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蹊蹺
- 繡骨貞心
- 阿林不怕冷
- 2572字
- 2025-06-16 23:54:50
又做噩夢了。
她在枕頭下摸出北斗七星紋,緊緊捧在手心里。
承瑾坐起身,掀開輕紗帳子,夜里殘留的寒意順著窗縫鉆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身上的外傷已基本痊愈,起身時腳踝傳來鈍痛,這是曾被官兵拖拽時,鐵鏈在石板路上拖出的灼痛。揉了揉腳踝處,起床疊被,一氣呵成。
窗欞縫隙滲進的天光泛著冷白,她望著梁上懸著的水珠啪嗒墜落,自三月以來,酣暢的春雨時常是夜半來,清早走。
銅鏡蒙著層薄薄的水霧,倒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銅盆里的井水泛著光,承瑾將帕子浸入水中,涼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她輕擰帕子,水珠簌簌落入盆中,蕩開細小的漣漪。
把濕布覆在臉上時,恍惚中,兩個俏皮可愛的妹妹立在銅盆邊,兩雙藕節(jié)似的小手“嘩啦”扎進盆里。
小姐妹倆便同時縮著脖子“呀”地尖叫,可眨眼又咯咯笑著攪起水花。水珠濺在她們圓撲撲的臉蛋上,凍得鼻尖發(fā)紅,卻仍不住用沾著冷水的指尖互點眉心,看那水珠子順著額頭滑進衣領,驚得彼此抱作一團,銀鈴般的笑聲震落了檐角的雨珠……
承瑾明知這是臆想,她依然放下帕子伸手,欲要摟住兩個小人兒。
心痛,痛到無法呼吸。
她長吸一口氣,從妝奩里取出一截粗短的木梳。發(fā)絲纏在梳齒間,輕輕一扯,便帶下幾根頭發(fā)。
汴梁城的風沙混著戰(zhàn)火的煙塵,早已將她原本柔順的青絲變得干枯毛糙。
梳好發(fā)髻,她照例用丁嬸給的那根綠繩系住,祖母送給她的珍珠步搖丟失了。
她記得珍珠步搖是與那件深紫色狐裘一起,大概率是被官兵拿走了。
案上的陶罐里盛著她自制的面脂,用杏仁與蜂蜜熬制,散發(fā)著淡淡的甜香。承瑾用指尖蘸了些,輕輕抹在臉頰和唇上。這點香氣很快被窗外飄來的焦糊味掩蓋——不知又是哪處民宅在戰(zhàn)火中化為灰燼。
漱口時,她對著銅盆里的水仔細端詳自己的面容。鏡子里的女子眼尾多了幾分警惕,曾經專注刺繡時的溫柔神色,如今被惶惑不安和仇恨取代,被思念取代。
晨光終于穿透窗紙,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承瑾望著盆中的水,將帕子最后一次浸入水中,擰干,疊好。
新的一天,她收拾好心情,提著裝滿繡品的竹籃,為了碎銀幾兩,為了她的計劃,又要在這風雨飄搖的汴梁城里小心翼翼地開始了。
她推開吱呀一聲響的木窗,青梧苑的回廊蒙著層薄霧。芭蕉葉上的雨珠簌簌滾落,在積水中砸出細小漣漪,空氣中浮動著泥土的腥氣。
她望了一眼天邊漸漸明亮的魚肚白,在心底默默祈禱今天能多賣些錢。
她抱緊懷中裝著繡品的竹籃,匆匆關上門,沒走兩步,一臉疲乏的陸清晏叫住她。
“姜小娘子又要出去?”
“這汴京局勢不穩(wěn),能不出門就不出去。”陸清晏眼眸子看著承瑾。
承瑾是明白人,“先生既然這樣說了,妾身不去就是。”她收住眼底淡淡的失落,鉆進繡房。
陸清晏隨承瑾進入繡房,繡架上掛著新繡的團扇,扇面上是一幅《寒江獨釣圖》,漁翁蓑衣上的每一根絲線都仿佛在寒風中輕輕顫動。
承瑾放下竹籃,陸清晏將手中的一件用帕子包裹的東西放在繡架旁。
“這是你的,你查看一下。”
“這是什么?”承瑾訥悶道。
她打開帕子,眼睛瞬間泛光,“妾身……噢,妾身以為……以為再也找不回它……”她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是驚喜,失而復得的欣慰。
她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又激動,這是她祖母送給她的珍珠步搖,她以為再也不會找到的一件飾物,卻是陸清晏拿給她的。
“先生,這是從哪來的?”承瑾詢問道,“先生怎知道是我的?”
“從哪來的不重要。”陸清晏淡淡的,“見你戴過。”
說完便離開。
顯然,口風很緊,哪怕是說,這是撿來的,承瑾都會信。
一句“不重要”倒是讓她如刺哽喉般不自在。
他簡短的一句話,讓承瑾想了很久。她家慘遭不測,那是他救起她的第一次,在汴京這邊,刑場上那是第二次救她。
她惶然,皇帝的免死圣旨是巧合?皇上知道她是被冤枉才免她死刑?
如今的帝王因國事自己都焦頭爛額了,還在乎她這一條尤如螻蟻的命?
這珍珠步搖不可能是被他撿來的。
承瑾越想越覺得有蹊蹺,越想頭越疼。
她索性提了裝滿繡品的竹籃往外走,朝著通往朱雀門集市的巷道走去。
此時,青梧苑內,陸清晏正對著銅鏡整理衣袍。
鏡中之人眉眼如畫,一襲月白色錦袍襯得身姿愈發(fā)清瘦。前往金國為人質的二十多天,讓他更加沉穩(wěn)。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衣柜,柜門半掩,那件深紫色狐裘若隱若現(xiàn),華貴的皮毛泛著幽幽光澤,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曲折故事。
珍珠步搖,是他在關押承瑾的獄卒手中拿回的。
晌午時分,朱雀門集市熱鬧起來。承瑾的攤位前終于圍了些人,一位衣著講究的夫人拿起繡著并鴛鴦戲水的帕子細細端詳:“這針腳倒是精致,只是這花色,如今汴京城里都流行瑞鶴圖了,你這......”話未說完,便將帕子放下,轉身離去。
承瑾心中一緊,連忙說道:“夫人留步,我還有別的樣式。”可那夫人頭也懶得回,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正當承瑾滿心失落時,突然聽到一陣騷動。
抬頭望去,只見一隊華麗的馬車緩緩駛來,侍衛(wèi)開道,氣勢非凡。
馬車停在集市不遠處,一位身著宮裝、頭戴珠翠的女子優(yōu)雅地下了車。
眾人紛紛避讓,竊竊私語:“這莫不是宮里的娘娘?”
這位女子正是宋徽宗的妃嬪——辰妃。她今日前去青梧苑是去找康王,她的兒子。
辰妃蓮步輕移,朝著青梧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的目光在集市上隨意掃過,不經意間,與承瑾的目光相撞。
承瑾心中一驚,連忙低頭。柔嬪卻被她攤位上那幅《嫦娥奔月》吸引,緩步走了過來。
“這繡品倒是有些兒意思。”辰妃拿起團扇,“出自何人之手?”
承瑾有些緊張地答道:“是民女所繡。”
辰妃細細端詳著扇面,眼中露出一絲贊賞:“針法獨特,意境深遠,你可愿隨我入宮,專為本宮刺繡?”
承瑾心中猛地一顫,入宮刺繡,這是多少繡女夢寐以求的機會,可她想起未找到的弟弟,還未找到汴京的貨商。
“多謝娘娘垂愛,只是民女還未找到失散的親人,實在無法入宮。”
柔嬪微微一愣,隨即笑道:“罷了,既如此,這團扇我買下了。”
說罷,示意侍女付了錢,拿著團扇繼續(xù)向青梧苑走去。
另一邊,漕運總督陸北強也接到消息,得知辰妃前往青梧苑,也正趕往青梧苑。
青梧苑內,陸清晏聽聞辰妃駕到,連忙出門迎接。辰妃在府中四處查看。
正說著,陸北強匆匆趕到。
見到辰妃和陸清晏,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喲,今日是什么好日子,竟能在此見到娘娘和陸公子。”
辰妃看了陸北強一眼,微微皺眉:“陸總督來得正好,本宮正有一事相問。”
而此時的承瑾,收好攤位,帶著賣繡品所得的錢,朝著青梧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與辰妃的那次相遇,以及青梧苑內發(fā)生的一切,將會在未來的日子里,徹底改變她的命運。
汴京城里,一場關于權力、秘密與陰謀的風暴,正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