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著御書房的窗欞，燭火在風中搖曳。蕭景琰盯著案幾上那枚從地痞身上搜出的銅牌，指腹摩挲著上面模糊的虎頭紋樣。銅牌邊緣刻著細小的“雍“字，若非仔細查看，幾乎難以辨認。
“果然是他。“蕭景琰將銅牌重重拍在案幾上，驚得侍立在一旁的高公公身子一顫。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高公公小心翼翼地勸道。
蕭景琰擺了擺手：“再等等。“他目光移向殿外漆黑的雨幕，“皇后說今晚要來稟報西城查訪的結果。“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謝明嫣披著墨色斗篷踏入殿內，發梢還掛著雨珠。她解下斗篷遞給宮女，露出里面素白的窄袖勁裝，腰間配著一把短劍。
“陛下。“她行了一禮，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臣妾整理的西城百姓口供，共二十七戶指認'黑虎幫'與戶部李茂才有勾結。“
蕭景琰接過竹簡，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腕，觸到一道凸起的傷痕。他眉頭一皺，抓住她的手腕翻轉過來——掌心赫然一道新鮮的刀傷。
“怎么回事？“
謝明嫣抽回手，神色如常：“回來時遇到兩個不長眼的蟊賊，已經處理了。“
蕭景琰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對殿內眾人道：“都退下。“
待殿門關上，他才壓低聲音道：“朕派了兩個影衛跟著你，他們沒出手？“
“陛下的人跟得太緊，容易打草驚蛇。“謝明嫣走到案幾旁，指著銅牌道，“這枚銅牌上的紋樣，臣妾在北疆見過。“
蕭景琰瞳孔微縮：“北疆？“
“三年前，北疆曾截獲一批走私的生鐵，貨箱上就有這種虎頭標記。“謝明嫣手指輕點銅牌，“當時臣父追查，線索斷在了兵部。“
蕭景琰猛地站起身，案幾上的茶盞被衣袖帶翻，茶水浸濕了奏折。他踱到窗前，雨聲掩蓋了他沉重的呼吸。兵部、戶部、雍王——這張網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謝明嫣問道。
“明日早朝，朕要當眾拿下李茂才。“蕭景琰轉身，眼中寒光閃爍，“逼他說出幕后主使。“
謝明嫣搖頭：“打草驚蛇。不如——“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擦著蕭景琰的臉頰釘入身后的立柱。箭尾嗡嗡震顫。
“有刺客！護駕！“謝明嫣瞬間拔劍，一腳踢翻案幾擋在蕭景琰身前。
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箭接連射入。蕭景琰被謝明嫣按倒在地，能清晰地聽見箭矢釘入木頭的悶響。殿外傳來侍衛的喊殺聲和兵器碰撞聲。
“不是普通刺客。“謝明嫣貼著地面迅速移動到窗邊，從縫隙中觀察外面，“訓練有素，用的是軍弩。“
蕭景琰臉色陰沉：“宮中有內應。“
突然，殿門被撞開，三名黑衣蒙面人持刀沖入。謝明嫣身形如電，短劍出鞘，寒光閃過，最前面的刺客喉間噴出一股鮮血，倒地不起。另外兩人一左一右包抄而來。
“陛下退后！“
謝明嫣一個側翻躲過劈來的長刀，同時手中短劍脫手飛出，正中右側刺客的胸口。左側刺客見狀，刀鋒一轉，直取蕭景琰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謝明嫣飛身撲來，用肩膀硬生生扛下這一刀。刀鋒入肉的聲音讓蕭景琰心頭一顫。謝明嫣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右手成爪，狠狠掐住刺客持刀的手腕，左手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精準地刺入對方心窩。
刺客瞪大眼睛倒下時，殿外援兵終于趕到。高公公帶著侍衛沖進來，看到滿地鮮血，嚇得面如土色。
“傳太醫！“蕭景琰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謝明嫣，觸手一片濕熱——她的右肩已被鮮血浸透。
謝明嫣臉色蒼白，卻還強撐著：“陛下...沒事吧？“
蕭景琰心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打橫將她抱起：“別說話。“
他將謝明嫣輕輕放在軟榻上，撕開肩部衣物查看傷勢。刀傷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涌出。蕭景琰扯下自己的衣擺，用力按住傷口止血。
“陛下...不必...“謝明嫣想掙扎，被蕭景琰按住。
“別動。“他的聲音低沉而堅決，“太醫馬上就到。“
謝明嫣不再掙扎，卻突然指向地上的刺客尸體：“陛下...看他的手腕...“
蕭景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死去刺客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一個小小的刺青：一只踏火的猛虎。
“雍王府的死士。“蕭景琰眼中殺意驟現，“好，很好。“
太醫匆匆趕到，看到皇后受傷，手都抖了起來。蕭景琰冷聲道：“治不好皇后，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一番忙亂后，太醫終于包扎好傷口，戰戰兢兢地稟報：“回陛下，刀傷雖深，所幸未傷及筋骨。皇后娘娘體質強健，靜養月余便可痊愈。“
蕭景琰揮手讓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兩名心腹宮女守在外間。
燭光下，謝明嫣的臉色蒼白如紙，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蕭景琰坐在榻邊，用濕巾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跡。
“為什么要擋那一刀？“他低聲問道，“朕穿著軟甲，那一刀傷不到要害。“
謝明嫣虛弱地笑了笑：“情急之下...沒想那么多。“
蕭景琰的手停在半空，喉結滾動：“你知不知道，若刀鋒偏半寸，就會刺穿你的肺葉？“
“知道。“謝明嫣閉上眼睛，“北疆戰場上...見過太多這樣的傷。“
蕭景琰胸口一陣發悶。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雖然貴為皇后，骨子里卻仍是個隨時準備赴死的戰士。這個認知讓他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陛下...“謝明嫣忽然開口，“那些刺客...不像是來殺您的。“
蕭景琰一怔：“什么意思？“
“他們出手...留了余地。“謝明嫣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像是...試探。“
蕭景琰回想起刺客的動作，確實處處透著古怪。若是真要取他性命，第一支弩箭就不會只是擦著臉頰過去。
“你是說，雍王在試探朕身邊的防衛？“
謝明嫣微微點頭，隨即因疼痛輕吸了一口氣。蕭景琰下意識握住她的手，發現掌心冰涼。
“別想了，先養傷。“他猶豫片刻，又道，“今晚你留在養心殿，方便太醫照料。“
謝明嫣猛地睜開眼睛：“這...不合規矩...“
“朕的話就是規矩。“蕭景琰不容反駁地說，轉頭吩咐宮女，“去鳳儀宮取皇后的換洗衣物來。“
宮女領命而去。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雨聲和燭花爆裂的輕響。
謝明嫣因失血過多而昏昏沉沉，卻還強撐著問道：“陛下...明日早朝...“
“朕會處理。“蕭景琰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安心養傷。“
謝明嫣似乎還想說什么，卻抵不過藥力，漸漸睡去。蕭景琰凝視著她平靜的睡顏，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如此長，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角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的一縷碎發，手指卻不小心碰到她的臉頰——滾燙。
“發燒了？“蕭景琰心頭一緊，立刻喚來太醫。
太醫診脈后確認是傷口引起的發熱，需有人徹夜照看。蕭景琰揮退所有人：“朕親自守著。“
高公公大驚：“陛下，這如何使得...“
“退下。“
殿門關上后，蕭景琰坐在榻邊，看著謝明嫣因發熱而泛紅的臉頰。她開始不安地輾轉，口中囈語著什么。蕭景琰俯身去聽，隱約是“父親...小心...有埋伏...“
“做噩夢了？“蕭景琰輕拍她的手臂，像哄孩子一樣，“沒事了，這里很安全。“
謝明嫣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不要...去...“
蕭景琰任由她抓著，用另一只手沾濕帕子敷在她額頭上：“朕在這里，沒人能傷害你。“
這句話似乎起了作用，謝明嫣漸漸平靜下來，但手仍緊緊抓著他。蕭景琰沒有抽回手，就這樣靜靜坐著，聽著窗外漸小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謝明嫣的呼吸變得平穩。蕭景琰小心地抽出手，卻在不經意間掀開了她后背的衣料——一道猙獰的舊傷疤橫貫整個背部，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傷。
蕭景琰倒吸一口冷氣。這傷疤看起來已有年頭，卻依然觸目驚心。他難以想象當時她受了多重的傷，又是怎樣活下來的。
“你到底...經歷過什么...“他輕聲自語，手指懸在傷疤上方，不敢觸碰。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謝明嫣的燒終于退了。蕭景琰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正準備更衣上朝，卻見謝明嫣睜開了眼睛。
“陛下...一夜沒睡？“她的聲音沙啞，卻已比昨夜精神許多。
蕭景琰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感覺如何？“
謝明嫣試著坐起來，牽動傷口時皺了皺眉，卻還是堅持道：“臣妾無礙，陛下該上朝了。“
蕭景琰按住她的肩膀：“今日你就在養心殿休息，哪里都不準去。“
謝明嫣還想爭辯，蕭景琰已經轉身吩咐宮女：“照顧好皇后，若有閃失，唯你們是問。“
走到殿門口，他忽然回頭：“昨夜之事，朕會查個水落石出。“
謝明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肩部的繃帶，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