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木箱上歪扭的紋路看了半宿，天剛擦亮就拽著老爹蹲在倉庫地上撬箱蓋。

倉庫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墻角堆著幾只積滿灰塵的舊陶罐，偶爾傳來老鼠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這紋路像我老家村口王木匠刻的歪桃符。“老爹用指甲摳了摳箱縫，突然“咦“了一聲，眉頭微微一挑，“木頭是玄鐵楠，放個百八十年都不帶裂的——你說萬寶閣的老庫房里咋會有這玩意兒？“

我摸出腰間的小匕首順著縫隙一挑，“咔“的一聲輕響里，箱蓋帶著股陳香翻了起來。

塵埃在晨光中飛揚，像是被驚醒的沉睡精靈。

老爹趕緊用袖子扇開浮塵，皺著眉瞇起眼睛，我倆湊過去一瞧——

最上面是塊刻著“千機閣“三字的青銅牌，壓著半卷泛黃的絹帛。

青銅牌上的銘文斑駁卻清晰，隱隱透出一絲古意與威嚴。

絹帛邊角繡著褪色的云雷紋，展開時“簌簌“往下掉金粉，像是灑落的星屑，露出密密麻麻的小楷：“陣基需循五行流轉，引靈口當如游龍擺尾......“

“陣法手札！“老爹的眼睛亮得跟點了靈燈似的，他激動地搓著手，聲音都顫抖了幾分，“我前兒看《現代建筑風水》還說呢，傳統陣法太死板，要是能把流線型設計融進去......“他手指戳著絹帛上歪歪扭扭的陣圖，眉頭微皺，“你瞧這聚靈陣的引靈口，跟老榆木疙瘩似的直來直去，要是改成螺旋紋，靈氣循環至少快三成！“

我捏著那半塊青銅牌，指尖摩挲著冰冷的金屬表面，突然想起族里老輩說過，萬寶閣三百年前跟千機閣打過架，心頭一動：“莫不是當年抄家抄來的？“

老爹已經把絹帛攤在地上，從懷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他那本記滿“奶茶配方““靈植間距““陣法改良“的寶貝本子，眼神閃閃發亮：“觀棋，咱得找小林子！

那丫頭畫的靈紋跟活的似的，上次給蘇婉兒畫的桃花簪，靈力流轉比普通陣圖多繞三圈！“

林若兮是晌午來的。

她挎著個繡著青竹的竹籃，發梢還沾著晨露，一看就是從靈植園趕過來的，身上帶著淡淡的草藥清香：“李叔說有寶貝要我畫？“

老爹把陣法手札往她跟前一推，興奮地說：“你看這聚靈陣的引靈口，改成你上次給茶樓畫的螺旋紋怎么樣？

再在陣眼加朵九瓣蓮紋——既應了五行，又好看！“

林若兮的指尖劃過絹帛，眼睛慢慢彎成月牙，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李叔說得對！

我前兒給城主夫人畫屏風，用了漸變色靈墨，要是陣圖也這么染……“她突然從竹籃里掏出塊空白羊皮，蘸著靈墨就畫，筆鋒游走間，原本方方正正的陣眼竟轉出一個小漩渦，外圍還描了層淡粉的蓮花邊，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絕了！“老爹拍著大腿，興奮地跳起來，“這玩意兒往院里一擺，既能聚靈又能當裝飾，那些愛講究的女修不得搶瘋？“

我蹲在旁邊看她畫，一邊思索一邊點頭，突然想起前兒被沈云飛派來的小賊，心頭一緊：“得加層防偽陣。“

“對！“老爹打了個響指，眼睛一亮，“用你娘留給你的那套隱紋術，在陣圖角落刻個小棋子——你小名不就叫觀棋么？“

我們仨湊在桌前折騰了七天。

白天林若兮畫，老爹在旁邊念叨“對稱美““黃金比例“，時不時還拿著尺子量角度；我負責用隱紋術在每張圖右下角刻一個米粒大的小棋子，每一個都精準到毫厘。

晚上老爹就蹲在算盤前算成本，嘴里嘟囔著“得把靈墨錢、林姑娘的畫工費都攤進去，定價不能比沈云飛的破圖貴太多“。

第八天清晨，“萬寶閣旁支·靈陣書局“的新牌匾剛掛上去，阿虎就喘著粗氣沖進來：“掌柜的！

外頭排到街尾了！

有個穿月白裙的女修說，要給她的繡樓買三套防御陣圖！“

我扒著窗戶往外瞧，可不是么？

青石板路上烏泱泱全是人，有拎著鳥籠的老修士，胡子花白卻精神矍鑠；有挎著藥簍的年輕姑娘，邊排隊邊低聲討論著陣圖的樣式；連城主府的管家都擠在前頭，手里舉著塊玉牌喊：“給我留十套！

我們夫人說要擺在后花園！“

蘇婉兒抱著賬本直搓手，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觀棋哥，你瞧那穿紅裙子的，是天香閣的外門弟子！“

我心里一緊——沈云飛的天香閣可就在街對面。

果不其然，三天后陳大牛從茶館回來，褲腳沾著茶漬，一臉凝重：“我聽老張頭說，沈三少這兩天雇了二十多個畫匠，在天香閣后堂支了八張桌子！“

“畫匠？“老爹正在給新到的靈墨貼標簽，手一抖，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團黑，“他能畫出個啥？

咱的陣圖用的是千年松煙墨，他拿水粉筆糊弄？“

“不止。“陳大牛壓低聲音，靠近我們耳邊道，“老張頭看見他們搬了箱破陣圖——跟咱的看著像，可邊角沒那小棋子。“

我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杯中的水面微微晃動，映出我眼中的一絲怒意。

老爹說得對，沈云飛這陰貨，自己坑人坑慣了，見不得別人賣真東西。

怕什么來什么。

第五天晌午，門“哐當“一聲被撞開。

進來個穿灰布衫的中年修士，臉漲得跟煮熟的螃蟹，手里舉著張皺巴巴的陣圖，怒氣沖沖：“你們賣假貨！

老子花了五十靈石買的聚靈陣，擺家里三天，靈氣半點兒沒多！“

老爹“啪“地放下茶盞，臉色一沉；蘇婉兒攥緊了賬本，緊張地往后退了一步；林若兮從里屋探出頭，

我走過去，伸手要接那陣圖。

中年修士猛地往后縮，滿臉警惕：“別碰！

我要找你們掌柜的理論！“

“我就是。“我盯著他發紅的眼眶，語氣平靜但堅定，“您別急，我先看看。“

他這才半信半疑遞過來。

我翻到背面——右下角光溜溜的，哪有什么小棋子？

“果然……“我捏著陣圖邊角，抬頭時正看見街對面天香閣的窗戶一閃，有個穿墨綠錦袍的身影晃了晃，隱約還能看到那人嘴角的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