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起帖子，燙金大字刺得眼皮跳——“陣法師對決：沈氏祖傳護心陣VS萬寶閣新繪九曜陣“。

底下還壓著行小字：“青蚨城中心廣場，辰時三刻，張三爺主裁。“

“沈三少這是要文斗？“我把帖子推回去，故意用指甲戳了戳他的玉扳指，“聽說您前兒還在天香閣后墻念叨'想新招'，合著是憋這出呢？“

他耳尖一紅，又迅速繃住臉：“我沈家祖傳陣法傳了八代，自然要讓青蚨城百姓看看，什么叫真本事。“說罷轉身要走，又頓住腳，錦袍下擺掃過陳大牛剛擦的柜臺，“對了，令尊要是怕輸......“

“怕？“

老爹端著紫砂壺從里屋晃出來，茶煙飄得他眼角都是笑：“三少您這話說的，當年我在藍翔學修卡車，師傅說'怕輸的早該卷鋪蓋'，咱爺倆別的沒有，就是愛跟人比個高低。“他抄起帖子塞進我懷里，沖沈云飛擠眼睛，“就是有個事兒得說在前頭——輸了的得在青蚨城公告欄貼檢討，您看行不？“

沈云飛的臉青了又白，最后甩袖出門時撞得門框直晃：“好，我沈某奉陪！“

他走后，老爹的笑紋立馬收了。

他摸出張皺巴巴的陣圖攤在桌上，鉛筆印子密密麻麻爬滿空白處：“觀棋，沈家養的護心陣我研究過，表面看是兩儀生四象的路子，實則靈氣回路有三處死穴。“他筆尖點在陣眼位置，“但這小子最近可能改良過，咱們得防著。“

我盯著陣圖上歪歪扭扭的批注——有兩處還用紅筆圈了“重點！“，那是老爹半夜爬起來畫的。

他鬢角的白發沾著墨點，眼尾的細紋里還凝著睡意，突然就想起前兒半夜聽見的動靜：“爹，您又熬到寅時了？“

“嗨，咱爺倆要是輸了，萬寶閣的牌子可就砸了。“他搓搓臉，突然笑出聲，“不過你放心，我新改的九曜陣加了聚靈槽，專門針對現在靈氣薄的毛病。

就跟你小時候喝的葡萄糖酸鈣似的，缺啥補啥！“

我憋著笑幫他理圖紙，心里卻像揣了只撲棱蛾子。

沈云飛這一仗是沖著臉面來的——自打我們的防偽小棋火了，天香閣的假陣圖賣不動，他爹沈老爺前兒還在茶樓罵他“連個賣奶茶的都斗不過“。

如今他要借交流會翻盤，贏了能挽回面子，輸了......

“觀棋，發啥呆呢？“老爹拍我后背，“把那盒朱膘墨遞給我——明兒比賽，咱的陣圖得畫得漂漂亮亮的！“

比賽當天的青蚨城中心廣場跟下餃子似的。

我擠在人堆里數腦袋，賣糖葫蘆的王老漢把攤子支到了臺階上，隔壁茶棚的小二舉著旗子喊“看對決送酸梅湯“，連平時不下山的隱世散修都搬了馬扎坐前排。

張三爺坐在中間的檀木椅上，白胡子被風吹得飄起來，沖我們直招手：“守真賢侄，觀棋小友，來！“

沈云飛早就在場子東邊擺開了架勢。

他身后站著四個青衣弟子，正往地上埋陣旗——都是三寸長的精鐵旗，旗面繡著金色蝙蝠，在太陽下泛著冷光。

他見我們過來，故意提高嗓門：“李掌柜的，我這護心陣可是用百年寒鐵旗布的，防個筑基期修士的攻擊不在話下。“

老爹摸著下巴笑：“三少這旗面繡蝙蝠，取'福'的意思？

就是這寒鐵太重，靈氣流轉怕是要打折扣。“

沈云飛的臉騰地紅了，揮手讓弟子加快速度。

我盯著他的陣旗位置——東南西北四個主旗偏了半寸，東北角的副旗更是歪得離譜。

想起老爹昨晚的話：“沈家傳陣講究對稱，但現在靈氣是亂的，死磕對稱就是找死。“我悄悄攥緊了懷里的九曜陣圖，手心全是汗。

半個時辰后，沈云飛的護心陣終于布完。

他退到一邊，手按劍柄沖張三爺拱拱手：“請張老驗陣。“

張三爺捻著胡子走過去，指尖彈出一道青芒打在結界上。

原本該泛起漣漪的光罩“咔嚓“裂了道縫，驚得周圍看客“哎喲“出聲。

沈云飛的弟子們慌慌張張去補陣旗，他自己的額頭也冒出了汗：“許是......許是張老靈力太猛！“

“我不過用了兩成力。“張三爺摸摸胡子，轉頭看我們，“守真賢侄，該你們了。“

老爹沖我眨眨眼，從懷里掏出個檀木匣。

打開的瞬間，十面巴掌大的云紋旗“唰“地飛出來，在空中轉了個圈，分別落在東南西北、四隅、中央的位置。

我盯著旗面——是老爹新染的月白色，用靈蠶線繡著北斗七星，每顆星的位置都跟昨夜改了七版的陣圖分毫不差。

“起陣！“

老爹指尖點在中央旗的陣眼上，一道暖黃靈氣順著旗面爬出來。

十面旗像被風吹動的荷葉，依次亮起微光，最后連成個半透明的罩子，罩子上還浮著淡淡的星芒，跟夜空里的北斗一模一樣。

看臺上的小修士們“哇“地叫出聲，賣糖葫蘆的王老漢舉著糖葫蘆喊：“這比我家閨女繡的花還俊！“

張三爺繞著罩子走了三圈，突然伸手一推——罩子紋絲不動，倒泛起一圈溫柔的漣漪，像被風吹皺的春水。

他拍著大腿笑：“妙啊！

這九曜陣把聚靈和防護融成了一團，靈氣越薄它越能吸周圍的靈氣補自己，守真賢侄這是把陣法學活了！“

沈云飛的臉白得像張紙。

他猛地拔劍，朝著自家護心陣劈過去——劍光剛碰到罩子，那光罩就“轟“地碎成了齏粉，碎光里還飄出幾片燒焦的蝙蝠旗角。

看客們哄堂大笑，有個胖修士拍著大腿喊：“沈三少這護心陣，護心倒是沒見著，護屁股都費勁！“

“夠了！“沈云飛的劍尖“當“地戳進青石板，錦袍下的手指攥得發白，“不過是取巧的陣法，有本事......“

“有本事怎樣？“老爹慢悠悠踱過去，從懷里摸出塊烤紅薯——是出門前小梅硬塞的，“三少要是不服，下個月的丹器交流會咱們再比？

我還能讓你三招。“

沈云飛的嘴唇動了動，最后甩袖跑了。

他的弟子們手忙腳亂收旗子，有面蝙蝠旗砸在我腳邊，我撿起來看——旗面下果然貼著層薄紙，畫著歪歪扭扭的陣眼圖，跟市面上賣的假貨如出一轍。

“觀棋，發啥呆呢？“老爹把烤紅薯塞我手里，“走，咱爺倆去茶棚喝酸梅湯——今兒可把張三爺的茶錢包了！“

人群漸漸散了，我咬著烤紅薯往回走，余光瞥見廣場角落的柳樹后閃過道墨綠影子。

風掀起那人的袍角，露出腰間半塊玉牌——是沈云飛從不離身的“沈“字佩。

他站在樹影里，月光把他的臉割成兩半，半張在亮處，半張在陰影里。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風里飄來句咬牙切齒的低語：“李守真......李觀棋......你們等著。“

當晚關店時，陳大牛蹲在門口擦銅鎖，突然捅了捅我：“觀棋哥，你聞見沒？“

我吸了吸鼻子——有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像是什么東西燒著了。

順著味兒找過去，發現后墻根的草叢里有團黑灰，仔細看竟是半張陣圖殘頁，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

“爹，“我捏著殘頁走進屋，“后墻......“

老爹正趴在桌上畫新陣圖，抬頭時眼睛亮得嚇人：“觀棋你看這個！

我新想了個聚靈陣，能把奶茶鋪的靈氣......“他突然住了嘴，盯著我手里的殘頁，笑容慢慢收了。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屋里的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我聽見老爹輕聲說：“該來的，總歸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