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布衫修士的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我盯著他手里皺巴巴的陣圖，后槽牙咬得發酸——這玩意兒要真是我們賣的，我李觀棋當場把算盤吞了。

“您先消消氣。“我抽了張符紙擦臉，指尖輕輕劃過陣圖邊緣，“咱這陣圖背面右下角都刻著個小棋子，是我爹親手用靈刀雕的。

您看這張......“我翻過紙頁，露出光溜溜的背面，“有嗎？“

灰布衫修士湊過來，瞇著眼睛看了三秒，脖子上的青筋慢慢松了：“還真沒......那這是咋回事？“

“有人仿冒。“老爹“啪“地把茶盞往桌上一墩，墨綠茶盞磕出條細紋，“沈三少的天香閣就在街對面，您說能是誰？“

蘇婉兒攥著賬本的手突然抖了抖，賬本角在她掌心壓出紅印子：“前兒個我去布莊裁料子，聽見倆繡娘嚼舌根，說天香閣的陣圖便宜十靈石。“

“便宜沒好貨。“林若兮從里屋轉出來，發間的青玉簪子晃了晃，她手里還攥著半塊沒繡完的帕子——這丫頭總說繡東西能靜氣，“我前日替張嬸家看屋，她買了天香閣的聚靈陣，我用靈識探過，陣眼全是虛的。“

灰布衫修士的臉從紅轉青，猛地把假陣圖拍在柜臺上：“那我這五十靈石咋辦？“

“您的損失我們賠。“我彎腰從柜臺底下摸出個小玉瓶，“這是養氣丹，夠您補三天靈氣。

再送您張我們的新陣圖，您拿回去試試，要是還不管用，我親自去您家擺陣。“

老爹在后邊扯我袖子，我假裝沒看見——咱得把理占足了，讓外頭圍觀的都瞧清楚。

果然，外頭原本擠在門口的人“嗡“地炸開了。

有個拎鳥籠的老修士扒著門框喊：“小娃子實誠！

我昨兒買的陣圖就有小棋子，靈得很！“挎藥簍的姑娘舉著手里的陣圖晃：“我這也有！

沈三少那是看不得人好！“

灰布衫修士的氣消了大半，捏著玉瓶直咂嘴：“得，你們這態度我認了。

下回買陣圖還來你們這兒。“他走的時候撞翻了門口的花架，老爹蹲下去扶，我瞥見他褲腳沾著的泥點子——跟天香閣后巷的爛泥一個顏色。

等門簾重新落下，蘇婉兒“撲通“坐進椅子里，賬本“啪“地砸在桌上：“觀棋哥，沈云飛這是要跟咱們死磕啊！“

“磕就磕。“我摸出懷里的小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但得先斷了他的后手。“我轉頭看向老爹，“爹，您前日說張三爺夸您的陣圖有新意？“

老爹正用雞毛撣子掃柜臺，聞言頓住：“青蚨城最老的陣法師，九十多了還能畫困仙陣。

咋？“

“請他來做個見證。“我把算盤往桌上一扣，“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有張三爺在，沈云飛就算再仿，也得露馬腳。“

陳大牛一拍大腿：“我去請！

老張頭說張三爺最愛喝靈芽茶，我這就買兩斤！“他風風火火往外跑，門框上的銅鈴被撞得叮當響。

日頭西斜的時候，陳大牛扶著個白胡子老頭進來了。

張三爺穿著月白道袍，手里拄根烏木拐杖，杖頭雕著只活靈活現的仙鶴——聽說這拐杖是他當年破萬獸陣時撿的獸骨雕的。

“小友的陣圖，張某早有耳聞。“張三爺往椅子上一坐，陳大牛趕緊捧上靈芽茶，他抿了口，眼睛亮了，“好茶。“

我把真陣圖和假陣圖都擺到他跟前。

老頭伸出枯枝似的手指，先摸了摸真陣圖的邊緣：“千年松煙墨，靈紋滲進紙里三分，陣眼用的是星隕沙——好材料。“他又拈起假陣圖，剛碰到紙頁就皺了眉，“水粉筆？

這紙是普通黃紙，靈紋浮在表面，風一吹就得散。“

他突然運起靈識，兩股青色光霧從指尖冒出來，分別纏上兩張陣圖。

真陣圖的光霧“嗡“地亮了，像團活物似的繞著紙頁轉；假陣圖的光霧剛碰到紙邊就“刺啦“一聲碎了，飄出幾縷黑煙。

“假的。“張三爺把假陣圖往桌上一扔，“這手藝，連我徒弟的徒弟都不如。“他轉頭沖我笑，白胡子翹起來，“小友的陣圖貨真價實，張某給你作保。“

外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張三爺都說是真的！“頓時人聲鼎沸，連城主府的管家都擠進來，舉著玉牌喊：“給我留二十套！

夫人說要擺滿西花園！“

蘇婉兒的賬本翻得比蝴蝶扇翅膀還快，林若兮搬來一摞新陣圖，陳大牛在門口維持秩序，老爹搓著雙手直樂：“觀棋，咱這生意，比賣奶茶那會兒還火！“

我沒接話，盯著街對面的天香閣——朱漆大門緊閉，窗紙上隱約映出個人影。

我知道沈云飛沒這么容易罷休。

當晚，我跟老爹蹲在里屋烤火。

炭盆里的松子“噼啪“響，老爹摸出包煙絲，剛要卷，被我拍了手：“別熏著陣圖。“

“那咋防假？“老爹把煙絲塞回兜里，“總不能天天請張三爺坐著。“

我掏出張紙，在火上烤了烤——紙角慢慢浮出個小棋子，是用靈火紋上去的：“我跟林若兮琢磨的，用隱紋術。

真陣圖用火烤會顯棋子，假的......“我又拿了張假陣圖烤，紙“刷“地燒了個洞，“要么燒沒，要么顯不出。“

老爹眼睛一亮：“妙啊！

跟我當年跑運輸時的防偽標似的！“他拍著大腿笑，“明兒就讓林丫頭教伙計們，每個陣圖都烙上！“

第二日，柜臺上多了個小炭爐。

顧客買陣圖，伙計就烤給他們看。

有個穿紅裙子的小丫頭舉著顯出來的棋子直樂：“跟觀棋哥腰牌上的一樣！“

生意更火了。

但我總覺得哪不對——天香閣的門簾已經三天沒動過，連沈云飛養的那只雪貂都沒出來遛彎。

直到第七日清晨，陳大牛渾身是泥地沖進店里：“觀棋哥！

我在后巷聽見天香閣的人說......說三日后青蚨城要辦陣法師大會！“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沈三少要親自上臺，說要'當眾驗證'誰的陣圖更厲害！“

我捏著算盤的手頓住了。

炭爐里的火“轟“地躥高，映得窗外的天香閣朱漆大門發紅。

青蚨城陣法師交流會的請帖是沈云飛親自送來的。

那天我正蹲在柜臺后給新到的靈筆刻防滑紋，門簾“唰“地被挑開，帶進來一陣冷香。

抬頭就見沈云飛站在門檻兒上，墨綠錦袍金線滾邊，腰間玉牌墜子晃得人眼暈。

他指尖捏著張燙金帖子，往柜臺上一甩，玉扳指磕出“當“的脆響：“李小友，替你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