過《九陰真經》，我總覺得食典和那經，根子上是一塊兒的。

不過......“他沖阿靈擠擠眼，“管他呢，先把眼前的煙火過瓷實了?！?

阿靈笑著點頭，轉身要回屋，卻見灶臺上躺著封信。

信封是淺黃的，邊角有些舊，沒貼郵票，只寫著“醉云居阿靈收“。

字跡清瘦，像刀刻的，她不認得。

晚風掀起信角，露出里面半張紙，隱約能看見“九翅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