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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想死的名正言順

夜色像一塊黑布浸了水,沉沉地壓著文繡院。

承瑾坐在木桌前。

“阿拉去汏浴了,儂要一道去伐?”鄧小翠抱著衣裳對發(fā)呆的承瑾說。

“你先去吧?!背需?。

昏黃的油燈下,她凝視被她鋪開的蜀錦。

石青色的緞面在昏黃中泛著幽光,金線織就的云紋如同潛伏的蛇,在布帛深處若隱若現(xiàn)。

她伸出手指,輕輕撫過錦面,指尖傳來冰涼順滑的觸感,卻讓她想起錦繡前程繡莊老板描述的那灘暗紅——

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刀疤貨商的死,康王妃的刁難,韋賢妃的名字,還有她曾經(jīng)繡的那幅被貨商以五十兩銀錢在阿爹手里買走的百花爭艷,越想越亂,她的心頭像被一團(tuán)亂麻纏繞住,無法找到突破口。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是曼娘的聲音:“承瑾,睡了嗎?奴家拿了點(diǎn)宵夜給你?!?

承瑾開門,見曼娘端著個食盒,里面是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翱茨憬裢頉]去膳房,定是忙著王妃的活計?!睂⑹澈腥o她,“快趁熱吃,繡活再急也得顧著身子。”

“多謝你,曼娘?!背需舆^食盒,心里一陣暖意。在這深院里,曼娘是真心待她的人。

“別盡跟奴家客氣。”曼娘進(jìn)來,壓低聲音,“奴家剛從鄒嬤嬤房外聽見鄒嬤嬤與張嬤嬤在說,王妃這次是要教訓(xùn)你咧。”

承瑾嘆道:“七天繡出丹鳳朝陽?!?

“天啊——七天?”曼娘驚呼,“這怎么可能繡得出來???”

“七日后交不出丹鳳朝陽,便是死路一條。”承瑾對著曼娘喃喃自語,面色蒼白,康王妃要的不是繡品,更像是要她這條命。

次日清晨,承瑾抱著繡繃去給掌事鄒嬤嬤請安。

剛走到月亮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頎巿?zhí)聲:“定是那賤丫頭犯了甚事,先是韋賢妃,再是康王妃,要不就盡早解決了那賤……”是個陌生的男聲,話沒說完就被鄒嬤嬤打斷:“王妃都說了,要讓她死得‘名正言順’?!?

承瑾的腳步頓住了。她悄悄退到墻角后,眼見穿灰色錦袍的男人從鄒嬤嬤房里出來。

“姜繡娘?你在這兒做什么?”鄒嬤嬤的聲音突然響起。

承瑾慌忙福身,將繡繃往身后藏了藏:“奴婢是來給嬤嬤送繡樣的?!?

她所謂的繡樣,是一只玫紅色牡丹。

鄒嬤嬤的三角眼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忽然盯住她的手腕:“你有聽到甚?”

“奴婢沒聽到甚啊。”承瑾一臉懵色。

“在這宮中,目中無人是大忌。”

“嬤嬤訓(xùn)誡的是?!背需诡^,“奴婢定要謹(jǐn)遵?!?

“七日繡出丹鳳朝陽,豈有空閑到處竄?”鄒嬤嬤一臉鄙夷,斜著三角眼道,“根本不知量力而行?!?

“奴婢可否向嬤嬤討一個不情之請?”

“討要甚?”

“奴婢七日繡出丹鳳朝陽,請嬤嬤許給奴婢兩日之假?”承瑾抬眼看著眼前昂頭斜眼的鄒嬤嬤。

“莫說兩日,你這低婢都敢夸下海口,老奴做主給你一月之假又有何不可!”這老奴冷哼道。

“謝嬤嬤!嬤嬤一諾千金,言出必踐!”承瑾微笑地弓著腰將手中的繡繃呈給鄒嬤嬤這老奴。

只是這老奴眼皮都不抬一下,根本不瞧一眼承瑾呈給她的繡樣,陰笑一聲:“出口之言,駟馬弗追。”

有老奴鄒嬤嬤這句話,承瑾就當(dāng)此言是真金白銀。

窗外的蟬鳴又開始了,一聲高過一聲,像是在為誰哭喪。

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兇險,只知道阿婆說過,繡品里藏著的不只是花樣,還有人心。

而她要用這雙手,繡出不可能,就為了活下去,也不能忤逆。

想到鄒嬤嬤趾高氣昂地從她面前走過,同樣是奴,懷里卻揣著幸災(zāi)樂禍。

承瑾拿起繡針,卻遲遲無法下針。她的腦海里,刀疤貨商的死,韋賢妃與康王妃,那幅害她家人的百花爭艷,像無數(shù)根絲線纏繞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她困在網(wǎng)中央。

她必須找到百花爭艷。

可百花爭艷在誰之手?

承瑾暗忖,你們想要妾身死的名正言順,偏不遂你們的愿!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要馬不停蹄地在蜀錦上繡丹鳳朝陽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針尖刺入蜀錦。

第一天。

“得把骨頭立起來?!背需獙χ嫎余哉Z時,指尖的銀針對著蜀錦冰涼的石青色緞面微微發(fā)顫。

絲錦經(jīng)緯交錯的紋路比發(fā)絲還細(xì),尋常繡線根本咬不住。

她取了阿婆曾教她的劈絲秘法,將一根桑蠶絲劈成四十八縷,再與捻金線并成一股,這樣不但能抓住底料,而且還能透出蜀錦本身的光澤。

曼娘跟鄧小翠,則是自告奮勇地給承瑾送一日三餐的膳食和水。

天熱,少食一口糧不打緊,可不能少了半口水。

夜里,曼娘與鄧小翠商量幫襯承瑾,她倆分工,讓承瑾騰出更多的時間來趕制丹鳳朝陽。

曼娘這七日內(nèi),早上上工前給承瑾送早膳、茶水及漿洗換下來的衣裳。

鄧小翠則負(fù)責(zé)午膳和晚膳,鄧小翠下工后自己先食后再送來膳食和洗澡水。

承瑾對這兩個剛認(rèn)識不久的姐妹不勝感激,是感激不盡。

承瑾對二人她發(fā)誓:“日后若不死,一定好生報答。若死了,也定要保佑你們!”

“講啥死不死的呀,都好好叫活,阿拉儕要活出條生路來!”鄧小翠激動道。

“就是,就是,咱們都是窮苦命,為了活命才進(jìn)了文繡院討活路的。”曼娘說。

“那好,在這宮墻內(nèi),咱們都爭取好好活下去。”承瑾望著二人,她進(jìn)這文繡院,韋賢妃的旨意,而非她本意,她苦笑,“不想死的名正言順,竭力爭取活一天算一天吧。”

第二天。

她在鳳凰的脖頸處采用的是盤金繡,太陽的輪廓用金色線盤繞出來。

金線在承瑾纖細(xì)而靈巧的指尖繞成小圈,用絲線固定時得像系同心結(jié)般巧妙,多一分力就會勒出痕跡,少一分又會松散。

細(xì)密的汗珠順著承瑾光潔的額角往下滑。

她顧不上擦一下,汗水浸濕鬢邊垂落的發(fā)絲。

正午的日頭最烈時,她額角的汗滴在繡繃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食過午膳的鄧小翠放下給她端來的膳食,要替她擦,被她按?。骸耙粍?,線就歪了。”

鳳凰的啄和爪,她用的短切針針法,啄根部與頭部銜接的位置用極短的針腳。

爪部用平針繡法打底呈抓握狀態(tài),爪邊是祥云的輪廓也是平針打底。

第三日到第五日是最磨難人的,舉步維艱地硬生生扛。

鳳凰尾羽的退暈繡,得從根部的靛藍(lán)過渡到末梢的緋紅,每換一種色就得換一批劈好的絲線,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把絲線在唇間抿濕后,借著唾液的黏性讓纖維貼合在一起,再用極細(xì)的平針一點(diǎn)一點(diǎn)鋪陳,鋪陳的平針針腳密得簡直可以接住落在蜀錦上面的塵埃。

夜里點(diǎn)著兩盞油燈奮戰(zhàn),她盯著繡面看久了,眼前總浮現(xiàn)出晃動的金紅色光斑,像鳳凰真的要從錦上飛出來。

屋內(nèi)雖然點(diǎn)了艾草,也驅(qū)不盡擾人的蚊蟲。

鄧小翠依如前幾日一樣,給承瑾打來洗澡水:“先把汗?jié)n汏清爽,再繡也耽擱不了這點(diǎn)辰光呀?!?

是啊,先洗澡。

洗澡能洗去一身的疲乏,能讓她清醒得多。

第六日繡祥云時,她改用了打籽繡。

絲線在針尾繞三圈,針尖扎下去就結(jié)出一顆圓滾滾的“籽”,數(shù)百顆“籽”連起來,倒真有了云氣翻騰的模樣。

只是右手食指被針尖扎出的小血珠滴在云紋的邊緣。

她心生一計,取了一截胭脂色的絲線,把那點(diǎn)腥紅繡成了一朵極小的靈芝,倒像是鳳凰銜來的祥瑞之物。

最后一天,用最細(xì)的針,把鳳凰眼珠處的點(diǎn)睛繡補(bǔ)完。

黑色絲線里摻了極細(xì)的銀線,對著光看時,鳳凰的那雙眼像含著晨露,正望向頭頂?shù)男袢铡?

鳳凰眼睛是神韻的焦點(diǎn),以打籽繡為主頗顯立體之銳利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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