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頭漢子正得意洋洋，享受著周遭人群或敬畏或羨慕的目光，冷不防聽得有人插話，面上的得意之色不由得微微一滯。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向聲音來處。

卻見說話的是個尋常青布短衫的少年，年紀不大，瞧著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眼中不悅更甚。

巴雷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輕佻，“這位朋友，莫非是想替人出頭不成？

這打擂臺看的便是真本事，人家技不如人，輸了銀子，受了點傷，也是江湖常理，朋友若是有什么高見，不妨說來聽聽，也讓某家開開眼界?！?

他話語間雖帶著客套詞，但那份骨子里的倨傲與不屑卻是絲毫未加掩飾，在他看來這少年多半也是個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被江湖話本迷了心竅妄想行俠仗義的愣頭青。

楊蔑神色平靜無波，他本無意在此地惹是生非更不想與這等人多做糾纏，只是對方行事太過霸道欺人太甚，他終究是有些看不過眼。

“在下術字門弟子楊蔑，”楊蔑聲音不高，主動報上自己身份，“這位兄臺，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如就此作罷，江湖路遠，也算結個善緣，日后好相見?！?

他報出“術字門”的名號，便是希望對方能有所忌憚，知難而退。

畢竟在這江州地界，術字門三個字還是有幾分分量的，尋常江湖人多少都會給術字門幾分薄面不愿輕易招惹。

然而出乎楊蔑和一旁常壽意料的是，那巴雷聽聞“術字門”三字非但沒有絲毫收斂之意反而像是審視了兩人一番

“術字門？來的倒是好。”巴雷神態倨傲地向著楊蔑招了招手，“某家巴雷，乃是金剛門弟子，正好近些時日就要去術字門踢館，既然正巧遇上了術字門高徒，不如上來領教領教？”

常壽聽到對方的話不禁疑惑，自己沒聽說過江州地界有個金剛門啊，更想不到什么門派居然還敢踢術字門的館？

莫不是在虛張聲勢吧？

楊蔑也是眉頭微蹙，他本想息事寧人，但對方卻不依不饒，而且直接上升到了門派之爭。

看來今日之事不動些手段是難以善了了，倒是也想看看敢踢館術字門的是什么成色。

但他面上卻依舊平靜，看著巴雷緩緩開口道：“你方才打擂，規矩是三拳定輸贏，如今你我便也依此規矩，如何？不過你我皆是修習之人，三拳未免有些拖沓，不若這樣，你接我一掌。”

“你若能接下我這一掌，依舊穩穩站在這臺上，便算我輸，你方才從這對兄妹手中贏得的一百兩銀子，我替他們出了，湊足二百兩，如何？”

“但若你接不住我這一掌，”楊蔑的聲音依舊平靜，眼神卻在剎那間銳利了幾分，“便就此離去，今后也不得再來此尋釁滋事?！?

巴雷聞言先是一怔，他仔細打量著楊蔑，這小子身形單薄氣血不顯，頂天了也就是個剛入九品識炁境的雛兒。

就憑他這一掌，也想撼動自己苦修多年的無漏金剛？

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吧。

“好！那就來，但凡某家眉頭皺一下都算你贏?！卑屠渍f完之后深吸一口氣，雙腳猛地一踏，只聽“咚”的一聲悶響，腳下的木制擂臺似乎都隨之震顫了一下。

他雙臂一振，周身骨節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爆響，原本就虬結的肌肉更是如同充氣般鼓脹起來，古銅色的皮膚上隱隱泛起一層奇異的暗沉光澤，仿佛涂上了一層鐵水。

巴雷雙拳一錯，擺出了一個沉穩厚重的馬步樁，雙手虛抱于胸前，目光如電，死死盯著楊蔑。

楊蔑邁步走上擂臺，步伐不疾不徐，神態從容淡定，與巴雷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擂臺本就不大，楊蔑三兩步便走到了巴雷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三尺。

巴雷身材本就魁梧，此刻又催發了無漏金剛，更顯得如同一座鐵塔般雄壯，而楊蔑在他面前則像是一株略顯單薄的青松，需得仰頭看他。

“得罪了?！睏蠲镂⑽㈩h首，語氣平靜地說道，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骨節分明，略顯清瘦的手掌，看上去并沒有絲毫出奇之處，更無半分練武之人常有的老繭與粗糙。

他沒有蓄力，沒有擺出任何花哨的架勢，只是那么隨意地，輕輕地，將手掌朝著巴雷的左肩印了過去。

那動作輕柔得仿佛不是在攻擊，而只是朋友間善意的輕拍。

巴雷見狀心中更是冷笑連連，暗道這小子果然是虛有其表。

然而，就在楊蔑的手掌即將觸及巴雷肩膀的那一剎那，巴雷心中卻猛地一突，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

他想要閃避，想要格擋，卻駭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鎖定，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下一刻，楊蔑那看似輕飄飄的手掌，終于還是印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氣勁四射的場面，那手掌觸碰到巴雷肩膀的瞬間，巴雷只覺得一座重逾萬鈞的大山轟然壓落！

那股力量，沉凝如淵，厚重如獄，卻又凝而不散，盡數灌入了他的體內。

咔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可聞的骨裂聲，自巴雷的左肩處響起。

他引以為傲的無漏金剛在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窗紙一般，瞬間便被摧枯拉朽般擊潰。

“呵！”巴雷雙眼暴凸，布滿了驚駭欲絕的血絲，還想要最后掙扎。

然而那如同鐵塔般的身軀卻已經無可控制地垮塌，雙腿猛地一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楊蔑面前。

他跪在那里，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仿佛篩糠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在楊蔑也及時收了力。

整個場面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眼前這突如其來，又匪夷所思的一幕給徹底驚呆了。

前一刻還不可一世，自詡金剛不壞的巴雷，竟然竟然被那名不見經傳的術字門少年一掌就給打得跪地。

巴雷艱難地抬起頭，用那雙因充血而顯得格外猙獰的眼睛，仰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楊蔑。

那原本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年此時卻需要仰頭去看，他背對著太陽，朦朧的日光讓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而那清瘦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似乎在不斷放大，最終宛如山岳般巍峨屹立在眼前，那樣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