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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雀防挾彈人

“先前暗差良醫所備詐脈之法呢?”朱常瀾問道。

李典仗聞令,立刻從肩上包裹之中取出一丸黑丹、一顆球石、一片面紗,并悉數交給令紅。

“稍后用此面紗將臉上罩住,而后再將這片藥丸含在口中,并于腋窩下夾住石球。”

“是。”

雖不解師傅其意,令紅還是點頭應下。

確認己方各人皆已妥當之后。

朱常瀾適才上前輕輕推開醫館舊門。

行將腐朽的木門被外力緩緩轉動。

發出似要崩塌一般的吱呀聲響,將門扉背后的破敗、腐爛之景悉數暴露在眾人眼前:

只見幾根黃蠟蠟燭的微光映照下。

醫館各廳房之中錯落擺放著許多爛木破床。

其上躺臥有十來位某處潰爛流膿、涂滿奇怪藥膏的坊間私妓。

因私妓身份不為官府所認。

這些女子害上淫疾,不敢往各大醫館求診。

只得暗自棲身于此教門街中破落之處。

暫且倚仗回教教徒之威名,令縣吏不敢擅入探查,以此求得自身皮囊所賺之錢不被本地官府掠去。

稍稍環視一圈。

因并未看見此館主人。

朱常瀾等只得稍往館中深處走去。

眾人行于破爛木板之上,聽得鞋履吱呀作響。

更聞醫館各房廳內哀嘆嗚咽、哭泣呻吟之聲陰綿不絕,并有一股鮑肆之臭撲面而來。

仔細看去。

此間女子身上,似是還有些許綠色膿汁不斷滴落。

“這些人大抵都是周邊破產農戶之女,因長相一般不為平康坊采買,故而只得以此道謀生嗎。”

饒是歷經棗陽一行的朱常瀾。

見得此間潰爛之景象。

尤其是想到這些女子來日仍將上床接客。

脊背之上不禁感到陣陣發涼。

而在他身后。

從未通曉人事的婢女令紅被眼前場景所嚇。

為不負世子暗許親信之名。

少女連忙暗自調息鎮定,卻又因吸入館內糜爛腥臭干嘔起來。

“....咕....嘔....”

至于其他儀衛,亦是一副緊皺眉頭、掩捂口鼻之態。

“諸位受不得此間腥臭,那還來我這小館作甚?”

隨著一陣細碎腳步聲響起。

只見一身著破爛道袍、身材矮小之江湖郎中,從館后內房快步走來。

其人快速掃視一眼,見朱常瀾等人俱是陌生面孔,便毫不客氣地操持起一口中年嘶啞嗓音,略帶威脅地驅趕道:

“此間已停診,諸位還不快些離去,別叫小老喊人來!”

“掌穴的,還請莫要這般生分。”

朱常瀾上前以坊間黑話相稱,并主動先行叉手之禮。

而這坐館郎中見此人通識道上路數,便也叉手回禮。

“勞駕先請報個蔓。”(勞駕貴姓)

“鞏嘴子,北邊人士來貴寶地出穴,還問掌穴的?”朱常瀾回問道。(姓朱,來此做些買賣,請問醫生貴姓)

“張嘴等,開得一間疲門館,平常只收些柴花粉頭,賺些稀碎錢。”郎中答道,“此趟可是為身后多化子?”(姓魏,做得一些郎中生意,平日里只收年輕妓女,來此處可是為身后的小娘子。)

聽得對方報出姓氏,朱常瀾自是再度叉手拜謝:“原是魏大夫,前于教門街上,可是久聞善心之名。”

“哎,這位公子客氣了。”

見此人道上春典應答如流。

魏姓郎中也就不再廢話。

但在其人叉手回禮時,眼中依然盡是防備之意。

而朱常瀾則是照舊美言吹捧道:

“常言道醫者仁心,掌穴的不惜自費錢財購置黃蠟蠟燭,不正說明閣下心懷善意,只為讓這些飽受皮肉之痛的風塵女子,免遭木蠟煙熏所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經這一輪好話吹捧。

常年蝸居于教門街醫館、少有外出走動的魏郎中,態度上多少也稍稍軟化了些許。

朱常瀾隨即補充道:

“不瞞郎中先生,此行入得貴醫館,其中之一就是遂家父之愿多行善事。”

“話雖如此,咱也不想去得那些汗臭腌臜之間,故而特地想要接濟這些風月小娘子。”

說著,朱常瀾向后伸手示意。

一名喬裝儀衛當即從隨身包裹之中,取出三貫銅錢交于魏郎中。

看得面前這人一臉色胚模樣,且對此間淫疾之異味不甚敏感。

想必又是哪家常年流連于青樓之間的紈绔子。

收下這三貫銅錢后。

常年棲身坊間市井場所的魏郎中,倒也沒再計較什么。

轉而開始問起這位朱公子此行的真實意圖——大晚上來這教門街,然后開口閉口就是多行善舉,這不就明擺著是話里有話嗎?

“閑話暫且再敘,朱公子專門夜間來此,想必不僅是為了所謂善事之故吧?”

“其實不瞞郎中,皆是為我這新納美妾所愁。”

說著,朱常瀾又看似輕佻地點出令紅。

聽聞世子又拿自己當婢妾為借口,令紅自是臉上一紅,連忙低下頭去。

“前歲迎得此小娘子后,咱也是日夜快活、顛鸞倒鳳,可這年把將過,小娘子腹中仍無動靜,找那平康坊王老八求問,這才得了先生所在,特來私下問診一二。”

言語之際,朱常瀾還煞有其事地“警告”道:“事關我望門口碑,還請郎中先生莫要過度聲張。”

“了然,了然。”

魏郎中說著,側身向后作指引狀,示意眾人且去后方坐診處把脈。

走過此間糜爛之所后。

魏郎中開得一間裝飾稍好的后廳廂房。

剛一入內,就聞得其間布滿檀香氣息。

將前廳眾女身上所散之淫疾腥臭盡數“擋”在門外。

“朱夫人,還請坐于此處。”

聽得魏郎中話語。

令紅先是一愣。

而后又在朱常瀾眼神暗示之下,老老實實地按魏郎中要求端坐于其人面前。

“得罪了。”

魏郎中示意令紅將手臂平放于桌面上后,伸手為其開始號脈。

未及多久,其人臉上就是一副稍顯凝重的表情。

“還請夫人朝這邊呼氣幾下。”

雖不解其意。

令紅還是照著魏郎中要求,朝其面上輕聲呼氣幾道口氣。

沒想到氣息剛一出口。

令紅就聞得自己口氣之中似有一股稍顯淡弱的酸腐味道。

想來定是先前教她含化于口中的藥丸所致。

“脈象滑弱且口有酸腐之息....”

魏郎中輕嘆一口氣,轉身告知朱常瀾請到別處一敘。

“無妨,還請郎中先生就此明示,不用顧忌咱家娘子。”

“那...小的冒犯了。”魏郎中說道,“這夫人脈象及口氣之兆,兼有手腳寒冷之體,正是古籍所云三婦無子,公子想要求得后嗣,怕是.....”

未等其人說完,朱常瀾也是做出一副惆悵之表情,手上更是不停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先前請其他醫館問診,說的也皆是這番話。如今得您這位教門街圣手號脈確診,咱這邊也只能認命罷了。”

“哀嘆”之余,朱常瀾卻又話口一轉說道:“不過既然貨有瑕疵,那郎中先生就別怪咱家翻臉了。”

噌地一聲。

左右儀衛見世子殿下暗作發難手勢,當即上前一把將此郎中擒住,死死按壓在問診桌上教其動彈不得。

“你....!”

未等魏郎中有所言語。

朱常瀾就從褻衣之中抽出短刃威脅道:“實話告訴你,這小蹄子可是從這邊買來的貨色,現在肚子里下不了崽子,你且說要怎么著?”

“休得訛人,我這醫館生意做得堂堂正正,何時做過那人票買賣!”

“少作此正人之態,前幾日咱可遣人盯梢過,那王老八就是從你這進的人票,少在這裝蒜!”

言語威脅同時。

朱常瀾又令左右儀衛將這魏郎中右手食指折斷。

“別!別傷我慣手,還得給外面那些粉頭上藥!”魏郎中連忙掙扎起來。

看其眼中懇求之樣,倒也不像是說謊使詐。

“好!”

應允之后。

朱常瀾轉手改令,命儀衛將魏郎中左手拇指整個折斷。

“....咕...!”咬牙強忍之際,魏郎中卻還是滿口否決,簡稱自己館中不做人票生意。

“還這般嘴硬,那就別怪咱了。”

未等魏郎中再做任何狡辯之語。

朱常瀾又命儀衛將其人左手其余手指悉數折斷,并用短刃將指甲挑飛。

后廳廂房之中頓時哀嚎慘叫聲不絕。

部分淫疾稍輕、還能下地走動的私妓聽見動靜。

連忙趕來向屋內問道:“魏郎中...可是有...?”

魏郎中卻是讓其人不要多管閑事,自行回各房床上躺好莫再過來。

“按道上規矩,該受的也受了,事后查起來你也可以推辭,給個準話。”

眼下未及開市。

若是一點皮肉之苦都不受就將館中暗門供出,那日后可有的這位魏郎中受的。

對于這點道上規矩,朱常瀾自是知曉的

“公子...可真是...上道!”

魏郎中強忍著指尖痛楚,臉上早已是冷汗如瀑。

“行了,雖說冤有頭債有主,可那平康坊王老八有個知府叔父,咱動他不得。”朱常瀾繼續威脅道,“稍后再給你補些銀錢,只要你把票窖打開,再挑一個能下蛋的就行,要是膽敢不從,咱直接一把火把你這爛醫館燒了,再把這館中私妓全部交去官府浸籠!”

魏郎中見此人毫無罷休之意,只得大口喘著粗氣招認道:“我...我說...我說。”

“這就對了,日后你道上頭頭問起,就說是得了疫病,死了一批人票。”

將魏郎中強行架起身子后,朱常瀾又故作姿態地丟下幾貫銅錢。

而后。

在魏郎中的指點下。

眾人推開廂房旁側一道暗門。

見得其后藏有一道昏暗走廊,直向盡頭黑暗之中延伸。

而在廊道兩側,錯落著十數間臟亂牢房。

一看就是暫押待售女子之處。

“這...這兩日還未開市,新貨還沒運來,窖內只有三四名人票,不過相貌姣好,號脈過后暫且也無疾癥。”

魏郎中顫顫巍巍地說著,并自覺上前引路。

除留下令紅及一名儀衛在原地哨戒。

朱常瀾又領著另外三人一同緊跟上去。

同時不忘以手中火折子點燃火把照亮,防備暗中有人埋伏之余,并趁機探查此間暗道是否還有其他特征線索留下。

“此間各處人票皆已賣空?”

假意裝作對其中“貨物”不滿后,朱常瀾略作挑剔之態說道:

“你可別是將上佳品藏于它處,只拿這些殘次貨來糊弄小爺!”

“別!朱公子,小的已經說了,開市還有些許時日,周邊各縣新買的人票還未送到,姑且還請.....”

未等魏郎中將說完。

朱常瀾忽而聽見暗門之外,哨戒儀衛與令紅雙雙朝內急呼示警道:“公子快出來,館里走水了!!”

語畢,眾人隨即聞見陣陣燒焦味道從前廳傳來。

連忙沖出暗門之后,竟見廂房門外傳來黑煙滾滾。

“快走,此間木房經不了多久!!”

可剛將廂房木門打開。

就有一股猛火忽而炸起,險些將走在最前方的魏郎中裹入其中。

幸得其人身后儀衛施以援手,適才將其將將拖拽躲開。

“殿下,是賊寇慣用的神火藥方!!不是此間道上地痞能使的手段!!”

混亂之際,李典仗一眼就認出將才爆裂火焰之緣由,顧不得先前改口暗號,連忙警告朱常瀾快些逃離。

“不..不可能,火勢這么大,那些粉頭怎么...!!!!”

魏郎中向醫館前廳看去,卻是見得一眾私妓皆已被人割喉慘死,而后整個人呆愣于原地。

神火藥方引火,再加上提前料理私妓以防驚動己方。

朱常瀾立刻就意識到,無論所為者是誰,其人定是沖自己來的!

“敵暗我明,速走!”朱常瀾隨即說道,“把這家伙也帶上,事后再拷問這館中事宜!!”

命儀衛提溜起身形矮瘦、原地愣神的魏郎中。

朱常瀾等人連忙向門外逃去。

期間,只聽得耳邊爆裂炸燃聲四處響起,引得陣陣氣浪席卷,將館中私妓尸體掀飛落入火中。

腥臭味、草藥味、燒灼味混雜飄來。

即便是深諳竊衛功夫的幾名王府儀衛,亦是被這莫名氣味熏得干嘔陣陣。

而位于眾人身后的婢女令紅,更是跑到一半就止不住地嘔吐起來。

“別停下!”

朱常瀾強忍不適,一把拽過令紅,帶著對方繼續往門外沖去。

雖有火勢阻擋,但幸虧前方朽木爛門早已損壞,李典仗只用一腳就將出路踹開。

眾人見狀。

自是一鼓作氣向前疾沖,終得從火海之中逃離。

“...不要..停留,賊人尚在暗處,速速帶著此人從港口返回...”朱常瀾喘著粗氣說道。

可還未及喘息片刻,位于身旁的令紅忽而尖叫道:

“殿下當心!!”

只見朱常瀾身旁一片半燃爛木之中,竟暗中藏有一斂息忍受灼燒之徒,其人專趁此間眾人喘息之際,持一開山利斧猛地躍起,直朝朱常瀾身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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