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霧氣還未散盡，蕭景琰便換上了一身靛青色粗布衣裳。銅鏡中的帝王形象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容清俊的富家公子模樣。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刻意留出的胡茬，眉頭微蹙。

“陛下這身打扮，倒像是京城里不得志的秀才。“謝明嫣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帶著幾分揶揄。

蕭景琰轉(zhuǎn)身，只見他的皇后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褐色短打，頭發(fā)高高束起，腰間別著一把不起眼的短刀，活脫脫一個江湖女俠的打扮。那身華貴的鳳袍和珠釵仿佛從未存在過。

“皇后這是......“

“既然要微服私訪，自然要扮得像些。“謝明嫣轉(zhuǎn)了個圈，衣袂翻飛，“臣妾這身打扮，保管沒人認得出。“

蕭景琰的目光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開：“朕以為你會穿女裝。“

“女裝行動不便。“謝明嫣拍了拍腰間的刀，“再說，西城貧民窟那種地方，女子獨自出現(xiàn)太過顯眼。“

蕭景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昨日接到密報，說西城貧民窟有人借朝廷賑災之名盤剝百姓，他本打算獨自查探，沒想到謝明嫣得知后執(zhí)意同行。

“走吧。“蕭景琰拿起桌上的折扇，“記住，在外叫我公子即可。“

“是，公子。“謝明嫣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兩人從偏門出宮，只帶了兩個同樣喬裝打扮的影衛(wèi)遠遠跟著。穿過繁華的東市，街道漸漸狹窄，房屋越發(fā)低矮破敗。空氣中彌漫著腐爛食物和污水混合的臭味。

蕭景琰眉頭緊鎖：“京城竟有如此地方。“

“公子久居深宮，自然不知民間疾苦。“謝明嫣壓低聲音，“北疆雖貧瘠，卻也不至如此。“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個包袱，三個彪形大漢正對她拳打腳踢。

“老不死的，敢拖欠'平安錢'？“為首的刀疤臉一腳踹在老婦人胸口，“今日不交錢，就拿你孫女抵債！“

蕭景琰臉色驟變，正要上前，卻被謝明嫣一把拉住。

“公子稍安勿躁。“她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讓屬下來。“

不等蕭景琰回應(yīng)，謝明嫣已經(jīng)大步上前，聲音故意壓得粗獷：“幾位大哥，這是做什么呢？“

刀疤臉回頭，見是個瘦小的“男子“，不屑地啐了一口：“滾遠點，少管閑事！“

謝明嫣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這位老人家欠了多少？我替她還。“

刀疤臉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錢：“算你小子識相，連本帶利一兩銀子！“

謝明嫣卻突然收回手：“可有借據(jù)？“

“你！“刀疤臉惱羞成怒，“找死是吧？“說著掄起拳頭朝謝明嫣面門砸來。

電光火石間，謝明嫣側(cè)身閃過，右手如靈蛇般纏上對方手腕，輕輕一扭。只聽“咔嚓“一聲，刀疤臉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跪倒在地。

“老大！“另外兩人見狀，同時撲來。

謝明嫣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閃動。一個回旋踢正中左邊那人下巴，那人仰面倒地，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同時她右手成爪，扣住右邊那人的咽喉，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面。

“說，誰指使你們收'平安錢'的？“謝明嫣聲音冷得像冰。

被掐住脖子的人臉色發(fā)紫，雙腿亂蹬。蕭景琰見狀，急忙上前：“放他下來，要出人命了。“

謝明嫣這才松手，那人癱軟在地，大口喘氣。

“滾。“她一腳踹在刀疤臉屁股上，“再讓我看見你們欺壓百姓，斷的就不只是手腕了。“

三人連滾帶爬地逃走了。謝明嫣轉(zhuǎn)身扶起老婦人，將碎銀塞進她手中：“婆婆，拿去看大夫。“

老婦人淚流滿面：“恩公啊，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放心。“謝明嫣拍拍她的手，“這事我們管定了。“

蕭景琰站在一旁，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謝明嫣——凌厲如刀，卻又溫柔似水。朝堂上那個與他針鋒相對的皇后，此刻竟像個行俠仗義的江湖兒女。

“你......“他欲言又止。

謝明嫣拍拍手上的灰塵，沖他眨眨眼：“公子想說什么？“

“你出手太重了。“蕭景琰低聲道，“萬一鬧出人命......“

“我有分寸。“謝明嫣不以為意，“對付這種人，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不會長記性。“

蕭景琰還想說什么，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圍觀百姓。有人竊竊私語：“是'黑虎幫'的人......““這下惹麻煩了......“

謝明嫣抱拳道：“各位鄉(xiāng)親，這'黑虎幫'什么來頭？為何敢如此囂張？“

一個駝背老者嘆息道：“小哥有所不知，這'黑虎幫'背后有官府撐腰，每月都來收'平安錢'，不給就砸家打人。前些日子王家的閨女就被他們搶走了......“

蕭景琰臉色陰沉：“官府何人指使？“

“聽說是戶部李大人......“老者突然噤聲，驚恐地看著蕭景琰身后。

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大漢氣勢洶洶地沖來，為首的正是剛才逃走的刀疤臉，他手腕已經(jīng)簡單包扎過，眼中滿是怨毒：“就是他們！給我往死里打！“

百姓們四散奔逃。蕭景琰下意識擋在謝明嫣身前，卻被她一把拉到身后：“公子站遠些。“

話音未落，謝明嫣已經(jīng)沖入人群。她身形矯健如燕，拳腳所到之處，慘叫連連。一個壯漢掄起木棍砸向她后腦，她不躲不閃，反手抓住木棍，借力騰空而起，雙腿如剪刀般夾住那人脖子，一個翻身將人重重摔在地上。

蕭景琰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謝家將門虎女，卻不知謝明嫣身手如此了得。那日在朝堂上，若她真想傷他，恐怕十個御前侍衛(wèi)也攔不住。

不到半刻鐘，地上已經(jīng)橫七豎八躺滿了呻吟的打手。謝明嫣踩住刀疤臉的胸口：“說，戶部李大人是誰？“

“是、是戶部侍郎李茂才......“刀疤臉滿嘴是血，“女俠饒命......“

謝明嫣一怔：“你怎知我是女子？“

“您、您剛才打斗時發(fā)帶松了......“

謝明嫣摸了摸散落的發(fā)絲，冷哼一聲：“回去告訴你主子，再敢魚肉百姓，我親自上門取他狗頭！滾！“

一群人屁滾尿流地逃走了。謝明嫣這才轉(zhuǎn)身看向蕭景琰，發(fā)現(xiàn)皇帝陛下正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她。

“怎么？“她下意識整理散亂的頭發(fā)，“臣妾臉上有東西？“

蕭景琰搖頭，眼中竟有一絲笑意：“朕......我只是沒想到皇后身手如此了得。

兩人對視一眼，竟同時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們不再是針鋒相對的帝后，而是一同行俠仗義的伙伴。

“接下來怎么辦？“謝明嫣問道，“直接去拿李茂才？“

蕭景琰搖頭：“先查清楚。一個戶部侍郎沒這么大膽子，背后必有指使。“

正說著，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官兵正向這邊趕來。

“看來有人報官了。“謝明嫣瞇起眼睛，“要亮明身份嗎？“

蕭景琰沉思片刻：“不必。先看看這京兆尹如何斷案。“

官兵將兩人團團圍住。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官員踱步而來：“當街斗毆，擾亂治安，給我拿下！“

謝明嫣冷笑：“大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抓人？那些地痞欺壓百姓時，怎么不見官府出面？“

“放肆！“官員怒喝，“本官辦案還需你教？來人，先打二十大板！“

蕭景琰上前一步：“且慢。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本官京兆尹周正，你是何人？“

蕭景琰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在周正眼前一晃。周正面色大變，膝蓋一軟就要跪下，被蕭景琰一把扶住：“周大人，借一步說話。“

片刻后，周正滿頭大汗地回來，對官兵揮手：“撤、撤了吧，一場誤會......“

待官兵散去，蕭景琰回到謝明嫣身邊：“周正說李茂才每月都會派人來收錢，但錢最后都送到了雍王府。“

謝明嫣眼中寒光一閃：“果然是他。“

“先回宮。“蕭景琰低聲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回宮路上，蕭景琰突然問道：“你那些招式......“

“家父所教。“謝明嫣語氣平淡，“北疆女子若不習武，活不過成年。“

蕭景琰沉默良久，輕聲道：“今日多謝你出手相助。“

謝明嫣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笑道：“公子客氣了。保護......“她頓了頓，“保護自家主子，是屬下分內(nèi)之事。“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前一后，卻又始終保持著三尺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