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張燈結彩，十二扇鎏金屏風上繡著百鳥朝鳳圖，宮娥們捧著琉璃盞穿梭其間。謝明嫣站在銅鏡前，青霜正為她系上繁復的織金腰封。
“再緊些。“謝明嫣皺眉，“要顯出病弱之態。“
青霜手下用力，忍不住道：“娘娘今日真要喝那酒？太醫說雪蓮膏雖能延緩毒性，但...“
“無妨。“謝明嫣從妝匣底層取出一枚玉哨掛在頸間，“陛下已安排妥當。“
鏡中的皇后一襲緋紅宮裝，腰間卻束得極細，更襯得臉色蒼白。她蘸了些許胭脂點在眼角，造出哭過的痕跡，又在唇上輕拍白粉，掩去原本的潤澤。
“娘娘，“小太監在門外低聲稟報，“趙小姐往酒窖去了。“
謝明嫣與青霜交換了個眼神。戲臺已搭好，就等開場。
---
慈寧宮正殿，蕭景琰端坐主位，身側是盛裝的太后。他今日特意穿了明黃龍袍，腰間玉佩與鎏金冠冕在燭火下熠熠生輝，愈發顯得威嚴不可侵犯。
“皇后到——“
隨著太監尖利的通傳，謝明嫣緩步而入。她行禮時身形微晃，被身旁宮女扶住才未跌倒。蕭景琰冷眼旁觀，手指卻在袖中攥緊了那枚暗藏的解毒丹。
“皇后氣色不佳啊。“太后慈愛地招手，“來，坐哀家身邊。“
謝明嫣虛弱地笑笑，剛坐下就輕咳兩聲。對面席位的雍王瞇起眼睛，目光掃過她泛青的指尖——那是慢性毒藥發作的前兆。
絲竹聲起，舞姬們水袖翻飛。趙宛如捧著鎏金酒壺盈盈上前：“臣女斗膽，為太后娘娘獻上家傳的桃花釀。“
太后笑著接過，卻轉手遞給謝明嫣：“皇后近日勞心勞力，這第一杯該你喝。“
殿內驟然安靜。按禮制，太后賜酒不可辭，但這般當眾厚待失寵的皇后，著實蹊蹺。蕭景琰面色不改，余光卻瞥見雍王袖中手指輕叩案幾——是三長兩短的節奏。
謝明嫣顫抖著雙手接過酒杯：“臣妾...謝太后恩典。“
酒盞將觸唇畔，蕭景琰突然拍案而起：“且慢！“
全場愕然。謝明嫣手一抖，酒液灑出幾滴，落在銀筷上瞬間泛起黑沫。
“有毒！“高公公尖聲叫道。
侍衛們立刻圍住趙宛如。少女臉色煞白，突然指向雍王：“是王爺給我的藥！他說只是讓皇后出丑...“
“胡言亂語！“雍王怒喝，“陛下明鑒，這丫頭分明是受人指使誣陷臣！“
謝明嫣突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她踉蹌幾步，栽倒在蕭景琰懷中。
“傳太醫！“蕭景琰抱起謝明嫣，聲音撕裂，“封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滾落一地。李嬤嬤慌忙去撿，卻被蕭景琰一腳踩住手腕：“朕記得，先帝駕崩前，也是你經手的杏仁茶？“
老嬤嬤癱軟在地：“老奴...老奴...“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謝明嫣在蕭景琰懷中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
---
太醫院首座孫太醫診脈后，眉頭擰成死結：“娘娘中的是'七日斷魂散'，此毒詭譎，老臣...只能暫保三日無虞。“
“三日？“蕭景琰一拳砸在柱上，“給朕查！雍王府、趙府，一處都不許漏！“
待眾人退下，床幔中的謝明嫣立刻睜開眼，從舌下吐出一粒蠟丸：“陛下，臣妾沒事。“
蕭景琰一把掀開帷帳，眼中血絲密布：“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吐血時朕...“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猛地背過身去。
謝明嫣怔住了。她從未見過蕭景琰如此失態，那挺拔的背影此刻竟在微微顫抖。她輕聲道：“雪蓮膏能解百毒，臣妾提前服了解藥，吐血只是咬破藥囊...“
“下次再敢這樣，“蕭景琰轉身，眼底翻涌著駭人的風暴，“朕就廢了那個該死的合約。“
謝明嫣心頭一跳，還未回應，門外突然傳來高公公急促的聲音：“陛下！李嬤嬤招了！說先帝的遺詔藏在...“
一聲箭嘯破空而來，穿透窗紙直取高公公咽喉！蕭景琰拔劍格擋，箭矢偏斜釘入梁柱，箭尾綁著一截染血的布條。
謝明嫣已翻身下床，短劍出鞘：“是雍王府的死士！“
蕭景琰展開布條，上面歪斜地寫著“慈寧宮佛龕“四字。兩人對視一眼，謝明嫣立刻會意：“臣妾拖住太后，陛下速去取物證！“
“不行！“蕭景琰抓住她手腕，“你現在的'身份'是垂死之人。“
謝明嫣突然貼近，在他唇上輕啄一記：“那陛下更要快點回來。“不等蕭景琰反應，她已閃身躲回床幔，還不忘往嘴角抹了些許朱砂。
蕭景琰摸著殘留溫熱的唇，眼底暗潮洶涌。他吹滅燭火，悄然融入夜色。
---
慈寧宮偏殿，太后正將一卷黃綾塞入佛龕暗格，突然聽見珠簾輕響。
“誰？“
“母后。“蕭景琰持劍而立，玄色衣袍與夜色融為一體，“兒臣來取先帝遺詔。“
太后手中佛珠落地：“你...你怎么知道...“
“李嬤嬤全招了。“蕭景琰步步逼近，“包括那碗杏仁茶，包括您與雍王合謀毒殺先帝，包括...偽造傳位詔書。“
太后面色慘白，突然大笑：“你以為拿到遺詔就能翻案？滿朝文武誰會信你？景桓手中握著北疆十萬大軍！“
“是嗎？“蕭景琰冷笑，“那母后不妨看看窗外。“
太后轉頭，只見宮門外火把如龍，謝明嫣一身戎裝端坐馬上，身后是黑壓壓的禁軍。而她手中高舉的，赫然是雍王的頭顱！
“不可能！“太后踉蹌后退，“景桓明明...“
“您忘了謝家在北疆的根基。“蕭景琰劈開佛龕，取出黃綾遺詔，“雍王調動的所謂大軍，昨夜已被謝家舊部策反。“
太后癱坐在地，突然抓起案上剪刀刺向自己心口！蕭景琰飛身上前，卻只來得及打偏方向，剪刀深深扎入肩膀。
“為什么？“他死死按住太后傷口，“先帝待您不薄...“
太后慘笑：“他待我不薄？那他為何要改立你為太子！我親生的景桓哪點不如你！“鮮血從她嘴角涌出，“可惜...你們永遠找不到...“
話音未落，太后已氣絕身亡。蕭景琰怔怔跪在原地，直到謝明嫣匆匆趕來。
“陛下！“她扶住他肩膀，“李嬤嬤臨死前說，遺詔有...“
“缺角。“蕭景琰展開黃綾，右下角明顯被撕去一塊，“最關鍵的名字不見了。“
謝明嫣撿起太后手中的半截紙條，上面只有“若朕不測“四字。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個人——已經服毒自盡的趙巖。
“回御書房。“蕭景琰抱起太后尸身，“該收網了。“
---
子時的更鼓響過三遍，御書房內燭火通明。謝明嫣蘸著茶水在案上勾畫：“趙府、雍王府都已查封，但沒找到遺詔缺角。“
蕭景琰摩挲著從太后發髻中找到的鑰匙：“朕更好奇，太后臨死前說的'你們永遠找不到'，指的是什么。“
謝明嫣突然想起什么，從頸間取下玉哨吹響。不多時，窗外飛來一只通體雪白的信鴿，腿上綁著細竹管。
“北疆剛到的密報。“她展開紙條，“戎狄退兵了，但...“
蕭景琰接過紙條，瞳孔驟縮：“謝家軍截獲了送往戎狄的密函，落款是太后的私印！“他猛地站起，“他們在謀劃割讓北疆三城！“
謝明嫣臉色煞白：“所以雍王要除掉我父親...因為謝家軍是北疆最堅固的防線。“
“不止如此。“蕭景琰從暗格取出一幅地圖，“你看，這三城正好卡在絲綢商路要沖，若落入戎狄之手...“
“大梁經濟命脈就被掐斷了。“謝明嫣倒吸一口冷氣，“好一招里應外合！“
蕭景琰突然將她拉入懷中：“今日多虧你。“他的呼吸灼熱地拂過她耳畔，“那杯毒酒...朕現在想起來還后怕。“
謝明嫣貼著他胸膛，聽見里面急促的心跳：“陛下說過，要臣妾活著看雍王伏誅。“
“朕改主意了。“蕭景琰抬起她下巴，“朕要你活著...與朕共白頭。“
燭花爆裂的輕響中，那個被推遲太久的吻終于落下。謝明嫣手中的密報飄落在地，露出最后一行小字：“查獲雍王密室，內有先帝醫案全本及...“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宮墻上殘留的血跡被照耀得如同紅梅，而更深的陰謀，才剛剛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