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娘子,跟你說過的,最近別出門。”陸清晏沉聲道。
承瑾杵在繡房門廊前。
這是生氣了?
平日里可是一貫清心寡淡的口吻,看來是生氣了。
也不怪他生氣,事先招呼打在前頭,也答應了他不出去。
承瑾心虛了,像做錯事的孩子等著被責罰。
他是交待過要她不出去。
柳絮隨風飛舞,落在二人的發鬢間。
每天埋頭苦干地繡幾樣繡品拿到集市售賣換點錢,不出門,繡好的花鳥之類的繡品如何變成錢?
當承瑾正思考著如何來應對生氣的救命恩人時,一輛天水碧色帷幔的馬車緩緩駛到青梧苑門口停下。
姿容絕美的女子身著象牙白緞面繡著百合花的裙裾微微掃過馬車車廂的底板,白晳如玉的手腕戴著的玉鐲隨著車簾掀開的動作輕輕晃動,頭上幾枝紫藤短簇的花穗繞在發鬢間,襯托出花容月貌的動人心魄。
“王妃當心腳下臺階。”身側的貼身丫鬟小翠先跳下馬車,一雙細長的手穩穩當當地扶住馬轅,艾青色襦裙在微風里輕擺。
與小翠裝束一樣的丫鬟清娥緊隨其后。懷中抱著王妃邢氏的百花錦絲團扇。
一行三人,兩丫鬟緊隨王妃身側。待進入青梧苑時,被門侍攔住去路。
門侍不識來人。
“去通傳吧,就說康王的結發妻來賞這青梧苑園中的風光。”王妃含笑。
不等門侍前去稟報,王妃率先進入青梧苑內。
遠遠的,承瑾便見以儀容端莊容貌絕美的女子為首的一行三人經過長廊走來。
承瑾見陸清晏的意外神色稍縱即逝。
承瑾見女子姿態從容面若芙蓉,款步走近淡定的陸清晏,她雙手交疊,右手上左手下,輕放腹部前方,微微屈膝,溫婉輕柔道:“臣妾給王爺請安。”
“免禮。”陸清晏語氣平和隨意,淡定地凝視王妃。
只見王妃身側的小翠和清娥同樣雙手交疊,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微微屈膝,行萬福禮,同時輕聲道:“奴婢給王爺請安!”
“起來吧。”陸清晏抬手示意起身。
“臣妾聽額娘提及殿下在保康門內的青梧苑,額娘所言不錯,園中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王妃笑奤如花。
到底是官宦家族的子女。在見到承瑾這個江南水墨畫般的容顏,細細打量承瑾——眉如黛色煙霞輕描似的,微挑處的眉梢似有幾分未言的心事,一雙大眼清澈見底般透亮。
高挺的鼻梁下,即使是破了皮的唇依然不失原本的圓潤。
王妃凝視眼前的承瑾,見姿色毫不遜色于她這位康王的嘉國夫人,她始終保持著她該有的端莊儀態。
“這位妹妹生得好標致。”聰慧過人的王妃笑容可掬,人已站在陸清晏身側。
“您別誤會,妾身只是借住于此的,待攢足了路費,便離開青梧苑。”承瑾誠誠懇懇地微微欠身行禮。
怕就怕王妃的笑里藏刀,她可不敢與王妃以姐妹相稱。更不可當王妃的妹妹。
身負重任的她,可不想卷入這本就沒有的紛爭里。
“喔?妹妹從何而來?”王妃微笑,若大一個青梧苑,她可是頭一次經婆婆賢妃提起,言下之意是提醒她這康王的發妻知曉。
歷來帝王家的男子妻妾成群,但也注重家族背景、知書達禮且身份清白的女子。
“妾身乃江南織里人氏。”承瑾如是回答。
王妃與承瑾你來我往的閑聊開了,相談甚歡的姿態一發不可收拾。連一旁最初對承瑾滿懷敵意的丫鬟們也放下對承瑾的仇視。
王妃一副終于找到知心人將陸清晏這位宋徽宗的第九個皇子晾在一旁。
“你的嘴巴怎么了?”王妃關心道。
“嘴唇上方是妾身被蚊蟲叮咬后,用袖子使勁擦,擦破了皮。”從來不說謊,說起謊來話都有些捋不順。
難道王妃不是來宣示主權的?關心起她嘴唇上的一點小小傷口?
四月天氣,在別的地方有沒有蚊蟲不知道,但在這青梧苑,好像不太可能。
說謊的人,臉上雖沒寫著,自幼在宮中察言觀色練就他的洞察能力秋毫不差。
閱人無數的他,算準了承瑾的心口不一,她的神態騙不了人。
廊下的三人,各自揣摩著。
嘴唇上的那么一點傷,對承瑾來說,意難平,卻又不敢道出實情。
她之前是意想不到,圣醫的姓名,圣醫的來歷——真沒想到過是皇子,眼前的王妃與先生,喔,是王妃與王爺,還真是天作之合。
是了,牛郎配織女——天作之合,地設一對。
丁嬸得知眼前高貴典雅的人是王妃,已驚得慌了神,青梧苑里的幾個小丫鬟們更是好奇比驚慌多太多。
此時的阿杏,甚至用羨慕嫉妒恨來形容她了。躲在角落里的她,與那幾個探頭探腦的丫鬟們不一樣的是,她犀利的眼神穿過她仰慕崇拜的夢中情郎竟然是九王爺——康王。
同樣都是女子,同樣是容貌如花,為何她能成為王妃,而自己努力又奮斗,卻一直苦于沒機會上位,依舊是當著丫鬟的命……
嘉國夫人來都來了,就沒有要走的意思。
丁嬸張羅著,奉上青梧苑最好的茶水,茶是王爺愛飲的天尊貢芽,此茶產于浙江桐廬鐘山歌舞鄉的天尊峰東側天尊巖的半烘炒綠茶。
只見茶在丁嬸手中抖,在青梧苑里,學過泡茶的不只丫鬟們,她也學過,怎奈何得知一直叫著先生的人是王爺,還騰空冒出一個美若仙子下凡的王妃來,這泡茶的手竟要命地不知死活地抖。
青梧苑的幾個丫鬟這時也恨不能躲得遠遠的,又像是不想錯過一場好戲似的杵著。
承瑾見丁嬸手忙腳亂滿臉的汗,“嬸,我來吧。”
承瑾也沒泡過茶。想想在家里,父母喝茶從不講究。接過丁嬸手中的壺水柄,她準備見風使舵。
笨手笨腳還逞能。
“我來。”陸清晏從承瑾生硬的手里接過壺水柄,嫻熟地一番操作,亮瞎眾人的眼——除了王妃。
王妃此刻揣著心事坐在那,臉上掛著笑。讓她自己都覺著累。
王府內都有管事嬤嬤好生侍候著,在外邊,王爺倒不失閑情雅致,親自泡茶,簡直就是解救了丁嬸。
別看一直面帶笑奤的王妃。當丁嬸'不泡茶了,立在一邊還是如塞糠似的抖動。著實令她不高興了,卻又不表達出她對這沒調教過的仆人半點的不滿。
王妃在王府內是愛屋及烏,可以為她愛的人改變自己,但在這男人外面的府內,還是男人親自泡的——苦。
飲同樣一種茶,小抿幾口——苦味。
所處的位置不同,王府,青梧苑,不能相提并論。位置不同,意境就不一樣。
承瑾不懂茶水,無心飲茶,只不過是王妃讓她坐在她身側的。
唉,盛情難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