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每一個人都是赤裸而來，空手而去，那么人生的價值體現(xiàn)在哪里呢？有人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就是為自己活著的。而曾仕強教授認為，我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完全錯誤的。那么，“人不為己”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古人又為什么說“人在衙門好修行”呢？

既然要做人，就要做一個有價值的人，我想這是大家都能夠接受并認同的一個觀點。世界上幾乎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疑問：人生最高的價值是什么？對此，一千個人有一千個答案，紛繁蕪雜，不一而足。

對于這個問題，老子的回答非常高明。他告訴我們，人生的最高價值就是X。大家猛一聽會覺得奇怪，難道老子當年也講英文？沒有。我們現(xiàn)在有了代數(shù)的概念，知道任何事情都可以用這個假設(shè)的X來代表。而老子，當年用一個跟X一樣的名稱，也就是“道”，來代表萬事萬物?！暗馈笔莻€假設(shè)性的東西，因為到底什么叫作“道”，直至今天還沒有人能夠完全弄明白，完全講清楚。所以，我們只能這么說，“道”是一個抽象的假設(shè)性的名詞，它的范圍非常廣大，它可以包容所有具體的事物。就像X，它可以等于一，也可以等于二，還可以等于無窮大。道也是一樣，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離不開道?？梢姡姆秶浅V，可以包羅萬象，把我們所有能夠說出來的最高價值都包含在里面。

人生一世，價值幾何？這是每一個人都想知道的。但各有各的說法，每種說法都有其道理。老子只用兩個字來概括人生價值，叫作“行道”。道是用來行的，不是用來講的。你說了半天，倒不如身體力行來得實際。但行的是什么道？老子告訴我們——“道法自然”。此處的這個“法”不是仿效的意思，如果說道還要仿效自然，就表示道跟自然還有一段距離，那道和自然孰高孰低，就難以判斷了。“道法自然”這句話是說，道純?nèi)巫匀?。道就是自然，自然就是道，這兩個是合在一起的。

老子的“道”講的就是自然。可是自然中萬物俱存，天上的行云、地上的流水都是自然。這樣，就不容易找到一個統(tǒng)攝萬物的焦點。因此，他用“道”來代表所有的自然物。那自然里面給我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大家一想就知道，叫作無私的奉獻。小草到了春天就開始萌芽，然后生長，但生長以后并沒有只為自己，就算牛羊過來吃它，它也不跑，再說它也跑不動。但問題的關(guān)鍵不在于此，它不是不愿意跑，也不是不敢跑，而是根本就沒有跑的概念。“你要吃我，那就請吃吧。”它沒有抱怨，什么都沒有做，這就叫自然。再看潺潺的流水，滋潤土地，滋養(yǎng)生物，但它無求于受它恩惠的任何生命。“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就是無私的奉獻。

由此可見，人類的價值何在？人類最高的價值就是如水一樣，善利萬物而不求一己之恩澤。每一個人都是社會人群的一分子，如果每一個人都敬奉著天地，來為整個人類做奉獻，那這就是無比的生命價值。

可是很多人對此很不以為然，他們信奉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人生哲學，覺得人本來就自私，認為人如果不自私，連老天都不放過，都要天誅地滅。其實這句話長久以來都被解釋錯了，因為這不符合自然，不是道。道告訴我們，萬事萬物都是盡其本性而已。樹葉遮擋陽光，它自然遮陰。人躲在樹蔭之下，樹不會鳴不平，不會干預你，也不會收你的錢，更不會認為自己為人遮陰就有功勞。那為什么人一定要自私呢？既然萬物都不自私，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卻自私，這說不過去吧？其實，“人不為己”這四個字，要從“名可名非常名”的角度來看。這里的“人”，并非指哪一個具體的人，而是指所有的人。這里的“己”，不是自己，而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本性，也叫作“自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意思是說，如果人類不能夠堅守老天（自然）賦予我們之所以為人的本性，那人就不存在了，不就是天誅地滅嗎？所以，人的存在是因為有人性，狗的存在是因為有狗性，豬的存在是因為有豬性。這才叫自然。所以，這一句話跟自私自利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墒情L久以來我們一直誤解它，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跟這句話本身沒有關(guān)系。我們犯了錯不能推到這句話上面。

《道德經(jīng)》第七章有一句話：“圣人后其身而身先?！边@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圣人懂得甘居人后。那么，既然甘居人后，怎么又會“身先”呢？就是說你退到眾人的后面，眾人反而更加敬仰你，認為你了不起。你有功勞，但是從來不居功，雖然你是領(lǐng)導，但是你很謙虛，如此必能獲得人們的愛戴。所以，你要懂得往后退，你一退大家就跑到前面去了。雖然你位居其后，雖然你功成不居，但是大家更敬仰你。你越是讓他們放手去做，他們越是能做得超出你的想象。

“后其身而身先”后面還有一句“外其身而身存”。“外其身”，就是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要用自己的利害關(guān)系來衡量事情，只要大家順勢去做就可以了，不必太計較自己的榮辱得失。結(jié)果呢？就能“身存”，就是此生的精神生命得以長存。其實，老子對“身”的講法有很多，不同的情景下，所代表的意義不同，我們要設(shè)身處地地去琢磨。

此章接下來說：“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边@是什么意思？“非以其無私邪”，不正是由于他處處沒有私心，處處為別人著想，才能“成其私”嗎？

這個“私”便是指一個人的理想、抱負和愿望。為什么一定只有私自的占有才叫“私”呢？理想的實現(xiàn)，抱負的施展，個人愿望的達成，大家的幫忙，這些也是“私”?？梢?，老子意在告訴我們，不要總是停留在物質(zhì)層面，在那些看得見的東西上斤斤計較，反而忽略了看不見的、更加重要的精神層面。一個人最高的價值，就是能夠把自己要對人類社會做貢獻的良好愿望一步一步地實現(xiàn)。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為什么？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走錯方向，最后成了私意。很多時候，就是因為這一點點差異，后果不堪設(shè)想。

因此，老子在《道德經(jīng)》第三十八章特別寫了這幾句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边@里的“德”就是得到的“得”。你有得還是無得，就看你有沒有按照道去走。如果按照道去走，就有所得，就叫作“行道有所得”。上德的人，不自恃有德，凡事都按照自然規(guī)律來做，順其自然，而不過多地考慮利害結(jié)果自然能有所得。如果過多地考慮利害，就已經(jīng)失道了。

“下德不失德”，就是說那些下德的人，心里老想要得到，不能放棄其得失之心，所以也就忘記了“道”。他自己亂出花樣，最終也就無所得了。其實，這樣的概念，很多人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可就是不相信有這種事。尤其現(xiàn)在的人，動不動就是結(jié)果第一，過程第二；或者只關(guān)心績效如何、效益怎樣；或者過分關(guān)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關(guān)心自己能從這種榮譽中獲得多少好處。

因此，我們讀老子的書，一定要在自己的日常生活當中實踐，要改變自己的思維和習慣，然后才能慢慢上道。我們講，這個人很上道，就是這個意思。

“人在衙門好修行”，這是一句很古老的話，但是很多人看了以后都覺得奇怪。如果要修行，那也是到寺院里去，到山里去。衙門是官府，跟個人的修行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你有權(quán)力、有資源，然后一切依道而行，按照自然的規(guī)律一步一步去享受那個過程，在這個過程當中，所有人享受愉快、幸福的生活，這就叫修行。修行就是自己好，別人好，大家都好。其實這樣說，還是有些偏離了老子的思想。

老子說，只有連什么是好都不知道的時候，才是真的好，也就是根本沒有什么好與不好的概念，所有人都覺得這樣過日子很正常，不存在合適不合適的分別。那些所謂的報酬、獎勵、績效都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而已。你如果把它們看成目的，那就會天天苦惱。每天清晨，一睜開眼睛就是柴米油鹽等一大堆事情，這不是失道嗎？如果你能想到既然是個人，就要按照人性去做，這才對。而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道德，就是無私的奉獻，結(jié)果如何不必刻意去判斷。因為只要大家都沒有“結(jié)果”不同的感覺，那就是最好的。一個人，本來沒有什么不平的觀念，可你偏偏要將之傳達給他，這不是自找麻煩嗎？當我們把手段和目的混淆以后，就會制造出很多擺脫不了的苦惱。

老子的經(jīng)，叫《道德經(jīng)》。很多宗教也都在講道，但都只講了道的一部分。換句話說，所有宗教都是指向“道德”的一只手。而老子的道無所不包，可以包容所有的道。

今天人類最苦惱的，就是宗教與宗教之間的相互排斥甚至敵視。一個人，你信這個教就不能信那個教，這很麻煩?！兜赖陆?jīng)》第十八章里面說：“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崩献拥囊馑己芮宄?，大家不要再講所謂的仁義，因為大家一講仁義，“大道”就消失不見了。如果“大道”可以暢行無阻，還需要什么仁義嗎？根本不需要。如果大家都高高興興的，還有必要讓大家都不要苦惱嗎？

按照道行事，根本就沒有必要談仁義。不管做什么事，大家都憑良心去做的時候，也就沒有什么防偽和打假的必要了。你有智慧，卻不好好去走道的路，非要走那種跟道相反的路，那又怪誰呢？如果一個家庭很和樂，我們就不用在那兒鼓吹孝敬父母、關(guān)愛子女之類的話了。因為人家都已經(jīng)做到了，再講這個不是廢話嗎？所以，在家庭和睦的一家人面前，我們千萬不要再講什么孝悌的道理。講了就是丟臉嘛。

現(xiàn)在大家都不相信道德，因為我們已經(jīng)被灌輸了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即道德不但無用，而且害人不淺。古代的圣賢從大自然里面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用“明白”，而不用“覺悟”，因為老子最高明、最偉大的地方，就在一個“明”字。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在講一句話：吃虧就是占便宜，占便宜就是吃虧。這句話有誰聽得懂呢？一棵小草，如果牛羊都不去吃，最終它會枯萎的。如果不是被牛羊踐踏，它的生命力可能就不會那么頑強，最后一季比一季衰減。這就像人，遭受打擊多的人，生存能力就強大。

現(xiàn)在很多人，一聽到“吃虧就是占便宜”，就非?；鸫?，很不以為然。他們認為吃虧就是吃虧，還占什么便宜？不要自我安慰！這種人就是“下士聞道”。我們經(jīng)常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其實一個很聰明的人經(jīng)常是很郁悶的，因為他未必會搞清楚自己的聰明到底要用在哪里?！兜赖陆?jīng)》第五十一章說：“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放眼看去，宇宙萬物沒有不遵從道的，只是現(xiàn)在的人不這么想而已。天不貴聰明，人為什么要自作聰明呢？現(xiàn)在的人只講利害，其實講利害也沒有錯，只是我們要能認清利害的真面目，而不被那種假的利害所蒙蔽。

我們真的要重新來了解一下，道真的那么難講嗎？道真的那么玄妙嗎？難道我們歷經(jīng)了這么長的歷史，經(jīng)過那么長久的努力，還沒有辦法比古人更進一步來了解道嗎？所以接下來，我們就要來深一步探討：道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