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是19世紀初俄羅斯文學家,以批判現實,文筆幽默諷刺而出名。特朗斯特勒莫這首作品更像是詩人以自己的口吻和果戈里的模擬對話,作者先陳述他眼中的果戈里的面貌,再用抽象的語言描述了一些場景,這些場景有很多線索指向果戈里生存時期的俄國:
“此刻,落日像狐貍悄悄走過這片土地
瞬息點燃荒草
天空充滿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馬車
穿過父親燈火輝煌的莊園”
19世紀初期,俄國出于沙皇尼古拉一世統治下,這個日薄西山的封建王朝處處充滿奢靡頹廢的景象,貴族官僚愚昧保守,奢侈腐化,社會矛盾激化,農奴制度處于崩潰的邊緣。
果戈里是時代的批判者,他的《欽差大臣》,《死魂靈》等作品以尖銳的諷刺揭露了大量社會弊端,他的作品深深影響了一代俄羅斯文學家,這使得果戈里成為后來的俄國散文之父,但也使他保受攻擊。尼古拉一世看完他的戲劇《欽差大臣》后說:“所有來看戲的人都挨了罵,我挨得最多”。沙皇御用文人稱他的作品為對俄羅斯的誹謗,指責果戈理是俄羅斯的敵人,要求給他帶上鐐銬送到西伯利亞。
在重壓下,果戈里被迫否定了自己作品,他公開聲明自己的作品充滿漏洞,時代錯誤,對許多事物一竅不通,對于之前反對者的批評,果戈里表示全部接受,稱贊他們的許多意見是“公正的”。
這是文學史上的悲劇,但并非孤例,縱觀歷史,有大量因寫出優秀作品而反受其害的文學家,具有犀利視角和批判精神的作者有時難以見容于他的時代。某種程度下,一個時代的很多人是愚昧而盲目的,能超越個人層面和現實迷霧而看清真相的是少數者,果戈里不被時代所理解,他是痛苦和孤獨的。
特朗斯特勒莫在詩歌中扮演了一個多年以后的知音,他以超越時空的想象來和果戈里對話,并且給予深切的同情,這代表了文學的良知和共識。我們中的很多人也經常接觸先輩文學家的作品,但很多情況下我們并不了解他們,我們知道魯迅,但不知道他的《狂人日記》講什么,我們知道陶淵明,但僅限于“采菊東籬下”,我們知道一些名字,但并不真正了解,就更不可能了解與之相關的時代背景和偉大的精神。
特朗斯特勒莫對果戈里是深刻了解的,也只有在這種深刻了解上,才會擁有共同的孤獨,他在這首作品中的口吻更像是一個果戈里的老友而非追隨者,我猜測這首作品更多意義上是一寫給果戈里的信,修辭上用刻意地晦澀排斥了普通讀者,這和一般的抒情體詩歌有一定的區別。詩人并未歌頌或者贊美果戈里,甚至并未作任何正面評價,但他的口吻敘述所創造的氛圍更深刻體現了作者對果戈里的認同和對他所處時代的批判和審視。
在詩歌末尾,詩人說道:
“看,外面,黑暗正烙著一條靈魂的銀河
登上你的火馬車吧,離開這國家!!”
這是特朗斯特勒莫對漠視文化,野蠻對待文學的時代環境的深刻譴責。果戈里不可能離開他的國家,1852年3月,保受打擊和病痛折磨的果戈里在莫斯科辭世,臨去世之前燒掉了未竟的《死魂靈》第二卷的手稿。如果我們想象果戈里臨死前的愿望是什么,也許正是,登上馬車吧,離開這個國家。
《果戈理》
作者:特朗斯特勒莫
夾克破舊,像一群餓狼
臉,像一塊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過失喧囂的林中
哦,心臟似一頁紙吹過冷漠的過道
此刻,落日像狐貍悄悄走過這片土地
瞬息點燃荒草
天空充滿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馬車
穿過父親燈火輝煌的莊園
彼得堡和毀滅位于同一緯度
(你從斜塔上看見)
這身穿大衣的可憐蟲
像海蜇在冰凍的街巷漂游
這里,像往日被笑聲的獸群圍住
他陷入饑餓的利爪
但群獸早已走入高出樹木生長的地帶
人群搖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著一條靈魂的銀河
登上你的火馬車吧,離開這國家!
(李笠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