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不愧是方圓數百里內首屈一指的繁華州府，方一踏入城門那股與術字門清凈截然不同的喧囂與煙火氣便撲面而來。

寬闊的青石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挑著擔子的貨郎，趕著馬車的商隊，佩刀的江湖客，錦衣的富家翁，形形色色的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街道兩旁各色店鋪林立，琳瑯滿目的商品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楊蔑跟在常壽身后，這似乎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接觸到如此鮮活的人間景象。

常壽則是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他家里本就是經商的，對這江州城也算熟悉，此刻更是如同魚兒得了水。

興致勃勃地拉著楊蔑指點著路旁的各色店鋪和招牌，時不時還買上一些香氣撲鼻的小吃與楊蔑一同分享。

那帶隊的李師兄交代了采買清單和集合時間地點后，便帶著另外兩名內門弟子自顧自地去辦正事了，臨走前只是囑咐楊蔑和常壽：“三個時辰后，在城南的悅來客棧門口集合，莫要惹是生非，也別耽誤了時辰。”

“曉得了，李師兄放心！”常壽拍著胸脯保證道。

得了自由，常壽更是如同脫韁的野馬，拉著楊蔑在城里東游西逛。

楊蔑被常壽這股熱情感染也是興致盎然，一路走馬觀花嘗了不少街頭小吃，直吃得肚兒滾圓，心滿意足。

兩人正逛得起勁，忽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喝彩聲與鑼鼓聲，似乎是有什么熱鬧可看。

常壽本就是愛湊熱鬧的性子，聞聲立刻拉著楊蔑擠進了人群。

只見人群中央圍著一塊空地，空地上搭著一個簡陋的木臺，木臺旁豎著一面半舊的布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字寫著幾行大字：“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鐵砂掌真傳，硬氣功護體！報名一兩銀，打退一步賞百金！”

臺上一男一女，那男子約莫三十來歲，身材魁梧，肌肉虬結，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皮膚，皮膚上隱約可見一些陳年舊傷。

此刻正雙手抱胸，眼神沉穩地立于臺中央，頗有幾分淵渟岳峙的氣勢。

他身旁的女子則要年輕一些，約莫二十出頭，容貌清秀，身段婀娜，穿著一身樸素的青布衣裳，臉上略帶幾分風霜之色，正拿著銅鑼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吸引路人注意。

“嚯！口氣倒是不小。”常壽看著那布幡上的字，忍不住嘖嘖稱奇，“一兩銀子報名，打退一步就給一百兩，這買賣可真是夠膽的。”

楊蔑的目光則落在了那臺上赤膊的漢子身上，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

這漢子體內氣血充盈，隱隱有內勁流轉，太陽穴微微鼓起，雙腳穩穩扎根于地，顯然是練過硬氣功和外家橫練功夫的練家子。

而且看其氣血凝練程度恐怕也已經摸到了練炁士的門檻，不過也僅僅是摸到門檻依舊還是個沒入品的普通人。

“楊師弟有沒有興趣去湊個熱鬧，報名的錢我給你出。”常壽笑嘻嘻地回頭看向楊蔑問道。

楊蔑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果斷地拒絕了，“這兄妹倆賣的是個噱頭，掙的是個辛苦錢，何必為難他們。”

他對這種江湖賣藝的手段倒也理解，井水不犯河水，無意去砸人家飯碗，只是依舊在人群中靜靜觀看。

圍觀的人雖多但真正敢花一兩銀子上去一試的卻寥寥無幾。

畢竟一百兩銀子雖誘人，但那一兩銀子的報名費也不是小數目，尋常百姓一年到頭也未必能攢下這么多。

一連上了好幾個自詡本事不錯的，但是也都是很快敗下陣來，顯然這一百兩不是那么容易掙的。

過了片刻終于有個身材高瘦，剃著個锃亮的光頭，臉上帶著一絲桀驁不馴戾氣的漢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掂了掂手中的一錠銀子嘿然一笑，將其扔給臺上那女子：“某家來試試！”

那女子接過銀子，客氣地說道：“這位好漢請上臺，規矩是三拳，只要能將俺哥打退一步，這桌上的一百兩銀子便是您的了。”

她指了指臺子一角擺放著的一摞用紅繩串好的銀錠。

光頭漢子活動了一下手腳，骨節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他走到那赤膊漢子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準備好了嗎？某家可要出拳了！”

臺上的赤膊漢子面色沉凝，微微頷首，深吸一口氣，扎穩了馬步，沉聲道：“請！”

“嘿！”光頭漢子低喝一聲，猛地一拳搗出，拳風呼嘯，直擊那赤膊漢子胸口。

砰！一聲悶響。

赤膊漢子身形微微一晃，卻依舊穩穩立在原地，腳下紋絲不動。

光頭漢子似乎早有所料，也不著惱，收回拳頭，嘿嘿一笑：“好俊的硬氣功！再來！”

說罷又是一拳轟出，勢大力沉。

赤膊漢子咬緊牙關，硬生生受了這兩拳身形晃動得更厲害了些，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雙腳卻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始終未曾挪動半分。

“好！”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喝彩聲。

光頭漢子第二拳打完，見對方依舊未退臉上露出一絲訝異，但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桀驁之色，他拍了拍手，道：“算你有點本事。”

隨后他打出了最后一拳，這一拳速度不快，力道也似乎不大。

但赤膊漢子卻像是被重錘擊中一般悶哼一聲，“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形踉蹌著向后退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

“哥！”臺下的女子驚呼一聲，連忙沖上臺去扶住他。

“退了！退了！他退了！”光頭哈哈大笑，指著那赤膊漢子，得意洋洋地說道，“一百兩，拿來吧！”

臺下圍觀的人群也是一陣嘩然，有的為那赤膊漢子惋惜，有的則對這光頭的實力感到震驚，也有不少人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女子扶著臉色蒼白的哥哥，確認只是受了傷并無性命之憂后還是松了口氣，從臺子一角拿起那摞銀錠愿賭服輸地遞給了那光頭。

光頭接過銀子在手里掂了掂，臉上滿是貪婪的笑容。

楊蔑看著這一幕心中已是有些不快，他看出來這光頭已經入品，剛才最后的一拳里已經動了炁。

術字門內自有門規，練炁士不能以炁欺壓普通人，然而對方不是自己門中之人，自己雖然不爽但是也無法用術字門的門規去約束對方。

然而那光頭拿了銀子之后非但沒有離去，反而又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扔給那女子，咧嘴笑道：“嘿嘿，某家再來一次！”

此言一出，不僅是臺上的兄妹倆，就連圍觀的人群都愣住了。

那女子眉頭也是皺起，她扶著搖搖欲墜的哥哥，哀求道：“這位好漢，俺哥已經受了傷，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我們收攤了……”

“少廢話！”光頭眼睛一瞪，兇相畢露，“規矩上可沒說一個人只能打一次！也沒說受傷了就不能再打！要么你們認輸再給一百兩，不然別想走！”

那赤膊漢子掙扎著想要站直身體，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鮮血，他看著那光頭眼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又無可奈何。

周圍的看客們也是議論紛紛，不少人臉上露出了鄙夷之色，但卻無人敢出頭阻止。

常壽在一旁也是看得義憤填膺，低聲道：“這家伙也太不是東西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楊蔑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冷冷地看著臺上那囂張的光頭。

沉默了良久之后終于緩緩開口，輕嘆了口氣，雖聲音不大，卻足以傳到每一個耳中，“何必欺人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