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沾濕了我發梢，我抱著小寶往演武場挪步，鞋底碾過帶露的草葉，沙沙響得像老爹揉碎靈米紙包的動靜。

松樹林那邊飄來股竹葉青的香氣——比老爹新調的茶還清冽三分。

我抬頭時，月白衫子的影子正從槐樹下直起腰，袖角掃落的槐花瓣打著旋兒，正正落在我腳邊。

葉背朱砂寫的“今日擂臺，我等你“還帶著潮氣，像剛畫上去的。

小寶突然從我懷里掙起來，尾巴炸成毛球，沖那影子“嗷嗚“叫得急切。

月白衫子的人頓了頓，轉過臉來。

晨霧里他眉峰淡得像沒干透的墨，眼尾卻翹著股銳勁兒，倒比昨日演武場見著時精神許多。

“李觀棋?！八_口時聲音像浸了露的竹管，清泠泠的，“我等你半日了?！?

我摸了摸腰間發燙的避邪鎖——這玩意兒自打昨日劉長老給了清神丹就沒消停過，許是在防著什么。

面上卻裝出副懵樣：“韓師兄？

你撿什么呢？

昨兒演武場后...該不會是撿我掉的引氣符？“

他忽然笑了，從袖中摸出片槐樹葉，葉脈間卡著半塊碎玉：“撿這個。

你昨日和劉長老說話時，這東西從你儲物袋縫里掉出來的。“

我心里“咯噔“——那是老爹用凡人碎玉刻的平安符，刻著我生辰八字。

難怪小寶昨晚扒窗扒得那么兇，合著是這玩意兒漏了氣。

“謝了。“我伸手去接，指尖快碰到碎玉時，他突然攥緊手掌：“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旁支子弟?！?

晨霧里有鳥撲棱棱飛過，驚得我后頸汗毛倒豎。

避邪鎖燙得幾乎要燒穿衣服，識海里老爹突然冒出來嘀咕：“這小子查戶口呢？

崽，記得裝慫。“

我縮了縮脖子：“韓師兄說啥呢？

我就是萬寶閣最沒出息的旁支，連靈根都是下品...“

“昨日你用引氣符引動的靈氣軌跡。“他打斷我，碎玉在掌心硌出紅印，“是《青冥引氣訣》的路子。

那是我外祖家的秘傳功法，十年前被邪修滅門時，典籍全燒了。“

我喉嚨發緊——老爹前日剛翻出本舊書，說這引氣訣適合我這種靈根差的，連夜教我改了符陣走法。

合著撞槍口上了？

“我娘是青冥宗旁支。“他突然放輕聲音，像怕驚飛林子里的雀兒，“外祖滅門那晚，我娘抱著我躲在柴房，聽見帶頭的邪修說'萬寶閣的人辦事就是利索'。“

我后槽牙咬得發酸。萬寶閣？李明軒他爹是內門執事，莫不是...

“我查了三年。“他松開手，碎玉落進我掌心，涼得像塊冰，“李明軒的舅舅當年是青冥宗外門弟子，后來突然成了萬寶閣客卿。

上月我在他書房看見半枚往生符——和劉長老說的邪修玩意兒一模一樣?！?

小寶突然用腦袋拱我的手腕，毛茸茸的爪子扒拉我儲物袋。

我摸出韓風昨日塞的紙條，墨跡在晨霧里暈開：“所以你幫我？“

“你那日在演武場故意露拙。“他指尖點了點我腰間的避邪鎖，“裝得太像，倒不像旁支子弟該有的機靈。

我需要個盟友，能在擂臺上幫我撕開那張網的盟友。“

識海里老爹突然吹了聲口哨：“這小子有點東西啊崽，你那裝菜雞的套路被看穿了。“我捏了捏碎玉，涼意順著掌心往血管里鉆——青冥宗的仇，李明軒的邪修尾巴，劉長老給的清神丹...這潭水比我想的深。

“行?！拔野阉橛袢M衣領，沖他擠了擠眼，“但先說好，擂臺要是打輸了，你得請我喝我爹新調的靈莓奶蓋?！?

他愣了愣，眼尾那股銳勁兒散了些，倒像被晨霧潤開的墨：“成?！?

演武場的鐘響了七下時，我和韓風站在了擂臺邊。

裁判敲著銅鈴喊“第三輪，李觀棋、韓風對陳武、周晴“時，我瞥見觀眾席最前排，李明軒正捏著茶盞，指節白得像要掐碎瓷片。

“小心陳武的金剛罩。“韓風低聲道，“他練的是外門橫練，周晴會用迷魂蝶。“

我摸了摸袖中引氣符——老爹昨兒連夜畫的，特意摻了松針粉，專破迷魂術?！澳憷p住陳武，我來對付周晴?！?

擂臺布幔被風掀起時，陳武已經沖過來了。

他肩寬得像堵墻，拳風帶起的氣浪刮得我眼皮發疼。

韓風腳尖點地往后掠，袖中飛出七枚青竹釘，叮叮當當撞在陳武胸口——果然冒起層金光，是金剛罩。

“好個銅墻鐵壁。“我扯著嗓子喊，手卻在袖中快速結印。

引氣符“唰“地燃起來，松針香混著靈氣“嗡“地炸開。

周晴的迷魂蝶剛從袖中撲出，翅膀上的磷粉突然打著旋兒往下掉，像被抽了魂似的。

“破了！“觀眾席有人喊。

我乘勢甩出三張定身符，周晴被纏成個粽子，跌在擂臺邊上直哼哼。

陳武回頭看隊友，金剛罩頓了頓——韓風的竹釘突然變了方向，兩枚釘他膝蓋，五枚釘他手腕。

他悶哼一聲跪在地上，金光“啪“地碎成星子。

裁判的銅鈴又響了，比剛才響得脆生：“李觀棋、韓風勝！“

掌聲像炸了窩的麻雀，撲棱棱蓋滿演武場。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余光瞥見李明軒“哐當“一聲摔了茶盞，琥珀色的靈茶濺在他月白錦袍上，像團凝固的血。

“好小子?！白R海里老爹樂不可支，“你倆這配合，比我和你娘當年擺夜市攤收攤還利索！“

我沒接話——李明軒起身時，袖口閃過道黑影。

那是...往生符的紋路？

“去后臺?！绊n風扯了扯我袖子，“他要動手了?！?

后臺竹簾被風掀起又落下，我盯著竹簾上晃動的人影，攥緊了儲物袋里的清神丹。

小寶蹲在我腳邊，耳朵豎得像兩把小劍。

“我有個線人在萬寶閣雜役房。“韓風從懷里摸出個小竹筒，倒出粒朱紅藥丸，“李明軒買通了今晚守夜的弟子，要在你的聚靈散里下迷魂香。“

我捏著藥丸湊到鼻端——有股苦杏仁味兒，和劉長老說的清神丹不一樣。“這是？“

“解迷香的。“他指節敲了敲竹筒，“我外祖家傳的丹方，比清神丹多一味朱砂，防著邪修的陰毒手法?！?

小寶突然“嗷嗚“一聲撲向竹簾，爪子扒拉得竹片“嘩啦啦“響。

我和韓風同時轉頭——竹簾外閃過道灰影，是雜役房的張叔。

他腰間掛著的藥囊晃了晃，露出截暗紅色的符紙。

“他往丹房去了?！绊n風摸出竹釘，“我去盯著，你...“

“我回房等?！拔遗牧伺乃绨?，避邪鎖在衣領下發燙，“但韓兄，你這線人...可靠么？“

他笑了，眼尾那股銳勁兒又冒出來：“我用半塊家傳玉牌換的消息。

再說了——“他指了指我腰間的避邪鎖，“你身上這玩意兒，比我的竹釘還靈?！?

竹簾外的腳步聲漸遠，小寶叼著我的褲腳往門口拽。

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我盯著地上交疊的兩道影子——一道清瘦，一道帶著狐貍的毛絨邊。

識海里老爹突然嘆氣：“崽啊，這盟友...比我這當爹的還會操心。“

我踢了踢腳邊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滾進草叢。

遠處傳來丹房方向的動靜，像是藥罐摔碎的脆響。

風卷著槐花香撲過來，我摸了摸衣領里的碎玉，又摸了摸儲物袋里的解藥——今晚，怕是要比昨日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