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琵琶血語
- 明末:暴君天下,我崇禎不裝了
- 云邊青柚
- 4427字
- 2025-07-06 00:03:00
鐵砧谷的夜,被爐火映得一片赤紅,空氣中彌漫的不僅是煤煙與金屬的氣息,更添了幾分血腥與肅殺。距離佟養性預定的第二次全裝藥試炮,僅剩一日。
谷內深處,一座守衛格外森嚴的營帳里,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佟養性臉色鐵青,貂裘隨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內里精悍的武服。
他面前的地上,跪著幾個瑟瑟發抖的鑲黃旗軍官,旁邊還擺著兩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其中一具赫然是負責食材采買的管事,另一具則是試圖在佟養性專用茶盞邊緣涂抹劇毒的“工匠”。
“廢物!一群廢物!”佟養性一腳踹翻面前的矮桌,杯盤狼藉,湯汁四濺,“兩天!才兩天!就讓人摸進來兩次!還差點要了老子的命!”
他指著地上那具管事尸體,“查!給老子查清楚!這混進來的廚子,到底是誰的人?!還有這個,”他又指向偽裝工匠的尸體,“他藏的那包‘鶴頂紅’,是從哪條耗子洞里帶進來的?!”
一個軍官額頭緊貼地面,聲音發顫:“回…回額駙,那廚子…是三個月前從錦州流民里招的,底細…底細查過,看著老實…那工匠,是…是十天前進谷的,手藝確實不錯,說是從…從登州逃難來的…”
“登州?錦州?”佟養性眼中兇光畢露,如同擇人而噬的惡狼,“好??!崇禎小兒,手伸得夠長!方正化那閹狗,鼻子夠靈!”
他來回踱步,靴子重重踏在地上,“加強戒備!谷口增派三倍人手,所有進出之人,無論身份,給老子扒光了搜!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工匠營那邊,給老子盯死了!誰有異動,格殺勿論!那幾個紅毛夷,給我挪到最里面的石屋,派最好的巴牙喇貼身保護!”
“嗻!”軍官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佟養性走到營帳門口,望著谷中央那門在燈火下泛著冰冷幽光的“震天大將軍”,眼中狂熱與暴戾交織。他知道,崇禎絕不會罷手。下一次刺殺,必然更加致命。
他必須熬過明天!只要明天試炮成功,震天動地的轟鳴將響徹遼東,徹底擊碎明軍殘存的士氣,他佟養性也將成為后金無可爭議的第一功臣!
盛京城內,那間不起眼的雜貨鋪后院地窖。
氣氛同樣壓抑。油燈的光線搖曳不定,映照著方正化陰沉得幾乎能滴水的臉,以及李三等人疲憊、挫敗又帶著一絲不甘的神情??諝庵袕浡淤|煙草和汗水的味道。
“兩次了…”方正化的聲音嘶啞,帶著壓抑的怒火,“毒殺被識破,暴動被鎮壓…佟養性這條老狗,比狐貍還狡猾!守衛也像鐵桶一樣!”
李三悶頭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銳利依舊:“方公公,硬闖不行,下毒不成,煽動工匠也失敗了…佟養性現在就是驚弓之鳥,身邊銅墻鐵壁,連睡覺都睜著一只眼。那門炮周圍,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別說貼‘閻王愁’,就是靠近十丈之內都難如登天!”
一個負責偵查的番子低聲道:“公公,明日試炮,佟養性必定親臨現場督看。那是唯一的機會,也是戒備最森嚴的時刻。我們…我們的人手折損近半,剩下的…怕是難以在那種情況下近身引爆?!?
地窖內陷入一片死寂。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時間緊迫,任務幾乎陷入絕境。
突然,一個負責在盛京城內打探消息的番子匆匆下到地窖,臉上帶著一種異樣的神色:“公公!有…有個新情況!”
“說!”方正化猛地抬頭。
“我們安插在蘭桂坊(盛京有名的風月場所)的暗樁傳回消息,”番子語速極快,“佟養性為了犒勞那幾個紅毛夷炮匠,也為了給自己明日試炮壯行,今晚包下了蘭桂坊最頂層的‘摘星閣’,要大宴賓客!聽說…聽說還點名要蘭桂坊新來的頭牌,那個彈得一手好琵琶的‘小翠’姑娘去獻藝!”
“蘭桂坊?犒勞?宴飲?”方正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地窖里急促地踱了兩步,“佟養性…他竟敢在此時離營尋歡?不對!這老狐貍絕不會如此大意!是試探?還是…真有把握?”
“公公,”李三掐滅了煙,眼神閃爍,“無論真假,這或許是…最后的縫隙!谷內我們進不去,但蘭桂坊…未必沒有機會!佟養性再警惕,在溫柔鄉里,在美酒佳肴前,在即將‘功成’的得意忘形之時,總會有一絲松懈!”
方正化停下腳步,眼神銳利如刀:“那個小翠…底細可查清?”
“查了!”番子立刻回道,“真名不知,花名小翠,月前才被賣到蘭桂坊。據說原是關內官宦人家的樂伎,家道中落,流落至此。琵琶技藝確實超群,尤其一曲《十面埋伏》,彈得是金戈鐵馬,攝人心魄。為人…看著柔弱,但眼神深處有股子倔強。暗樁試探過,言語間對建虜頗有怨懟,似乎…心向故國。”
“心向故國…”方正化低聲重復,眼神變幻不定。一個大膽、瘋狂、極其冒險的計劃瞬間在他腦中成型。這幾乎是孤注一擲!成功率渺茫,代價巨大!但…這可能是摧毀“震天大將軍”、刺殺佟養性的唯一機會!
“立刻聯絡蘭桂坊的暗樁!”方正化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我要親自見一見這個小翠姑娘!就在今晚!立刻!”
蘭桂坊,摘星閣。
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一派紙醉金迷。巨大的廳堂內,燈火輝煌,珍饈美饌流水般送上。佟養性高踞主位,左擁右抱,滿面紅光,正與幾個紅毛夷炮匠和手下心腹將領開懷暢飲。他確實得意,兩次挫敗了明廷的刺殺,明日巨炮即將轟鳴,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山海關在炮火中崩塌的景象。
“哈哈哈!來!諸位,滿飲此杯!”佟養性舉起金杯,聲音洪亮,“預祝明日,‘震天大將軍’一鳴驚人,震破明狗肝膽!待破關之日,諸位皆是開國元勛,封妻蔭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謝額駙!愿‘震天大將軍’神威無敵!”眾人齊聲附和,氣氛熱烈。
就在這時,一陣清越婉轉、卻又隱含殺伐之氣的琵琶聲,如同珠玉落盤,又如金鐵交鳴,驟然響起,瞬間壓過了場中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只見廳堂中央,輕紗幔帳之后,一個身著素雅水綠衣裙的女子,懷抱琵琶,低眉信手,正撥動著琴弦。她身姿窈窕,容顏清麗,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哀愁,正是小翠。她指法靈動,那曲《十面埋伏》在她手中,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如萬馬奔騰,時而如刀兵相接,將楚漢垓下決戰的慘烈悲壯演繹得淋漓盡致。
佟養性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個女子。柔弱,美麗,技藝精湛。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在美酒和這動人的樂聲中,似乎也微微松弛了一絲。一個樂伎而已,能翻起什么浪?他揮了揮手,示意左右不必太過緊張。
小翠低垂的眼簾下,掩藏著驚濤駭浪。就在半個時辰前,在那個隱秘的暗室,她見到了那個眼神如鷹隼、自稱“方先生”的人。他的話,如同重錘,擊碎了她最后一絲茍且偷生的幻想:
“姑娘,你可知你父兄因何而死?非是流寇,而是佟養性這狗賊,為向建虜表功,將你父兄誣為通明細作,全家男丁盡斬,女眷沒入奴籍!你淪落至此,皆是拜此獠所賜!”
“明日,他手中那門‘震天大將軍’一旦轟鳴,將有多少大明將士、多少無辜百姓,化為齏粉?山海關若破,神州陸沉,你我皆是亡國奴!”
“此獠不死,天理難容!此炮不毀,國無寧日!姑娘,你身負血海深仇,又身懷絕技,此乃天賜良機!你手中的琵琶,便是你的刀劍!你可愿…為國,為家,為自己,做一回那刺秦的荊軻?!”
父兄慘死的畫面、家宅被焚的烈焰、流落風塵的屈辱…還有“方先生”那沉痛而充滿力量的話語,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在她的心上。恐懼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壓了下去——那是刻骨的仇恨,是絕望中的一絲希望,是身為漢家兒女的血性!
她愿意!她必須愿意!哪怕粉身碎骨!
此刻,琵琶聲越來越急,越來越烈,如同千軍萬馬在咆哮,如同狂風暴雨在肆虐!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這驚心動魄的樂聲攫住,佟養性也聽得微微頷首,手指在桌面上隨著節奏輕輕敲擊,眼神中流露出欣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
就是此刻!
小翠眼中決絕的光芒一閃!在琵琶聲攀至最高亢、最激烈、如同金鼓齊鳴、萬箭齊發的那一個炸音瞬間!她抱著琵琶的右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靈巧和速度,猛地一旋琵琶底部!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樂聲完全掩蓋的機括彈動聲!
那琵琶的底部,竟彈開了一個暗格!一柄一尺來長、細如柳葉、閃爍著幽藍寒光的精鋼細劍,赫然出現在她手中!
沒有半分猶豫!小翠借著旋身的動作,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如同離弦的勁矢,整個人從輕紗幔帳后暴射而出!水綠的衣裙在空中劃出一道凄美的弧線,直撲主位之上那毫無防備的佟養性!
“狗賊!納命來——?。?!”
凄厲的尖嘯,伴隨著冰冷的劍光,撕裂了滿堂的靡靡之音!
太快了!太近了!太出乎意料了!
佟養性臉上的欣賞和放松瞬間凝固,被極度的驚駭取代!他畢竟是武將出身,生死關頭,本能地想要后仰躲避,同時伸手去拔腰間的佩刀!
然而,晚了!
噗嗤——!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聲響起!
那柄淬了劇毒、細長鋒利的劍刃,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無比地從佟養性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咽喉下方三寸處,狠狠地刺了進去!瞬間貫穿了他的脖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佟養性雙目圓睜,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痛苦,還有一絲茫然。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怪響,想說什么,卻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帶著氣泡的鮮血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他華麗的衣襟。他伸向佩刀的手僵在半空,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像一座被抽掉根基的肉山,轟然向后倒去,重重地砸翻了身后的屏風!
“額駙——?。?!”
“有刺客——?。。 ?
“抓住她——!??!”
死寂僅僅持續了一瞬,隨即被震耳欲聾的驚呼、怒吼和兵刃出鞘聲徹底打破!整個摘星閣瞬間炸開了鍋!
小翠一擊得手,沒有絲毫停留,甚至沒有去看佟養性倒下的慘狀。她知道自己絕無生路。她猛地抽出細劍,帶出一蓬滾燙的血雨!手腕一抖,劍尖直指離她最近、正目瞪口呆的一個紅毛夷炮匠!
“噗!”又是一聲輕響!細劍精準地刺入了那夷人的心口!
“啊!”夷人慘叫一聲,捂著胸口倒下。
小翠還想再刺,但周圍的鑲黃旗護衛已經如同瘋虎般撲了上來!刀光劍影瞬間將她籠罩!
“保護大人!殺!殺了她!”護衛首領目眥欲裂,咆哮著揮刀砍向小翠。
小翠終究不是武人。她奮力格擋開兩刀,但第三刀,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狠狠劈在了她的左肩上!
“呃!”劇痛傳來,小翠悶哼一聲,半邊身子瞬間被鮮血染紅,手中的細劍也脫手飛出。更多的護衛涌上,刀柄、拳腳如同雨點般落在她身上。她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打倒在地,瞬間被數把鋼刀架住了脖頸。
“留活口!!”一個冰冷、暴怒、帶著無盡殺意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如同驚雷炸響!
岳托!
他不知何時已聞訊趕到,臉色鐵青,如同地獄修羅!他大步走到佟養性倒下的地方,看著那還在微微抽搐、咽喉處血如泉涌、已然回天乏術的軀體,又看向被死死按在地上、渾身浴血、卻倔強地昂著頭的小翠,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將整個摘星閣焚為灰燼!
“把她!給本貝勒!押入死牢??!”岳托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用最重的鐐銬!給本貝勒撬開她的嘴!本貝勒要知道,是誰!指使的她!還有哪些同黨?。 彼偷刂赶虻厣腺○B性的尸體和那個紅毛夷的尸體,咆哮道:“傳令!封鎖全城!搜捕一切可疑漢人!所有蘭桂坊的人,一個不許放過!給本貝勒——查?。?!”
盛京,暗無天日的死牢深處。
冰冷的石壁滲著水珠,空氣污濁不堪,混合著血腥、霉爛和糞便的惡臭。沉重的鐵鏈鎖住了小翠的手腳,將她牢牢地固定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她身上的水綠衣裙早已被鮮血和污穢浸透,破爛不堪,左肩的傷口深可見骨,只是被粗暴地撒了些止血藥粉,依舊劇痛鉆心。臉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顯然遭受了嚴酷的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