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黑斜瞟了一眼遠處正在等待核查身份的高虎，輕蔑一笑：“魏少爺，你和他聊啥呢？是不是在打聽俺的事？”

魏庭軒見于三黑面色不善，忙道：“是俺挑頭的，高大哥只是好奇，隨便聊了幾句，沒啥要緊的。”

“說俺們兄弟像土匪，讓你離俺們遠點，對吧？”

魏庭軒頓時感覺脊梁骨往外冒涼氣，慌忙半真半假來了一句：“高大哥說，說你們像當兵的。”

于三黑搖搖頭，又點點頭，“他那點能耐，對付陳小魯還成，哼，想管俺們的閑事，也不掂量掂量。”

魏庭軒連連點頭，“他跟三哥比那肯定差遠了。”

“哎呦，大少爺都學會拍馬匹了。”

于三黑揶揄一句，瞇縫起雙眼，望著遠處的高虎：“他嘛，拳腳還行，看那做派，應該是當過幾天兵的。入營前，估摸不是保鏢就是護院，哼，這些個財主富人家的狗腿子，瞅誰都像賊。”

接著他話鋒一轉，“嘿嘿，當狗腿子嘛，雖然低三下四的，可確實能掙上錢，過個安穩日子，如今偏偏要跑來掙這份苦力錢，多半是得罪人了，要么是背了債。”

魏庭軒聽了一驚，不由得佩服起于三黑來，由衷地說道：“這，這都能看出來！？太厲害了!”

于三黑不禁有些得意，笑道：“江湖上混得久了，見得人多了，經過的事多了，自然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說到這，于三黑上下打量魏庭軒幾眼，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俺有個事情沒弄明白——你這細皮嫩肉的，根本不是干苦力的料啊！瞅瞅你這小身板，硬是給你混進來了，若說你在營里頭沒關系吧，打死俺都不信，可，你要是真有關系，分班的那小子為啥挑撥俺來弄你？陳小魯也不敢對你動手啊？”

“來，給俺透個底，不然非憋出毛病不可。”

魏庭軒點點頭，“是有關系，不過是在隔壁的美國營，本來俺是給安排了去那邊的，可能還有個輕松的差事干。唉，入營的時候，聽人家說，美國人蠻橫無禮，喜歡打人，才臨時換到這來的。”

“嗯，這還差不離。”于三黑點點頭，“既然你這么實誠，還算仗義，以后跟著俺們混，包你不吃虧。”

魏庭軒雙手抱拳作揖：“多謝三哥。”

“學的有模有樣的，不孬。”于三黑眼珠一轉，促狹一笑：“魏少爺，俺倆來做個買賣，如何？”

“買賣？”

“不是真的買賣，就是，就是換東西的意思。”于三黑撓撓頭，“你不是想知道俺的事嗎？俺也挺想弄明白你是咋回事，你告訴俺，俺告訴你……”

魏庭軒想了想，“嗯”了聲，“俺家以前是濱州數得著的大戶人家，10歲那年遭了災，俺爹俺娘俺姐俺弟，全都沒了……俺后來跟著干娘過，家里窮，出洋當苦力，一來是想養活自個，二來掙點錢孝敬干爹干娘。”

家破人亡的慘痛，滅門的仇恨，魏庭軒輕描淡寫的說出來，表情從容淡定，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于三黑盯著魏庭軒的眼睛，用力點頭，“看不出來，你這細皮嫩肉的少爺模樣，苦水比俺還都多。”

魏庭軒咧了下嘴，“好多年前的事了，俺感覺像做了場夢。”

“俺猜這里邊必定還有事。”于三黑想了想，晃了晃大腦袋，“大體上算是清楚了，省得俺沒事瞎琢磨……得，看你說得還算痛快，俺也給你交個底。”

于三黑昂首向天，罕見嘆了口氣：“那邊三個小子是俺表弟，俺家在棗莊，不是萊陽。俺家祖祖輩輩都是土里刨食的本分莊戶人，俺那塊經常鬧土匪，村村都有民團，習練拳腳棍棒自衛，俺學得特別好，力氣大，又喜歡抱打不平，方圓幾十里地，有點小名氣。”

“娘的，前幾個月，官軍進山剿匪，吃了敗仗，幾個潰兵跑到俺們村里，想來個殺良冒功，劫財劫色，正巧讓俺給撞上了，氣不過，一不小心，把他們全給弄死了。”

“那他們不是有錯在先嗎？”

“官府為了自家臉面，自然栽贓給俺，說俺是土匪的內應，派人緝拿，沒辦法，只能跑外面躲幾年，避避風頭，順便給家里掙點錢。”

于三黑低頭盯著魏庭軒，沉著臉問：“你信不信？”

魏庭軒嘿嘿干笑幾聲，學著對方剛才的話，“俺猜這里邊必定還有事。”

“果然是讀過書的，花花腸子多。”于三黑表情嚴肅地說道：“俺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倘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魏庭軒沒想到對方說話這么狠，忙道：“三哥，俺信你。”

于三黑拍拍他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說道：“俺倆是有緣之人，以后必定會在一起的。。”

魏庭軒“嗯”了聲，假裝很隨意地問道：“三哥，你們棗莊那邊的土匪頭子，有沒有個叫‘王胖子’的？”

于三黑不假思索連連搖頭，“沒有，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俺那塊，最出名的土匪姓孫，娘的，全都姓孫。

于三黑盯著魏庭軒看了好一會，看的后者心里直發毛，“三哥，你——”

于三黑搖搖頭，朝周圍打量幾眼，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他悄悄摟住魏庭軒的肩膀，低頭在他耳邊沉聲道：“俺們山東地面，兵匪很難分清楚，兵里邊有土匪收編過來的，土匪那也有打了敗仗投過去的官兵，這些伙計全都心狠手辣。俺知道你想啥，可這勞工營里啥人都有，萬一你真的問到了仇家，人家可不得對你下黑手？”

“記住嘍，悄悄留神暗中查探，無論在誰面前，都別再提這茬，明白不？”

魏庭軒直視著于三黑，點了點頭，可眼神還是異常的堅定。

“俺早就看出來了，你也是個倔驢。”于三黑嘆了口氣，“人啊，不管你想做啥事，都得先保住自個的命，要是命都沒了，啥都沒了，還報個屁的仇。”

魏庭軒點點頭，“俺以后注意。”

于三黑點點頭，伸了個懶腰，“時候不早了，回去收拾東西，準備上船吧。”

“三哥，那咱們船上見。”

魏庭軒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著于三黑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