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警署的晉升公告欄前，屹南風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最頂端。

他攥著緝私隊隊長的任命書，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三個月來，他像瘋了一樣追查走私案，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只為了證明自己配得上那個名字燙金的姑娘。

“黃芷晴，“他站在孟宅外的梧桐樹下，額頭還纏著滲血的紗布，眼底卻亮得驚人，“我不撞南墻不回頭！“

黃芷晴望著他破爛警服下新添的傷疤，忽然想起昨夜孟懷瑾扔在她面前的檔案——

里面是屹南風這三個月遭遇的十二次“意外“，每一次都足以要他的命。

“傻子...“

她踮起腳為他整理歪斜的領帶，指尖碰到他頸側結痂的彈痕時微微發(fā)抖，“你就是我的南墻啊。“

婚禮那日，江城下著罕見的太陽雨。

孟家只來了個送嫁的老嬤嬤，妝奩卻堆滿了整個教堂走廊。

黃芷晴穿著素白的婚紗——

這是屹南風用全部積蓄買的，料子比不上她平日穿的百分之一，卻讓她哭花了妝。

“新娘子不能回頭啊！“

喜娘慌忙攔住她望向大門的視線。

那里空蕩蕩的，沒有娘家人送親的身影。

屹南風突然當眾單膝跪地，為她穿上早就準備好的紅繡鞋。

鞋底繡著并蒂蓮，是他偷偷跟巷口的繡娘學的。

“我屹南風對天起誓，“

他聲音洪亮得驚飛了教堂白鴿，“這輩子絕不讓黃芷晴掉一滴眼淚！“

賓客們哄笑起來，誰都不信這小警察的狂言。

只有黃芷晴知道，他說到做到——

就像那日貨輪上，他明明疼得額頭冒汗，卻還記著在她腰后墊上自己的警服外套。

當夜，屹南風在婚房門口撿到個烏木匣子。

里面裝著孟家祖?zhèn)鞯聂浯滂C子，壓著張字跡凌厲的紙條：

“若負她，沉江喂魚。“

他鄭重地將鐲子戴在熟睡的新娘腕上，輕聲呢喃：

“我哪敢啊...“

月光透過窗紗，映照著黃芷晴眼角的淚痕。

她其實醒著，也聽見了院墻外汽車引擎遠去的聲音——

那是孟懷瑾的座駕，排氣管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

有些南墻，撞破了才知道后面是萬丈深淵。

——

江城的梅雨季來得又急又兇。

屹南風蹲在狹小的浴室里，正小心翼翼地給黃芷晴洗腳。

木盆邊緣刻著歪歪扭扭的并蒂蓮——

是他親手做的結婚百日禮物。

“今天局長夸我辦案細心。“

他仰起臉笑，水珠順著下巴滴在警服襯衫上，“說年底可能調我去華立...“

黃芷晴指尖一顫，梳子上的青絲又多了幾根。

她望著鏡子里丈夫明亮的眼睛，那里盛著的全是毫無雜質的愛意。

這個傻男人，竟真以為是自己能力出眾才被破格提拔。

窗外突然閃過車燈。

李寧屹的軍靴踏進水洼的聲音，像喪鐘般清晰。

黃芷晴猛地攥緊梳妝臺的邊緣，那封被雨水浸濕的威脅信還在抽屜里躺著——

【明晚八點，華江飯店308。否則你猜猜，緝私隊的快艇怎么會突然爆炸？】

“芷晴？“

屹南風擔憂地握住她冰涼的腳踝，“手怎么這么冷？“

她勉強笑了笑，伸手撫平他警服肩章的褶皺。

這身制服很快就要換成更高級別的款式了，代價是她必須回到那個金絲籠里。

孟家書房里，雪茄的煙霧模糊了孟懷瑾的輪廓。

“想清楚了？“

他彈了彈煙灰，金絲眼鏡鏈垂在檀木桌上，“李家那小子能給你的小警察安排十次'意外'，我就能安排二十次升遷。“

黃芷晴盯著案幾上的調令——

華立刑偵處處長的任命書，墨跡還未干透。

她忽然想起昨夜屹南風興奮地規(guī)劃著未來：“等搬去華立，咱們在湖邊買個小院，你教書畫，我...“

“我答應。“

她打斷孟懷瑾的話，聲音輕得像嘆息。

窗外驚雷炸響，雨勢驟然變大。

孟懷瑾起身為她披上外套，指尖在她頸側流連——

那里還留著屹南風今早吻別的紅痕。

“乖。“

他滿意地摩挲著她后頸的軟肉，“明天開始，你的小警察會平步青云。“

黃芷晴走出孟宅時，暴雨中的梅樹被打得七零八落。

屹南風還在家里等她，餐桌上一定擺著那盞她最愛的兔子燈。

他永遠不知道，這盞燈能繼續(xù)亮下去，是因為他的妻子親手掐滅了自己的光。

——

華立警署的任命書被撕得粉碎，雪花般散落在狹小的客廳里。

屹南風雙眼通紅，攥著調令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第一次對黃芷晴吼出聲：“你去找孟懷瑾了是不是？！“

聲音震得窗臺上的兔子燈劇烈搖晃。

黃芷晴靜靜站在玄關處，雨水順著她的傘尖在地板上積成小洼。

她新燙的卷發(fā)散發(fā)著昂貴精油的香氣，旗袍開衩處若隱若現的，是今早孟懷瑾親手為她戴上的翡翠腳鏈。

“南風，“

她聲音輕得像嘆息，“華江飯店的爆炸案，死了三個緝私隊員。“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包里的手槍——

那是李寧屹“不小心“落在他車里的，“下個月輪到你值班。“

屹南風猛地僵住。

他想起同僚們殘缺的尸體，想起局長意味深長的警告，更想起上周突然被調走的警衛(wèi)崗哨。

原來他所以為的幸運，全是她用血肉換來的籌碼。

“我可以辭職！“

他抓住她單薄的肩膀，“我們離開華立，去...“

“去哪里？“

黃芷晴突然笑了，眼底卻結著冰，“你母親還在江城養(yǎng)病。“

她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李寧屹連你每天買什么牌子的煙都知道。“

窗外的暴雨拍打著玻璃，像無數亡魂在叩門。

屹南風頹然跪地，額頭抵著她冰涼的掌心。

這個在槍林彈雨中都不曾退縮的男人，此刻哭得像個孩子：“芷晴...我寧愿死...“

“可我不愿意。“

黃芷晴彎腰撿起一塊調令碎片，上面“刑偵處長“的字樣還清晰可見，“你看，多好的前程啊。“

她將碎片塞進他警服口袋，動作溫柔得像在整理新婚時的領結，“明天記得穿新制服上班。“

屹南風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處那道疤——

那是為她擋刀留下的：“你明明說過...說我是你的南墻...“

黃芷晴的指尖在觸到疤痕時微微一顫。

她想起貨輪上他生澀的吻，想起他熬夜給她做梳妝臺時手上扎的木刺，更想起他說要養(yǎng)二十個孩子時的傻氣模樣。

“南風，“

她最后吻了吻他顫抖的眼皮，嘗到滿嘴咸澀，“這堵墻...我撞過了。“

門關上的瞬間，兔子燈終于熄滅。

屹南風在黑暗里摸到抽屜里的配槍，卻發(fā)現彈匣是空的——

她連這個都算到了。

而此刻的雨幕中，黃芷晴坐進孟家的轎車。

后視鏡里，他們精心布置的小院越來越遠。

孟懷瑾將毛毯蓋在她膝上，狀似無意地問：“怎么不留張合照？“

她望著窗外模糊的燈火，輕聲答：“怕他看了傷心。“

其實更怕的是，照片會成為李寧屹下次威脅的籌碼。

這個傻男人永遠不知道，他能平安活著，是因為他的妻子在深淵里，為他鋪了一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