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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紅荊山間

雖說襄陽東門之外地形崎嶇,且有漢江水道阻隔。

可他李定國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沒走出多遠,就在驛路上攔住數名馬商。

得知對方一行人準備前往襄陽后。

李定國靠懷中留存的把總符令,直接報上襄世子朱常瀾之名。

“借爾快馬兩匹,入城后且去襄王府,找世子殿下索錢!”

期間,李定國亦曾嘗試前往城南,尋找張獻忠所率先鋒彪騎。

可當他靠近后,卻是遠遠瞧見遍地殘肢,地上積雪更是為鮮血染紅。

如是這般,待李定國連夜冒雪趕回營地,已是第二天巳時初。

只見在荊山之間、蠻河水畔。

有一凋敝小鎮名曰巡檢。

其為原洪武年間,南漳縣衙下設次縣巡檢司所在。

故而得此鎮名。

張獻忠大軍前鋒自房縣殺來后。

為躲避湖廣境內其他官軍,特意沿此山脈關隘之間繞行,進而順路攻占此間小鎮,屠盡此縣巡檢司官吏。

其原計劃,乃是于此處暫建營地整理輜重。

并乘機親率二千騎兵趁夜襲擾襄陽。

只求能夠趁著城中空虛一舉將其攻破。

從而斬首襄王構陷楊嗣昌,以及劫掠城中儲備十五萬兩軍資。

可現在,營地之中卻是一片哀鴻遍野之景。

“二哥,你說我倆.....”

劉文秀摸著后頸淤傷,戰戰兢兢地提問道。

李定國聞言,亦是心頭一沉。

兩人目之所及處,盡是傷兵殘馬。

光從這一結果來看。

就可知昨晚里應外合之策失敗后,前鋒主力亦受重挫。

“寧宇、撫南,你們回來就好,今日雪勢甚大,速來帳中取暖。”

待李定國等行至主帳前。

但見一面容冷峻、目光陰鷙之人出帳前來迎接。

此人便是獻忠四義子之長、最受日后大西王倚重者

——(未來的)平東將軍孫可望!

“昨夜父帥乘夜奔襲,明令所有將士均不得明火出聲。”

“可結果剛一靠近城墻,就遭守軍炮火轟擊。不過炮擊一輪即停,起初并無連綿之勢。”

“收攏前鋒主力后,父帥看城中火光沖天,原以為是爾等將要得手,守軍只在做困獸之斗而已。”

“父帥便強令騎兵繼續遞進,嘗試以爆火藥破開城門。”

“可沒成想,那城墻四周竟布滿拒馬陷坑,眾先鋒因夜黑雪大未能看清,紛紛失足落馬。”

“城墻守軍借機再度發難,各類炮矢接連不停,先鋒彪騎死傷慘重,只得匆忙退兵。”

聽見兄長如此通報,李定國二人頓覺心中愧疚不已。

若不是他們一十八騎失手,何至于淪落至此。

“兄長,敢問城中其他先行潛入、假扮商賈的弟兄們呢?”

“至今無人歸來,想必昨晚亦被官軍殺害。”

見李定國、劉文秀再無其他言語。

孫可望便掀開門簾,將二人帶至主帥身前。

三人抬頭望去。

只見原巡檢司主座上,坐有一身長瘦而面微黃、須長一尺六寸且身著舊制邊軍棉甲臂鎧者。

便是張獻忠本人!

“父帥!”

聽聞眾義子入內,張獻忠緩緩抬頭。

這位不久前還意氣風發、諷罵楊嗣昌的義軍統帥。

此刻卻是渾身落魄,面覆血污。

其瞳孔之中更是血絲密布,滿是幽怨憤懣之意。

“....回來了。”

猶如“黃虎”環視獵物一般。

張獻忠死死地盯著李定國二人良久后,才緩緩說道:“昨夜之事,究竟為何!”

“父帥,且聽孩兒言之!”

如是這般,李定國將入襄陽城后所見之事盡數講出。

不過涉及到朱常瀾樓上所言,以及雪夜書信等事。

皆被其刻意略去。

由于登仲宣樓后,劉文秀只顧與朱常澄對飲,后又被擊暈昏聵。

故而也不知李定國有所隱瞞。

“聽爾之意,豈不是我軍動向,一早就為這城內所知?”

“怕是如此.....”

張獻忠聽罷后,不由得獨自沉思起來,末了才說上一句:

“喚云枝來!”

適時忽而早春寒風大作,帳前門簾為風雪吹開,頓時令座前三人感到寒意森森。

左右親信奉令而出。

沒消一會兒,負責督衛營地外圍的“四將軍”艾能奇步入帳中。

“見過父帥!諸兄長亦安!”

待其攜令行禮后。

張獻忠猛然起身,將腰間佩劍一手扔出。

“老四!持咱手令,即刻去先鋒彪騎中,清點襄陽地界出身軍士,挨個拷打問話!”

“父帥!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故因此遷怒于....”

素來與步卒和善的劉文秀上前勸阻。

但張獻忠卻是一意孤行,強令艾能奇立刻行事。

“奇襲之令除咱老子外,就屬你四人還有先鋒知曉。”

“哪怕是城中預先埋伏的兵卒,也未曾告知具體時日,只命見機行事。”

“如今官軍提前做了防備,若不是先鋒軍中有人泄密,難不成還是你四個球小子為之?”

四子見狀,或輕聲哀嘆、或神色凝重、或無甚所謂、或另有所思。

但卻再也不敢另有進言。

畢竟自前些年于襄陽谷城二次起兵后。

張獻忠就執意效仿李自成,一改過去流寇作風。

尤其對軍紀一事無比上心,親自制定諸多嚴苛鐵律。

比如整軍行動時,若有軍士追趕不及以至掉隊,即會按律斬首。

輕嘆一聲后,李定國上前進言道:

“......父帥,兒子另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咱老子最煩這些繁文縟節,有話說有屁放!”

“此處地處兩山間夾之地,且近日暴雪連綿,山上亦是云霧彌漫,若是久留于此,恐有不測。”

李定國繼續說道:“且我大軍行動受河流枯水所限,加之周邊官軍襲擾,主力行動緩慢。此地僅有三千多名先鋒彪騎及車馬隨兵,如今奇襲之機已失,大軍應當立即開拔。”

“賊他媽!”張獻忠聞言后,只得抬頭怒嘆一聲。

“父帥,老二說的有些道理,我們不如....”

轟!

還未等孫可望說完,忽聽見營地之內傳來一陣火藥爆炸聲。

“官軍的虎蹲.....不對,是碗口炮,留神開花彈!!!”

“聲音很新,這炮身估計鑄成不過半月!!”

常年與明廷軍隊作戰的張獻忠等,自是一耳就能聽出其聲來源。

而當眾人沖出主帳。

卻見有許多軍士止不住地打滾哀嚎:

“有....咳咳咳...毒!這勞什子紅煙有毒!!!”

“救額!!!眼睛....眼睛睜不開了!!!”

轟!

眾人還未搞清狀況,虎蹲炮開火之聲就已再度響起。

只見數枚空心炮彈自山上射來。

于營中炸裂開后,卻是從中升起一陣血紅煙霧,并隨寒風四處飄散。

“這....到底是何物!”

李定國頓覺一股辛辣之氣飄入口鼻之中。

雙目更是感到無比刺痛,淚流如注。

霎時間,整個營地內皆是涕泗橫流、嗆咳不止之人。

身為四義子之長的孫可望,照著過去與官軍交戰之經驗,連忙喊道:

“毋慌!不過毒煙爾,速以雪覆面!”

一陣擦拭之后,李定國等人總算是能勉強睜開雙眼。

可山上之炮卻是接連不斷。

少時,整個營地都彌漫著一股辛辣嗆鼻之氣味。

除少部分張獻忠親兵以外,大部分先鋒軍士,都因恐懼這奇怪毒煙四散奔逃。

整個營地頓時亂作一團。

不過好在彼時正是初春雪天。

又是一陣冷風呼嘯過后,大半毒煙都已散盡。

雖說眾人仍是一副雙目紅腫、肺咳不止之摸樣。

“...咳咳....官軍炮聲已停,速去..咳....收攏....”

砰!

砰!

砰!

小鎮之外、山林之間,忽而再度響起三道間隔極短尖銳炸聲。

“是三眼銃!”

熟悉官軍戰法的李定國等自是明了。

官軍將領發令前,必會以三眼銃向空而鳴,以示發號施令。

未幾。

一陣馬蹄聲自鎮外山林之中踏來。

“官軍鐵騎!!!!”

營地外圍,哨兵敲響警鐘,可卻是為時已晚。

只見約有三百多號身披紫花罩甲之重騎。

趁著大雪蓋山、云霧彌漫之際。

以縱向隊列徑直沖營地之內。

剛一接觸,官軍鐵騎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肆意砍殺飽受紅煙之苦的義軍士兵。

孫可望、李定國等見狀立即翻身上馬。

領著倉促之間收攏的數百親兵上前抵擋。

“撫南,速帶父帥離去!”

交代完義弟后,李定國手持一桿白蠟長槍,身居先鋒最前。

而孫可望則穩居正中,號令眾人分左右兩隊,沿斜線沖出。

意圖持以奔走戰術襲擾官軍鐵騎側面。

“點火!”

雙方只一接觸,頓時銃聲大作。

令義軍意想不到的是。

先前官軍沖陣,竟刻意留三眼銃而不發。

只待義軍斜沖至兩翼后,適才趁近觸火射之。

霎時,義軍彪騎皆被三眼銃所壓制。

加之官軍有罩甲護身。

義軍這邊卻多是倉促上陣,未及著甲。

僅此一輪互射,就有多名義軍落馬。

李定國見狀,當即快馬加鞭,親率數十騎脫離斜隊,繞至官軍陣后。

而官軍見狀,另有一名體壯如柱之軍官,率二十余騎重騎迎上。

“殺!!!”

待雙方數十名騎兵相互沖撞之際。

李定國單手長槍、縱馬飛躍,一擊直刺某官軍面門。

咚!

只聽馬蹄落地。

又有血泥濺起。

一名身著重甲、約莫四十余歲者,受此一擊后落馬而亡。

“老禾!”

可還未等李定國勒馬站定,就聽見一道怒吼自身后傳來,只得連忙回轉舉槍,橫檔于身前。

砰!

原是統帥小眾鐵騎出戰之壯漢,見友人遇害,持一口破甲重刀殺至。

只此一刀,就震得李定國虎口開裂、掌心發麻。

白蠟槍桿更是險有斷裂之狀!

“...是你!”

可更讓李定國震驚的是。

眼前這名壯漢,竟是先前在襄陽北街集市之上。

一手攔住福清郡王朱常澄之人,

王府儀衛,龐千戶!

“殿下交代過,說你是他友人,最好能留你一條性命。”

“但現如今我弟兄死在你手上,你就得給我償命來!!”

說話之間,龐千戶手上不斷加力。

李定國自覺氣力不及此人,只得暫且認慫,拼盡全力將重刀偏轉至一旁。

卸力脫困后,又趕忙策馬收攏周邊騎兵,試圖拉開距離再沖殺一輪。

龐千戶看出李定國之意圖后。

立即催促小隊重騎糾纏上去。

由于義軍彪騎并未著甲,近身纏斗劣勢極大。

故而必須盡快擺脫官軍鐵騎。

發揮自身輕裝便捷優勢,采取以走致敵之法。

砰!

可那龐千戶似是咬定李定國一般,依舊死死跟在旁側,伺機就是一刀砍出。

接連數次交手之后,李定國手中槍桿已是裂痕累累。

雖說期間他也試圖趁勢還擊,頻頻回槍刺之。

但苦于龐千戶身上重甲,收效甚微。

而在兩人不遠處。

孫可望坐鎮指揮的其余彪騎。

則是繼續沿著斜線迂回奔走,兼以騎射阻之,堅決不與官軍正面接觸。

如此戰法,雖說無法穿透官軍重甲,但好歹也能繼續拖上一陣,令其余義軍趁勢撤離重整。

片刻過后。

突入官軍后陣的數十義軍彪騎就已死傷殆盡。

但虧得這批人分兵死命阻之。

倒也成功讓官兵無法合為一處。

眼見營中義軍及張獻忠本人皆已退去。

后方劉文秀吹響哨聲,示意眾人撤退。

“朝宗!”

李定國揮槍自官軍圍困之中殺出后,隨即向著孫可望處逃去。

而孫可望見狀,亦是明白二弟所欲何為,當即策馬上前。

二人相交之際。

孫可望將一五石騎弓拋至李定國手中。

后者接過弓箭,立刻挺直身形隱住手上之物。

搭箭于其上,但卻懸而不發。

只是一味背身前沖。

而在李定國身后。

龐千戶為報友人血仇。

除令部下繼續沖殺之外,自己則是繼續縱馬沖來,死死咬住李定國不放。

期間,孫可望意圖攔住此人,并揮刀上前。

可剛一交鋒。

這孫可望就險些被龐千戶一刀斬斷,只得連忙逃開。

圍繞營地避敵疾馳之間。

李定國暗自閉上雙眼,不由得想起當初竹箘坪一戰。

但與過去相比,此刻的他心中卻是有了一絲疑問。

“若是真如這朱常瀾書信所言,我等今日豈不是又在白費彼此性命。”

可饒是如此。

身為人子應盡之義。

身為義軍應行之道。

亦是他李定國無法割舍之物。

“....得罪了!”

行至一圍擋轉彎處,李定國提前將騎弓拉滿。

而后又是趁著龐千戶驅馬轉向之際。

李定國停馬側身,如迅雷般強射一箭。

但聽箭矢破空,重騎應聲倒地。

涓涓鮮血自罩甲之下流出,落紅于荊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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