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河崩塌前
- 明末襄世子:重塑日月河山
- 老襄人
- 4179字
- 2025-07-19 23:57:37
崇禎十四年,九月初五。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
汝寧、南陽二府交界附近。
新蔡縣,汝河岸邊。
受連年旱災之影響,作為淮河主要支流之一的汝河,已是斷流許久。
哪怕得霜降前后,上游黃、淮兩河秋汛之補注。
仍不過只有少許淺薄河水流淌于河道之中。
其勢之孱弱。
怕是要不了幾天就會重新斷流。
更為諷刺的是。
由于旱災、兵禍、饑荒、瘟疫等天災人禍橫行。
汝河沿岸各縣早已是十室九空。
在旱災最重的幾個府縣里。
別說農戶。
就連各級官吏亦是被餓死大半。
故而能來取水引流者不過寥寥。
更何況。
河岸周邊干涸龜裂之農田,動輒以數千畝為計量。
如此孱弱之水源,于本地旱災之作用。
就如同朝廷每年歲入之銀錢,于各方糧餉開支之作用一般。
杯水車薪、無甚大用。
適時。
聞四周秋風之悲號呼嘯而過,卷起陣陣黃土。
放眼汝河東岸。
但見臨水之荒涼平原上。
有無數旗幟隨風招展。
更有軍營帳寨連綿數十里而不絕。
中軍主帳,乃立一面大纛旗,以此告誡四方宵小,此乃大明官軍之行營所在。
而在坐纛左右。
另分列有兩面帥旗。
左位主帥之旗,是為三邊總督傅宗龍。
右位次帥之旗,是為保定總督楊文岳。
二帥麾下。
乃有陜西、四川、湖廣三省及北直隸保定府,共三省一府所轄精銳。
并有左良玉、賀人龍、李國奇、虎大威四將所率之營兵。
合計戰兵五萬有余,皆為著甲之精銳。
另攜車營、火炮及協運后勤輜重之衛所軍士無算。
雖說闖賊麾下已有十數萬之眾。
然敵軍陣中,大多僅為民變農戶和叛逃軍戶。
莫說火器重炮、扎鐵甲胄。
就連官軍兵士常見之布面棉甲。
在賊寇軍中就已是稀罕無比之物。
甚至李自成本人所穿之防身甲胄。
亦不過一件邊軍扎甲而已。
兩軍兵士之間。
無論是武備情況、兵員素質還是陣法操練。
皆是官軍一方大優,足以抵消人數之劣勢。
自傅宗龍大軍東出潼關以來,直至二位總督合兵此處為止。
官軍每至一處。
竊據各地城池之賊寇皆望風而逃。
如是這般。
官軍未經鏖戰,便將包括洛陽在內的沿路各地府縣盡相光復。
而后,諸將眾兵一路繞行南襄盆底外圍諸山。
奉三邊總督傅宗龍,及保定總督楊文岳之令駐扎于此。
眼下。
闖賊軍勢主力共分為兩處。
其中一處位于南陽周邊,據說為李自成親率十數萬之主力,按其動向來看恐欲圍攻南陽。
另外一處,則在汝寧、項城地界游弋,其眾數量至多不過三萬。
故而官軍駐扎此處。
既是為了等待兩位總督大人各自麾下部屬整軍合兵,明確各營各陣之主官。
亦是為了斟酌討賊方略,看是要先解南陽之圍,還是為求穩妥先退項城之敵。
少時。
待各營早膳用過之后。
中軍帳前,二位總督共簽軍令,并著左右親信即刻傳達:
“三邊總督傅宗龍,并合保定總督楊文岳共令。”
“著賀、李二將統帥秦兵精銳,左、虎二將統帥湖廣、保定之援剿兵士。”
“各部屬須于午時前后,速速起營開拔渡河出汝寧,而后直入南陽地界。”
“按先前軍情探報,賊寇已于昨夜子時突襲南陽,當地守備軍士及唐王府所轄儀衛正在竭力抵擋。”
“諸將務必曉諭各營兵士,此戰之目的,旨在聚殲闖賊主力,并解南陽之圍,以求畢其功于一役。”
“若有臨陣怯逃,或是不遵大軍急行之令者,即斬!!”
軍令一出。
只見十數名飛騎攜令而動。
自總督帳前迅速奔赴各營。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
五萬余眾明廷精銳拔營完畢。
紛紛按照預想推定之路線,向西進軍。
開路前鋒為李、左二將部屬。其各人職責,旨在警惕、偵查闖賊主力動向,并于汝河干流之上搭建浮橋。
中軍主陣交于虎大威統帥,由保定兵及川蜀客調營兵構成,另有二位總督隨身親信衛士。
后軍則委賀人龍一軍獨任,負責警惕先前所探項城附近賊軍之動向。
如是這般。
各部屬皆照軍令行進有序。
可身為三邊總督、一路連戰連捷的傅宗龍。
卻是乘騎戰馬而危坐,一臉凝重哀愁之相貌。
“仲綸兄,可是心中另有擔憂?”
見同僚如此之神態。
保定總督楊文岳隨即上前詢問起來。
“......斗望兄,自我東出潼關以來,一路所遇之敵皆是望風而逃,收復洛陽一戰也是毫無斬獲可言,僅得空城一座。既無糧草戰利,更未重創賊軍,留于后方還得駐軍布防,純屬分兵拖累我等!”
適時,軍號聲自前軍陣中響起。
標志著左、李二將已經按照先前軍令,于汝河之上搭建浮橋,開始組織各營渡河。
雖說復流河水極淺,尋常兵士撩起褲腿就能趟過。
但為防車營戰車及神機火炮被河水浸濕。
各部只得調動衛所軍士,上前臨時搭建數座浮橋。
數刻過后。
前軍回稟已有部分兵士成功渡過,并在對岸四處偵查巡視,暫未發現有賊寇主力之動向。
聽得前軍之簡報。
傅宗龍看向陜西方向,滿懷擔憂地繼續與同僚說道:
“原先統帥關中之兵東出時,因各地旱災緣故,致使大軍糧草未能足額征繳,且征兵調糧一事反倒又引起軍戶農夫棄地逃亡。”
“若按眼下情形來看,大軍所帶糧草已不足五日之開銷。”
說到這里。
傅宗龍又是轉過頭來,無比嚴肅地看向身邊同僚:“你我所轄五萬大軍,乃是關內可調動最后一批野戰之精銳,若是此戰有失,則河南局勢真就將要無力回天矣。”
楊文岳聽罷,隨即提議道:“何不再去個公函,就近調請周王殿下再撥些糧草救濟一二?”
“唉....前月闖賊圍攻開封,只賴周王殿下心系社稷,自費錢帑勉勵軍士,適才成功退敵,未赴福藩之后塵。”
傅宗龍繼續說道:
“可這般下來,周王府所存庫銀已去大半,先前過開封府時,殿下已經與我明示賬冊,已是所剩無幾。”
“再者說,眼下河南飽受旱災,可謂赤地千里,就算持有銀錢卻也是無糧草可購,這般又有何用?”
聽得同僚這般講解之后,楊文岳又是一陣若有所思,并向著中軍所護輜重糧草看去。
“難怪先前仲綸兄向周圍各省征借糧草時,不惜嗆怒于各地州府衙門官員,也要一并將這轉運糧草之騾驢牲口扣下,可是為了應急之時暫代口糧?”楊文岳分析道。
“寧濫勿缺爾,騾驢這等畜生,就算不吃草糧也能多活個幾日。雖說是杯水車薪,但若真到斷糧之時,這宰殺騾驢總好過宰殺戰馬。”
還未等兩位總督講完心中之憂愁。
忽而就見后軍賀人龍所部,遣來一斥候輕騎通稟道:“二位大人,賀將軍于洪河附近,發現有特急軍情!”
“速速呈來!”
親衛千戶聽得傅總督之令,隨即上前接過軍情小帖。
待千戶檢視完畢。
確認此為賀人龍親筆所書,并簽蓋有其人之印信后。
適才上前呈于傅宗龍、楊文岳二人細看。
“這是.....發現原屬南陽附近之賊寇主力,正在搭建浮橋往項城方向攻去?!!”
還未等傅宗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卻是聽得左右親衛,再次上前通報道:
“總督大人!前軍先鋒之平賊將軍左良玉,稱為拱衛中軍主帥,遣送左家軍所屬鐵騎二百余,皆聽總督大人之號令!”
拱衛中軍?
這左良玉在說些什么胡話?
疑惑之中。
傅宗龍見一眾左家軍鐵騎已至。
其人馬皆著棉甲,武備兵刃更是精良,遠非其余三位援剿將領麾下可比。
作為久戰川蜀、湖廣之名將。
傅宗龍早就聽聞這左良玉之“威名”,常與左右親信言語此左家軍之作風,堪稱左家賊!
然就是這類人等,卻神不知鬼不覺地,與那位襄世子殿下搭上了線。
這左良玉之愛女左夢梅,似乎已為襄藩一脈暗定,即將迎為世子妃。
有如此皇親國戚之關系傍身。
再加上自己麾下所用糧草,有部分缺額,全賴襄藩王莊調取貢米補上。
縱使傅宗龍再怎么不屑于左良玉之出身。
再怎么看不起左家軍劫掠民眾以充軍資之做法。
也得要看在襄藩的面子上,稍稍對這左良玉客氣一些。
“替我手書一封,等我與楊總督商定此間剿賊軍略后,一并送至前軍陣中,以謝左將軍之關切。”
……
“左將軍,總督軍令急遞在此,另有傅大人親筆書信,還請速照此命,再與部屬重新調動!!”
“卑職敬領總督軍命,定當不負此間剿匪之重托!”
示意左右客氣送走總督傳令使后。
左良玉立于前軍陣中。
又一次想起此番客調援剿之前。
襄世子殿下朱常瀾,遣王府儀衛暗中所送之親筆書信。
“傅宗龍乃山河社稷之大才,河南一戰能保則保,但也不必勉強,如遇突變,將軍只需盡力保存自家主力即可。”
“另外還請將軍繼續留左小娘子客居襄陽,如有可能,令子夢庚也請一并留于王府。”
“有本世子之保證,將軍也無需擔憂有人會借機挾制將軍親屬,此行河南戰事兇險,需萬分謹慎才好。”
想到這里。
左良玉再度看向自己手中的總督軍令。
原地駐扎哨戒,同時派遣斥候輕騎窺探北面渡河賊軍主力之動向,每隔半個時辰即向中軍主陣遣快騎通報情況,后續之軍略,暫等今夜諸將合議!
反復品讀此命之深意。
左良玉大致已經明白這傅宗龍所思為何。
隨即召來左家軍各營主將及左右親信。
未過一刻。
便是見得一眾武將齊聚于左良玉周圍。
共立汝河西岸商討總督之軍令。
左良玉親信副將張勇,見自家主帥如此之神態,隨即推測道:
“將軍,這傅總督所下軍令,并未言明稍后方略,為何將軍卻像是已經提前知曉合議結果一般?”
“爾等不知,這傅宗龍雖說手握陜西三邊軍政大權,但他畢竟剛從詔獄獲釋,除舉薦其人的陳新甲陳尚書之外,可謂在朝中、地方皆無根基,故而對其心中所想之軍略,我倒也能稍作推測一二。”
話至一半。
見左家軍諸營各部正欲開火作灶,為眾兵士烹制午膳。
眾人周圍更是偶有兵士前來砍伐取柴。
左良玉只得先行終止話題。
假裝商討總督軍令,命外五大營各派輕騎,前去暗中偵查賊寇動向。
待各事安排妥當之后。
又引著一眾將校軍官,入主將大營之中,稱之為共進午膳。
等待膳食之余。
有“混十萬”之諢號的左家軍外五營大校馬進忠。
見周圍無外人,便就著先前的話頭繼續探問道:
“將軍,既然你說能明白這總督大人心中所想,能否為大家解個惑,看接下來是打是撤還是作壁上觀,也好弟兄們早做打算。”
同位外五營大校的李成,亦是向自家主將進言道:“將軍,都是自家兄弟就別遮掩了,本身這剿滅河南闖賊之事,就與兄弟們無關。客調至此,別說補充兵員,就連軍餉糧草都得咱們自己準備,天底下哪有這等窩囊事?”
“就是!要不是那個什么世子殿下攢動,將軍為何要接下這門調令差事!跟著楊老兒在川蜀之地,假借圍剿獻賊之名賺些軍餉糧草,不知有多快活。”
周圍其余將校軍官聽此,紛紛躁動起來,各人皆言諸多抱怨之語。
“諸位,慎言。”
一向于官場之上謹言慎行的左良玉,自是輕聲呵斥起來,靠自身之威望,強行壓住各營主官之不滿。
見眾人自覺收聲而危坐后。
左良玉適才繼續說起自己的推測。
“傅宗龍先前為圣上不滿而下獄,此番重獲啟用,其人定是要想盡辦法立下大功,然受糧草所限制,緩進穩妥之策已經無望,唯有尋一良機,以求畢其功于一役。”
“故而按此推論,我猜不管稍后軍情如何變換,傅總督恐怕都會決意北上項城,以求聚殲闖賊主力于此。”
……
如是這般,一陣探討之后。
左良玉大抵也已探得麾下將校軍官之態度,也算是為其后續打算,稍稍做了些許準備。
等用過午膳,送別麾下眾軍官后。
左良玉立于主將軍帳之中,暗自嘀咕起來:
“怎么跟這襄藩結個親事這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