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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飛騎蕩三窟

同一時間。

得益于李定國大殺四方、引走一眾奴仆私兵。

朱常瀾等人一路潛行放火倒也沒遇到太多阻礙。

即使偶有撞見零散奴仆。

也在瞬息之間為朱常瀾、李青羽等人沖殺。

咻!

再度抵進射殺一名尚家之人——且不管是仆役還是本家主子——之后。

朱常瀾抬頭一望。

適才發現已然突進到臨近尚家祖屋之處。

“一路上撞見的尚家人都殺干凈了吧?”

“回殿下,皆已處理干凈。我們選的這條行進路線比較偏僻,應該還未暴露。”

示意眾人暫??v火,繼續向尚家祖屋潛伏靠近后。

朱常瀾趁機檢視起自己手中的這張短弓。

接連幾輪拉滿。

其弓弦已經有些松動。

“本身只是狩獵游玩使用,能支撐到現在已屬不易...”

不過除了短弓之外。

現在的朱常瀾倒也較先前冷靜了許多。

即使親自射殺活人,他的雙手也不會再有任何顫抖。

畢竟。

自二月初四那天,決心身臨此間亂世之后。

朱常瀾就在心中篤定了一條信念。

萬般諸行,只為重塑日月河山、復興漢家天下!

套用一句經典臺詞就是

——吾心吾形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屬正義!

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軍事教育的人。

朱常瀾很清楚。

如果不這樣近似催眠地麻痹自己,盡早按照認知行為療法進行暗示。

他遲早會被心里的負面情感壓垮。

“PTSD....若不能及早干預,要么發瘋要么不做人。”

戰后心理綜合癥。

這個與軍事行動關聯甚密的心理學疾病。

其實很早就出現在中國古代軍隊記載之中。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所謂的營嘯。

而古代攻城后縱容進行虐殺性的屠城,以及劫掠百姓奸淫婦女。

實際上就是鼓勵士兵發泄心中的負面情緒。

從而起到適度緩解的作用。

翻遍二十四史,所有堪稱于民秋毫無犯的軍隊——比如岳家軍、戚家軍以及李定國統帥操練后的大西軍。

其核心之一,就在于有一個強大的正向信念。

比如收復河山、驅逐倭寇、抵御胡虜。

簡單點來說。

就是要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胡思亂想之余,朱常瀾已經在為日后考慮:

等麾下可掌控的軍隊規模進一步擴大、需要日常面對高烈度戰爭的時候。

要不要找個機會復刻下訴苦三查之類的操作。

......

如是一路悄聲騎行。

朱常瀾終于抵達尚家祖屋附近。

“殿下,接下來要如何行事?”李典仗問道,“這祖屋正門難以憑人力攻破,是否要等李定國麾下趕來,再共同行事?”

“不可,待城樓攻破,就算李定國決意守約,誰也無法保證義軍之中是否會有想趁機反水之人。此間之事必須由我等速戰速決,而后早早溜趟?!?

朱常瀾一邊說著,一邊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

“別忘了,我等行徑還未敗露,尚家本家只知有個朱公子在這?!?

語畢,朱常瀾獨自沖向祖屋,并朝內大喊道:

“尚卿救我!”

本在祖屋閣樓上戰戰兢兢值守的家丁仆役們。

見有一輕騎單人沖來。

連忙支起弓箭喝止道:

“來..來者..何人!!”

“我乃襄世子朱常瀾!先前冒名來此賞玩,現為賊寇襲擾所困,還請速速開門引我入內避難!!”

襄世子...???!

聽聞此等名號,尚家家丁們立刻趕回閣樓通報。

未幾,就見一名二十來歲少年郎出門而來。

其人正是前幾日,與朱常瀾同于尚家院宅之中夜宴飲酒的尚家大公子——尚溙!

“當真是世子殿下,爾等腌臜蠢人,還不快請殿下入內避險!!”

甩了領頭家丁一巴掌后。

尚溙趕忙上前牽住韁繩,領著朱常瀾等人進入尚家祖屋之中。

隨著吱呀一聲。

厚度實心木門緩緩關上。

似是將尚家塆之外的一切騷亂隔絕了一般,頓時安靜了下來。

放眼四周、

只見這布滿古色檀香、各種雕花古玩數不勝數的富麗閣樓之中。

盡是些滿臉哀愁、驚恐不已的尚家家丁及本家族裔。

待朱常瀾等人下馬后,身負暫代族長之責的尚溙趕忙問道:

“世子殿下,您是何時來我尚家塆的,為何不提前告知一番?”

“昨日就來過一次,這只因新收了個本地婢妾,適才想來你這處隱名花銷一番,沒成想竟然遇到這賊寇劫掠!”

聽見朱常瀾所言之事。

這尚溙立刻就反應過來,原來自家仆役先前戲言的那位冤大頭,竟就是襄世子殿下!

不過考慮到世子殿下素來的名聲,此番行徑倒也不算太令人意外。

“唉...還望殿下恕罪,眼下我父親受張大人之召,正在縣城相助查田之事?!?

“我這二弟又天性頑劣,前日外出辦事恐要數日才得歸,如今尚家上下全賴我一人決斷。”

“近日本就為族內產業所累,沒成想今夜又遭上這殺千刀的賊寇劫掠,可真是....”

尚溙語氣之中盡是失望疲倦之態。

由此可見今夜這突襲之策,確實讓這位年輕的當家人感到無力應對。

這般也好,若是這尚溙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樣,我還道他另有后手備著。

朱常瀾腹誹之余。

只見這尚溙發出一聲長嘆后,卻又撲通一聲下跪行禮,滿眼期待地向自己懇求道:

“還望殿下憐惜我尚家塆二百余口族裔性命,調動護衛軍士或者府縣之兵趕來殺退賊寇。”

快速打量了周圍一圈,看著一眾神色慌張的尚家家丁們。

本就想借機使壞的朱常瀾,便借此機會刻意說道:

“尚生員有所不知,我這出行匆忙,身邊只有這些儀衛隨行,哪來的護衛軍士可調?就算要令府縣之兵趕來救護也要不少時辰,我看這尚家塆未必能撐住這么久?!?

“殿下切莫擔心,我尚家仍有二百多名仆役家丁,區區數個時辰,哪怕讓他們全部死光也要替主上頂住!”

此言一出。

周邊家丁們雖未有反應,但其神色之中還是閃過了一絲失望之態。

這些人整日已家丁身份自傲。

沒成想大難臨頭,自己卻是跟外面那群奴婢一般隨手可拋。

“如是這般,也不是不行。”

說著,朱常瀾出示自己腰間玉佩,再度復述了一遍自己這定情之物的重要故事。

只不過女角色換成了一旁的婢女令紅。

“只要持此物趕赴進賢郡王府邸,就可召令所有隨本世子出行的儀衛,屆時再加上郭知縣名下衙役弓兵,應當足夠剿滅賊寇?!?

尚溙連忙急呼道:“那殿下還在等什么,且將此物托付給草民,必將遣一騎乘好手火速趕去棗陽縣內召集援助。”

“既然馬匹尚在,為何不趁此機會突圍,非要讓一干家丁仆役戰死方休?”朱常瀾說道,“適才奪路避難時,我見西門之外賊寇聲勢甚小,只要沖殺一陣定能逃出此地,何不待家丁、族人皆已安全后再調齊人手重新奪回祖屋?”

“....!”

周遭家丁們時不時傳出一陣輕聲細語。

足見朱常瀾這一連串話語,已經在這祖屋之內掀起了些許波瀾。

不過與那些渴望逃生的家丁們相比。

這位臨時暫代族長大權的尚溙公子,卻是鐵了心一般必須守住這間祖屋。

“世子有所不知,此間祖屋于我尚家一族有莫大干系,萬不可輕易失于賊手!”

萬不可輕易失于賊手,且有莫大干系。

換句話來說,就是這間屋子里,大概率藏著與這尚家全族生死攸關之物。

但閣樓樓梯上布滿趕來避難的本家子嗣,周遭還有數十名武裝家丁。

只靠己方寥寥幾人硬搶,并不是十分穩妥....

就在朱常瀾思考下步應對之法時。

恰好有一家丁沖入祖屋周遭,向內大聲通報道:

“大公子,前方告急,城樓已被賊寇攻破?。 ?

頓時,整個屋內除了朱常瀾等外,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不少女眷甚至開始嚎啕大哭,哀求夫婿盡早了結自己,以免落入賊寇手中受污。

但縱使周圍一片哀鴻之景、眾多家丁戰意全無。

這尚溙仍是決意不走。

朱常瀾見狀,只得搬出李定國及其義父的名號。

試圖借機恐嚇住這尚家公子。

“尚生員,聽本世子一句勸告,此間前來劫掠之賊寇,據稱乃是那張獻忠麾下義子?!?

“你既為襄陽本地府學生員,當知獻賊自谷城起事后,就將所有向其索賄官員之大名悉數寫于縣城城墻之上?!?

“今日遇獻賊義子趕來沖殺,保不齊此屋秘密為其所知后,這賊義子會將所見之物悉數公開。”

“怕是到那時,縱使你尚家有多少通天關系,也止不住這燎原之火!”

“還不如索性挑選一些要緊之物,而后聚集家丁殊死突殺,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番話語之后,朱常瀾又話鋒一轉威脅尚溙道:

“要是沒有這尚家家丁助力,光靠我這四五號人馬根本無望突圍?!?

“我要是身死此地,無論你尚溙能否活著,這尚家都要被俘失陷宗藩之死罪,到時必是全族皆斬!”

經過輪番的信息轟炸,以及明顯超出其能力的突發情況之后。

這位擔不起大任的臨時家主。

終是陷入決策崩盤的自我懷疑之中。

“....誠如世子所言,既是這般,且等我上閣取些緊要物件,而后一同援護世子自西邊突圍!”

半刻鐘后。

聽著城中此起彼伏的殺喊聲越來越近。

這尚溙終是從閣樓之中取得一小份包裹。

并集結家丁、族裔,共同結隊往西門沖去。

由于馬匹數量不足,只有尚溙及其親率的少部分家丁,以及朱常瀾等人可以乘馬先行。

其余大部分仆役,還有尚家本家、旁支的男女老少們。

只得靠一雙腿腳隨后奔逃。

.......

稍晚些時候。

棗陽縣衙,客居廂房之內。

本因今日勞累沉沉酣睡的尚家家主尚祺,忽被一陣敲門聲所驚醒。

常年左右逢源又小心謹慎的他。

隨即拿起床邊護身匕首,警惕地向門外打探道:

“...誰!”

“老爺,我是尚亮??!”

“尚亮??。 甭牭阶约壹叶⌒悦?,尚祺以匕首輕輕挑開一道門縫向外打探。

只見一名尚家私奴裝扮的男子,攙扶著渾身是血的尚亮靜候在廂房門外。

“老爺.....!”

撲通一聲,尚亮跪倒在地,不停地磕著響頭。

一旁的那位陌生私奴見狀,也是跟著這位家丁,一道朝家主行跪拜大禮。

推開門扉后。

尚祺適才看見,這尚亮一雙手指皆已被折斷,肩膀之上跟是不斷往外滲著鮮血。

“你這般到底是...!”

“老爺,尚家塆被賊寇劫掠焚毀,二位公子失蹤下落不明,小的奮力拼殺,好不容易才跟這位兄弟一道脫身....”

尚亮嗚咽著哭訴起來。

而尚祺卻是呆立在原地滿臉茫然。

“你說...尚家塆被劫掠焚毀了?”

再度得到尚亮的肯定答復后,尚祺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后又向面前的家丁囑咐道:

“見你如此受難,我心里自是難過。稍后你且到這縣衙之上休息,看在我的幾分薄面上,知縣大人定會為你安排救治?!?

安撫完家丁之后。

尚祺又連忙轉回屋內,于匆忙之間簡單收拾完畢,隨即拎上包裹準備趁夜離開。

“老爺,您帶我一起......咕!”

話還沒說完,尚亮突然發出一陣哀嚎,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刺一刀。

但饒是如此,這位尚家家主也沒有絲毫停留的打算,言語之中盡是敷衍推諉之意。

“你也是咱家老人了,家里規矩不用我提醒,接下來不準跟上,否則別怪我不念及這十幾年主仆情份!”

呵斥完家丁,尚祺又轉過來對這位私奴交代道:

“看你面生,應是才入我尚家不久,能帶人逃出重圍趕來報信,可謂立了大功。之后這段日子還需你照顧好尚亮,待我處理完族內各事之后,對你自然另有賞!”

“謝老爺!”陌生的私奴應和道。

甩下這二人后。

尚祺連忙從馬廄之中取來一匹快馬。

就這般不告而別地沖出縣衙。

“點子動了,跟上!”

見目標準備離開。

原本潛伏于縣衙周邊的王府儀衛們,連忙悄聲緊跟上去。

同時不忘派出輕騎趕去告知世子。

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

這尚祺策馬沖出縣城后,卻并未往趕去尚家宅院。

而是繞著縣城騎行一圈之后,又調轉方向直往棗陽東北趕去。

一路上。

這尚祺就這般孤身一人,于黑夜之中左兜右繞。

硬是騎行了近兩個時辰,才到達四十多里外的鹿頭驛。

此地官驛在裁撤之后便已被廢棄。

但在驛路南側。

仍留有一座香火旺盛的道觀。

其中所供奉之神,并非傳統意義上的三清四御、五老六司。

而是一對不知其諱的石鹿。

若是在平時。

時常于附近祈求神鹿恩惠的老者,還會向沿途旅人傳禱早昔石鹿顯靈之傳說。

但今夜趕來此處的這位尚家家主。

自然不是為了尋求所謂奇談怪論之庇佑。

“道長,請速開門!”

重重砸開道觀大門后。

幾名睡眼惺忪、連道袍都未穿戴齊整的道士走出,正準備“問候”這名不速之客。

可當看清來者竟是自家的大金主后。

道長們立馬換上了張瑩瑩笑臉,并吩咐下人端茶倒水接待貴客。

“客套就免了,如今家宅遇難,我需親自確保祖傳之物無恙,以待日后東山再起!”

聽清金主來意后。

道長們從香壇供桌之下的暗箱中。

取來一塊通身黑銹、整體三尺有余的鐵卷。

“尚大人,正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雖不知這尚家一門遇何等劫難,貧道相信憑閣下之才智,定能.....”

還沒等道長啰嗦完客套話。

尚祺直接拿起鐵卷就往道觀門外走去。

可憐那匹還沒來得及吃上幾口糧草的馬兒,就這般又隨著他往東南方向而去。

如此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待到第二日寅時初刻。

經過一夜奔波。

這年老的家主和力竭的馬匹終是抵達棗陽城東極遠處。

位于襄陽、德安二府交接地附近一處宅院。

其占地大小,足以與棗陽縣城外的尚家宅院相媲美。

由于此地于茫茫栲栳山之中,向南臨近浕水水畔。

其山水之景色可謂更勝一籌。

唯一美中不足的。

只有四周山林皆已被砍伐殆盡,略顯有些敗煞風景。

“之后就且等溙兒、敏兒趕來,只要祖屋的那筆賬本不被暴露,憑此地窖銀以及名下地產,要不了兩年我尚家就會東山再起!”

見終是趕到自家地界,尚祺不禁松了口氣。

可等推開大門之后。

這偌大的宅院之中,卻是未見到任何負責值夜的宅院仆役。

有問題!

意識到情況不對,尚祺拔腿就往門口沖去。

但還沒等他跑出兩步,就見一柄柄明晃晃的雁翎長刀擋在身前。

而在宅院深處。

更是隨之傳來一道令他倍感熟悉的聲音:

“尚家主,你這間院落可是讓本世子一路好找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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