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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自有惡人磨(五千大章,跪求追讀!!)

歇息三日后。

世子廂房中。

朱常瀾繼續研究著這張從石鹿觀取回的無字鐵卷。

期間不時感到手臂上陣陣酸痛。

若是從趕赴尚家宅院宴飲當夜算起。

短短幾天之內。

他就先后經歷了午夜遭襲、連日疾馳、隱名探查、劫殺尚家、奔襲隱宅諸事。

自穿越以來,朱常瀾的身體可還沒經歷過如此高強度連軸轉動。

受此所累。

每當他獨處思考或是淺睡剛醒時。

偶爾會在不到兩三秒的時間里,整個人不自覺地呆愣住,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考慮到原主記憶中并沒有進行過長距離行軍,或是類似的高強度運動。

故而在斬殺尚祺、返回進賢郡王府邸后。

為確保身體盡快恢復。

他連洗漱更衣都顧不上就倒在床上。

眼睛一閉昏睡至第二天晌午后,適才感到身體緩解不少。

“以后還是適當注意些吧,這年代有個啥大病小疼的,主要還是靠自己免疫力去抗,我可不想身體累垮后,被一碗湯藥給稀里糊涂的送走。”

胡思亂想之余。

朱常瀾于書桌前仔細端詳著物資鐵卷。

上下摸索一陣無果之后,他又將尚家鐵卷砸向地面。

但聽其中傳出一聲空洞脆響。

足以證明這鐵卷之內另有一道夾層。

“上手重量倒是沒什么不對勁,或許說明夾帶之物分量不輕。”

“不過晃蕩起來的動靜不大,只有用力猛砸才會有些許異常。”

再度舉起鐵卷搖晃一陣。

由于手感實在太過厚實,朱常瀾只得暫時放棄了強行破開的打算。

“夾層貼合的太緊密,沒多少間隔,要是劈砸的時候力道控制不對,很有可能傷及夾帶之物。”

“若是這般,還不如等回到王府之后,請徐工正想個穩妥法子融開表層。”

將鐵卷收斂入床底暗箱后。

渾身上下俱是肌肉酸痛之感的朱常瀾,慢慢踱步至廂房門外。

于一眾內官婢女的詫異眼神之中,迎著巳末暖陽做起了伸展運動。

待身體血脈活絡、肌肉酸疼之感緩解些許。

朱常瀾一邊命人取來早膳,一邊又趕去郡王府正殿,開始仔細閱覽張克儉所呈查田諸事揭帖。

原本按照他的估計。

從接觸本地大戶,到尋找合適目標,再到最后動手。

整個流程起碼下來。

起碼要費上個半旬光景才能實現。

但由于李定國的突然亂入。

讓朱常瀾能夠假借賊寇劫殺的名義,強行以力破局。

從而將原定的計劃進度大大提前。

但由于被朱常瀾請來,專門收拾本地士紳的那位“狠角色”還沒回信。

故而先前答應郭知縣之事,暫時還無法推進下去。

所以就目前而言。

朱常瀾能做之事著實不太多,且先掌握好查田諸事動態即可。

嘩啦一聲。

待朱常瀾簡單用膳、翻越揭帖之時。

聽得這郡王府院內。

時不時傳來一陣瓷碗破裂聲響,以及某位小娘子嗚咽的堅持聲。

想必便是李典仗正按朱常瀾的要求,教授令紅拳腳功夫。

“等回到襄陽,若想從坊間腌臜事入手,身邊總是帶著儀衛也不方便。”

“要是能有個善使拳腳的婢女傍身,出入九街十八巷也可隱秘許多。”

“況且這令紅本就是農戶之女,自幼操持勞計,體魄蠻力不差,就看這幾日能否加練出來吧。”

不過此間所想,都是未來之事。

眼下在朱常瀾身前,還有一疊數尺之高的故紙堆需要他來拆閱處理。

“唉.....頭疼。”

輕嘆一聲,朱常瀾又是一頭扎入其中。

他原以為這福藩王莊,只是被府縣二級衙門委任給尚家耕作。

但隨著不斷翻越先前造冊。

還真叫張克儉這頭老倔牛查出了些許眉目。

簡單來說。

藩王要想獲取王莊田地,可通過欽賜、奏討和侵奪等多種形式。

前兩者為合法白嫖,除此之外皆為不合法制的壓價強買。

而王莊佃戶,一般都是受封土地的原田主,或是由地方官府調撥而來的困苦農戶。

至于朝廷“派發”王莊田畝。

要么是各省的各種沒有法律上主人的田產,或者是當地官府出資,與各地大戶協商溝通湊齊詔令所賞田畝面積。

自成化六年大理寺怒參德王府暴斂莊田,致使王府佃戶爭相逃亡一事之后。

明廷開始逐步削弱各地藩王對其名下產業的控制權。

至崇禎年間。

只有襄王這類于成化朝之前就藩的親王,可在封地周邊部分王莊“自行管業”。

其余大部分后封宗藩。

名下王莊田地都屬于“有司代管”。

每年由各地官府根據田獲折色為宗祿,用以供養藩王。

但其中折色到底對不對、有沒有被地方官府借著王莊免稅之由挪用。

那就誰也說不清了。

而棗陽一地遙寄劃撥給福藩的田畝。

不僅是管理模式是“有司代管”。

分配模式是“跨省折色”。

而且就連田畝數量都是由各地大戶勻湊出來的。

簡直就差把“有貓膩”三個字刻碑立在地里了。

這賬它能經得起查嗎?

所以朱常瀾入駐郡王府邸之后沒多久。

索性就把查田一事交給張克儉來負責。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

雖說郭知縣早先將縣衙挪用王莊宗祿的造冊焚毀。

但這張克儉只一接手,還是從各類留痕之中發現了些許問題。

而且跟張大人查出的這些積年舊案相比。

縣衙挪用部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殿下!禍事了!!”

閱覽一陣后。

前幾日被朱常瀾派去配合張克儉的一名內官匆匆趕回。

連跑帶喘地懇求道:“殿下!張大人又在縣衙跟那些大戶們吵起來了,有些劣紳嘴上無德,甚至還敢公然誹謗殿下!”

“哦,這幫人怎么說我的?”扔下手中揭帖,朱常瀾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老內官問道。

“這...這...哎呀,千歲爺,您可別這么戲耍老奴了,這話就是給老奴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啊。”

撲通一聲。

老內官跪倒于地,繼續懇求朱常瀾快些趕去縣衙,以免張大人和本地大戶之間徹底鬧翻。

“老倔牛到底是老倔牛啊。”

隨手將揭帖扔至桌面上后。

朱常瀾擺擺手令內官退下,自己則是閉目仰靠在椅背上。

由于此番鬧劇,他暫時沒心思再去翻越張克儉呈報的故紙堆了。

反正總體情況他已經大致清楚。

無非就是先前劃撥福藩王莊時。

上任主官不知因何緣故,許諾這些士紳只需按每畝三錢的份數繳納“莊田子粒”即可,對于田地歸屬成色可暫不處理。

這就給這些士紳繼續占田留下借口,并隨手將一些薄田爛地稱作王莊圈地。

如今福藩客居,勢必就要按先前造冊將田畝收回,這等以薄田假冒良田之事必然要被查處。

這些大戶便仗著朝中人脈,以及威脅不讓自家生員參與明年秋闈。

試圖以此逼迫府縣衙門退讓。

“朝中人脈通天可隨意參奏,而拒參秋闈則是威脅本地主官在‘學校’一事上的考滿結果,這群大戶手段耍起來倒也挺溜的。”

作為一個講究效率的人。

朱常瀾本不想過早介入到這場口舌爭端之中。

按他的作風,最好是等口信來到,而后一刀殺死比賽。

如果匆忙下場,勢必要陷入和這些本地大戶之間的雞同鴨講之中,稍有不慎還會落人口舌。

“畢竟大戶族姓,掌握本地教學私塾資源,每年府學生員也都出自各大族裔之中,朝中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若不能一擊致命,這群家伙定然會想方設法給我羅織罪名,而后找個御史再來參我一本。”

但....這張克儉的諢號可是“老倔牛”。

若是連他都忍不住派人前來,想要請朱常瀾出面協助。

或許也說明這點子確實有點扎手。

“唉...有點可惜讓李定國離開了,不然還能再打著張獻忠的旗號多殺幾個,沒準就不用這般費神費力了。”

越想越煩悶的朱常瀾。

從主座上起身之后踱步來到院中。

以散心為由,借機打探起李典仗的拳腳教學。

“注意,使拳之前,定要斂住氣息,聚于丹田之內,一旦泄勁,拳勢也會隨之消弱。”

鑒于男女授受不親。

李典仗只得尋一木棍戳點。

不過好在令紅一心為求報效世子,操練起來也是格外用心。

如此兩日功夫。

竟也能耍的有模有樣起來。

而就在朱常瀾想著要不要讓李典仗也指點自己幾手時。

本在府外哨戒的家丁突然趕來世子身前,密聲報奏道:

“殿下!先前趕去房縣的儀衛已經返回。由于連日急行,馬匹已然暴斃,而其人亦是將此物交于小人后昏厥,剛已被送至醫官處靜養。”

接過家丁手中信封小帖后。

朱常瀾先是囑咐李典仗暫停教學,立刻趕去查看儀衛情況。

而后又獨自一人,于院中偏僻角落翻看其上書信內容。

只見小帖之上,歪七扭八且簡明扼要地寫道:

待事畢,即至!

“好!”

將小帖撕碎并扔入伙房爐火之中后。

朱常瀾隨即命內官婢女前來服侍自己更衣。

而后再領上三五儀衛乘馬出行,飛速趕往棗陽縣衙駐地。

....

一陣疾馳過后。

朱常瀾剛一入縣衙大門。

就聽得其中傳來陣陣呵斥。

由于前兩日,尚家塆慘遭賊寇屠殺,本地大戶人人自危,連忙攜妻帶兒全部躲到這縣城城墻之內。

據說不少人已經在聯絡車馬,準備逃入襄陽城中。

不過也正因如此。

今日這場辯駁,總算是把周邊各鄉中,所有涉及查田一事的十三位士紳大戶全數喊來。

故而今日這場罵戰亦是無比激烈,

待越過縣衙正廳,入后院議事堂一瞧。

只見張克儉張大人坐于正位之上,朝著兩側客席之間的一眾士紳大戶火力全開。

一張倔嘴說得可謂吐沫橫飛。

哪怕以一敵十三也絲毫不落下風,讓身居一旁的知縣郭裕完全不知是否該助言一二。

“圣命口諭,要求本府各級官吏協助襄世子殿下,徹查福藩田莊詳情。”

“爾等所占田畝,于萬歷四十二年就已賜予福藩作王莊寄田。”

“要不是鑒于今日流寇作亂,不宜再生事端,否則本官定要奏請朝廷,治爾等侵占田畝之罪,并將二十七年間所有拖欠宗祿一并清繳!”

此話一出,一眾士紳分別啞火閉口。

畢竟張克儉開頭就將圣命口諭搬出。

這茬要是接不好的話,指不定就得被論個抗旨不準的罪名。

“張大人,此番可是有些強詞奪理了。”

只見穩居一眾士紳首位的老者緩緩起身,朝向主位行禮詭辯道:

“若要論及圣命口諭,當初福藩之國時,圣上欽點了這棗陽地界兩千余畝良田,劃歸為福藩王莊。”

“如今圣上要按造冊清查田畝,草民等自當恭順,可田地買賣向來自有定價,恩賜宗藩王莊亦需按朝廷法度。”

“按我大明祖制,僅有無主之田方可直接劃給王莊,若想將我等名下田地一并納入,需由本地府縣衙門給付定價錢兩。”

“可當年福藩王莊圈地,這地方主官僅告知我等按年提供莊田子粒即可,未曾言明具體所圈為何處何地。”

“草民當初所給付田地,皆是肥沃良田,無非就是這些年歲以來,因佃戶無序耕種,致使王莊耕地變為薄田爾。”

“更遑論,兩千畝耕田,若要挨個查驗又要等到何時才能了事?張大人切莫因部分良田流失,就妄猜王莊田畝皆是薄田。”

聽聞此言,張克儉一掌拍桌而起,雙方之間就這般劍拔弩張,誰也不肯退讓。

“席間爭論,本世子已大致明晰,如是這般倒有個法子,還請諸位一聽。”

未令縣吏通報,朱常瀾就自顧自地走入議事堂中。

張克儉及其他人等見世子殿下親至,連忙歉身行禮道:

“拜見世子千歲殿下!”

“無需多禮,本世子見諸位如此爭吵,想到眼下又有賊寇亂界,何不從房縣調請官軍將士前來,一則保境衛民,二則協助勘探田畝,以求盡快探明實情,以免冤枉諸位鄉間賢紳。”

“殿下,還請三思!”只見原先駁斥張克儉的那位年老士紳再度起身,朝向朱常瀾行禮道。

“草民乃邱穎之,見過世子千歲殿下!”

“老人家請起,可有何高見?”

攙著拐棍艱難站直后,邱穎之故作老謀深算之態,繼續“規勸”道:

“如今,查田諸事大體完畢,可圣上口諭還未敕令殿下其他事由,還請殿下三思而后行。”

“畢竟.....小老雖已自順天府致仕,但仍有學生效命于禮部及湖廣監察道。”

“按我大明祖制,宗藩子弟需恪守朝廷禮法之規,不可有僭越地方之舉動。”

“這調動官軍將士,可是殿下萬不可提及之事,還請殿下保重千歲貴體,切莫重蹈唐庶人覆轍,萬事皆有張大人與草民等處理。”

這邱穎之說話同時。

知縣郭裕又令數名仆役另搬來一座椅,恭敬請于正位。

待朱常瀾剛一落座。就對這邱穎之反問道:

“那若是本世子手中,有諸位暗資賊寇之賬冊呢?”

不等這邱穎之說完。

朱常瀾就從懷中拿出一本謄抄造冊,令縣吏遞給諸大戶家主一閱。

“提前告知一二,此物為謄抄,原件仍在進賢郡王府中,且莫想做那撕毀證物之舉。”

席間不少大戶家主,光是瞅見開頭數筆記賬名錄,額頭上就已是冷汗直流。

“這...為何會有這些記錄...”

“難不成是尚家所為...?“

“諸位,還請禁聲!”

邱穎之一聲高吼,暫時止住了其他大戶家主們的混亂。

而后其人又走上前來,拱手向朱常瀾請教道:

“敢問世子殿下,為何要憑空造出此等污蔑之物?草民等人向來奉公守法,凡事以國事為先,絕不會做出此等齷齪之事”

咕嚕~

隨著一聲重重的吞咽聲響起。

眾人這才看清,朱常瀾絲毫沒有理會邱穎之的意圖。

反而自顧自地端起茶盞品味起來。

“滋味甘醇爽口,茶湯清澈明亮,其中另著有一絲淡淡奶香。”朱常瀾看似玩笑地說道,“郭知縣,若是本世子沒猜錯,此扁葉綠茶,可是貴州貞豐新采之早春綠茶?”

郭裕雖不懂世子之意,但還是回答道:“這...殿下真可謂茶博士。”

“殿下!”

邱穎之再度上前行禮,故作懇請之狀。

其口中言語,無非就是在暗示朱常瀾,再這么肆意妄為下去,他就要靠朝中的學生親屬,發動御史言官來參奏自己。

“邱家主此言差已,只要楊督師行營仍在襄陽,那張大人就仍可監制鄖襄諸軍。”朱常瀾轉頭看向張克儉說道,“本世子此番為,故而特請駐軍將士前來協助,張大人是否認同?”

近幾日來已經看透此間士紳德性的張克儉,倒也難得與朱常瀾相互配合道:

“自是認同,殿下此舉乃是奉圣命口諭行事,萬般皆為完成福藩查田事宜,并無越權之行為。”

“這般就好。”

未等一眾士紳發作。

朱常瀾就直接宣布道:

“其實先前所說請官軍協查之事,并非是與諸位協商,而是告知。”

“本世子先前聽聞尚家塆之劫,為恐賊寇生事,就已先令人趕去房縣大營,以圣命口諭提請當地將士趕來協助,不日就將趕到。”

“至于這位領兵前來協助之人,想必給位也是十分熟悉了。”

說至此處,朱常瀾特意停頓下來清了清嗓子。

而后再朝著一眾面色鐵青的士紳老爺們高聲說道:

“其人正是楊督師麾下,平賊將軍左良玉是也。”

砰!

左良玉之名號,如平地驚雷一般在士紳之中猛然炸裂開來。

少數幾個年歲較大者,甚至瞬間暈死過去,直接摔倒在地上。

至于其他人,也都紛紛呆立于原地,渾身震顫不已。

“殿下你.....你…不能...!”

其中反應最大者,便是剛才還在趾高氣昂的邱穎之。

畢竟。

與這位左大將軍相比。

那張獻忠都可以說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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