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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窮寇莫追

訓練有素的鑲黃旗親衛瞬間反應,數面沉重的巨盾猛地豎立起來,將皇太極的戰馬團團護?。”ㄏ破鸬哪嗤梁退槭缤┯臧汔枥锱纠苍以诙芘坪图纂猩?,幾匹靠得稍近的戰馬受驚長嘶,人立而起!

皇太極在盾牌的縫隙中,清晰地看到一枚沉重的鐵球砸落之處,地面被炸開一個巨大的深坑!灼熱的彈片呼嘯著從他頭頂掠過!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內襯!若非盧象升意在震懾,這一炮若再近數十步……后果不堪設想!

“轟!”“轟!”“轟!”

第一炮的轟鳴還在曠野上回蕩,錦州城頭另外幾門紅夷大炮也發出了怒吼!巨大的炮彈帶著毀滅的呼嘯,狠狠地砸向開闊地上的后金軍陣!目標并非精確打擊,而是覆蓋性的威懾轟擊!

炮彈落點雖然分散,但每一次爆炸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后金騎兵的心頭!戰馬驚恐地嘶鳴、跳躍,陣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騷動。那面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明黃龍旗,在爆炸掀起的狂風中猛烈地搖晃,顯得岌岌可危!

皇太極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透過盾牌的縫隙,死死盯住錦州城頭。他能想象到盧象升此刻正冷冷地俯視著城下這片混亂,嘴角或許正噙著一絲嘲諷的冷笑。誘餌?如今這魚餌,反倒成了城頭火炮肆意轟擊的活靶子!那震耳欲聾的炮聲,每一響都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精心設計的誘敵之策!

“汗王!此地不可久留!”岳托頂著盾牌,聲音嘶啞地吼道,臉上沾滿了濺起的泥土,“明軍根本不上當!盧象升識破了!”

皇太極牙關緊咬,下頜線繃得如同刀鋒。他看著陣中因炮擊而略顯慌亂的將士,看著那面在硝煙中飄搖的龍旗,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冰冷的怒意在他胸中翻騰。盧象升!好一個盧象升!竟能如此沉得住氣!竟能如此清晰地看穿他布下的殺局!

他猛地一揮手,動作帶著一種被逼退的決絕與不甘:“撤!”

命令如同解脫的號角。早就被城頭火炮轟得心驚膽戰的鑲黃旗精騎如蒙大赦,在各級軍官的厲聲喝令下,迅速收攏陣型,護住中央的皇太極和龍旗,如同退潮般向著來時的枯樹林方向急速退去。

馬蹄踐踏,揚起更高的煙塵,卻掩不住那份倉促與狼狽。

錦州城頭,炮聲漸漸稀疏,最終停歇。

盧象升依舊按劍立于敵樓,玄色披風在晚風中舒卷。

他望著遠方那片漸漸消散的煙塵,望著那面最終消失在枯樹林邊緣的明黃龍旗,緊繃的面容終于緩緩松弛下來,嘴角終于勾起一絲如釋重負、卻又帶著無盡冷意的弧度。

“汗王作餌?”他低聲自語,聲音只有身邊的陳安能聽見,帶著洞穿迷霧的銳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好大一個餌……可惜,釣竿,握在本督手里?!?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城頭無數雙望向他的、充滿敬畏與慶幸的眼睛,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鳴,響徹城頭:

“傳令!犒賞三軍!今夜,本督親自巡城!告訴祖大帥,皇太極的餌,我們沒咬!他的刀,誅不了我大明將士的心!”

“報??!”

世間的事就這么玄妙,這邊盧象升與祖大壽忍住了忍,沒有上代善的當,但是有人鋼牙咬碎忍不了了。

勇衛營左營主將周遇吉本就是一員悍將,與金人周旋多年深知代善之勇猛,他不顧左右的勸阻毅然在對方敗退的時候率領本部兵馬5000人追了出去。

“將軍,大帥與盧守備此前連番囑咐不能冒進啊,小心有詐?!?

“是啊,代善的軍士雖然敗走但是陣型卻未亂,而且多爾袞一直在伺機而動,將軍三思啊?!?

“哼,我周遇吉會怕他?”

“縱然有埋伏又何妨,正好一鍋端了!”

“將軍……”

左右勸阻不了,副將無奈之下立刻差人回錦州城內回報。

錦州城頭,崇禎皇帝朱由檢的手死死摳在粗糙冰冷的垛口青磚上,指節繃得發白,仿佛要將那堅硬冰冷的石頭摳出幾道深痕來。

朔風如同裹挾著冰渣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年輕卻已刻滿焦慮的面龐上。城下,是地獄般的景象。

昔日還算齊整的城外營盤,如今已是狼藉一片。

破碎的拒馬樁、傾覆的大車、散落的兵刃盔甲,混雜著凍得僵硬的殘肢斷臂和早已凝固發黑的污血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鐵銹腥氣和硝煙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著死亡本身。

遠處,如潮水般涌來的后金軍陣中,各色猙獰的旗幟——正紅的、鑲白的、正藍的——在風中獵獵狂舞,如同群魔亂舞的觸手,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明軍搖搖欲墜的防線。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戰鼓聲、垂死的哀嚎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聲浪,持續不斷地沖擊著城垣,也沖擊著崇禎緊繃的神經。

就在那片混亂的鋒線最前沿,一面殘破卻依舊倔強挺立的“盧”字大旗下,勇衛營右營守備盧象升的身影如同礁石般屹立。

他身上的山文甲沾滿了泥濘和血污,幾處甲葉被劈開,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棉襯。然而他握槍的手,卻穩如磐石。他并非高大威猛之將,身形甚至略顯清瘦,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蘊含著一種沉靜而可怕的力量。

“穩住!火銃手,聽我號令!”盧象升的聲音并不洪亮,卻異常清晰,穿透了紛亂的戰場雜音,精準地傳入每一個右營士兵的耳中。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前方如潮水般再次涌來的后金步卒,以及他們身后那面象征著鑲白旗、屬于少年貝勒多爾袞的旗幟。

“放!”

隨著他短促有力的命令,早已嚴陣以待的三排火銃兵同時扣動扳機。剎那間,上百道灼熱的火舌噴吐而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連成一片,濃烈刺鼻的白煙瞬間騰起,將整個前沿陣地籠罩。沖在最前的后金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鐮掃過,瞬間倒下一片,慘叫聲被更大的銃聲淹沒。

“裝填!長槍手,頂?。 北R象升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剛才那陣屠殺般的齊射只是日常操練。

鑲白旗的攻勢,在這片堅韌的火銃與長槍交織的死亡之網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頭,一次次粉碎,又一次次徒勞地涌上。

遠處那面象征鑲白旗主多爾袞的織金龍纛下,那個年僅十九歲的少年貝勒,正瞇著狹長的眼睛,死死盯著盧象升那面在硝煙中若隱若現的“盧”字旗,年輕的臉上沒有挫敗,只有一種被激起的、更加冰冷的戰意。

而在另一側,代善的正紅旗攻勢則顯得更加狡詐多變。他們并不執著于強攻盧象升守衛的正面,反而像一群狡猾的狼,不斷變換著沖擊點,試探著明軍防線的薄弱處,箭矢如飛蝗般拋射入明軍陣中,每一次沖擊都伴隨著尖銳的呼哨和怪異的吼叫,意圖擾亂守軍心神。

代善本人并未沖鋒在前,他騎在一匹雄健的栗色戰馬上,遠遠地指揮調度,那張飽經風霜的寬臉上,刻著草原狼王特有的冷酷與耐心。他像一位經驗豐富的獵手,在等待獵物自己露出破綻。

“盧將軍!左翼,代善的人又撲上來了!”一個渾身浴血的把總嘶啞著嗓子沖到盧象升身邊。

盧象升頭也不回,目光依舊緊鎖著前方鑲白旗的動向:“傳令左翼鳥銃隊,換霰彈!五十步內再放!告訴李千總,代善這是佯攻,別被他牽著鼻子走,盯緊自己的防區!”

周遇吉?

代善要的從來就不是周遇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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