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是杜嶼的強項。

嚴嶺市高低落差非常大，地形和路況不僅復雜，還很考驗體力。有的地方看起來是1樓，進去坐了很久的電梯上到15樓結果還是大馬路，稍有不慎目標就會利用地形擺脫跟蹤。

杜嶼在沒活干的時候，最大的樂趣除了看書就是到處拍照，整座城市的路況他都非常清楚，那些犄角旮旯的藏身地點也是因為拍照時順便踩點確定下來的。平日里他經常拿著徠卡或哈蘇等較重的器材徒步，耐力也非常好。

一般被杜嶼盯上的人，都無法輕易擺脫他。

下班后的紅衣女孩很開心，下午店長的抱怨并沒有對她的心情造成影響。她腳步輕快，且對路邊小吃非常感興趣，經常停下來，卻不會吃太多，每一樣都淺嘗即止。

這給杜嶼的工作帶來了一些麻煩，目標頻繁地停頓會增加他被發現的風險。他不得已只好從背包里拿出相機，在關鍵時刻可以用拍照的姿勢擋住自己的臉，還能順便從取景器里觀察目標的情況。

大概跟蹤了半個小時左右，女孩并沒有走多遠，一直在不同的小吃攤旁邊吃東西。杜嶼卻在假裝拍照的過程中發現這些夜市拍下來居然還很不錯，不知不覺中拍完了一卷膠片。

低頭換膠卷的時候，他的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暗叫不好，回頭看到一抹顯眼的紅色閃過，女孩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笑瞇瞇的。

“大意了吧？你怎么還真拍上了？”女孩歪著頭，看著杜嶼手里的膠卷。

居然是同行？栗子是卜子的聯絡人，紅衣女孩是栗子的朋友也是同行，這是商量好的局，還是巧合？杜嶼的大腦瘋狂運轉，一時也猜不透對方到底是敵是友。

雖然沒有答案，但他的手已經本能地伸進衣服里，那里藏著一把鋒利的小刀，不起眼，但他手里已足夠致命。

“不要沖動，這里這么多人。”女孩一直保持笑瞇瞇的表情，“你的相機就這樣打開沒關系嗎？膠卷會不會曝光？”

“不會，已經回卷了。”杜嶼語氣生硬。

“沒想到有一天能在你這贏一次，有點開心。”

女孩說完靠近杜嶼，把他握刀的手從衣服里拿出來，放在相機上。

“把相機收拾好，我們邊走邊聊。”

看著周圍匆匆路過的人，杜嶼當然知道當街行兇的后果，他無奈地把手從刀柄轉移到相機上，熟練地將暗盒從相機中取出，又裝了一卷進去。

“還要拍嗎？那我們也可以邊拍邊聊，更自然一點。”女孩的語氣始終從容，反而讓杜嶼沒有那么緊張了。

如果是要傷害自己，她就應該假裝被他跟到人更少的地方才對。

這樣想著，杜嶼反而大方起來，他在測光表上設置了新膠卷的ISO，對著夜色中忙碌的人拍了兩張。

“這里比我想象中的出片。”杜嶼說。

“你比我想象中的差勁，傳說你是一個很警覺，絕對不會出錯的人，今天怎么還被我這個晚輩抓住了？”

“我都想退休了，心態早就變了。”杜嶼嘆氣道，“我無法再過那種隨時隨地都緊張的生活，很窒息。”

“這可由不得你，現在的局勢很復雜。”女孩走到一個攤位前，“我要吃冰湯圓，請你吃一份？”

杜嶼點點頭，跟老板說自己需要多一些醪糟。

夜市到處都很熱鬧，這個攤位相對來說比較冷清，大概沒有人想坐下來只是為了吃一碗簡單的湯圓，于是他們找到一個相對偏僻的座位，在夜市的煙霧繚繞里，杜嶼問她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懷疑栗子已經死了。”女孩面色凝重。

“說說理由。”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暗號，如果我收到她邀請我來幫她帶班的信息，就說明她八成是死了。”

“還有兩成是什么？”

“失去自由之類的，總之情況不夠樂觀。”

冰湯圓端上來了，兩人暫時沒說話，忙著吃碗里的食物。

“但你看起來還蠻無所謂的。”杜嶼突然說。

“那是當然。”女孩嘴里吃著冰，發音很模糊。

“什么？”

“我說，”她把冰又吐回碗里，“那是當然！”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既然不在乎，那不如順其自然。”

“哇，”女孩猛地拍桌，“明明是你來找的我，你這個不要臉的。”

由于聲音太大，周圍的人同時看向他們。

“這么大聲，你不如直接報110好了。”杜嶼尷尬地低著頭，假裝在看相機。

“對不起對不起。”她隨便吃了兩口拉著杜嶼往人少的地方走。

“其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交流，發現被我跟蹤后可以擺脫我，沒必要暴露自己。”

見女孩沒說話，杜嶼補充道，“在同行面前暴露自己總是危險的，冒著風險這么做肯定有目的。”

“你都找到咖啡館了，我跑不掉。”

“代班而已，不來就行了。”

“說得輕松。”但女孩的語氣仍然很無所謂，“我和栗子有約定，一旦她讓我帶班，她肯定不在這個世界了，我就得一直幫她代班，直到公司的人發現我，然后我要盡我所能調查她的死因。”

“她死了是怎么給你發消息的？”

“定時郵件。她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就會設置兩小時后發送，危險解除了她就手動取消發送。”

“你和她……”

“我們是發小。”

“怎么做殺手還有和發小組隊的。”

“正因為我們關系太好了，如果她惹上麻煩，公司為了保守秘密遲早會找到我。”女孩撇撇嘴，“事實上下午就有人來過了。”

“這我知道。”

杜嶼停下腳步，他們走到了與夜市隔了一條街的公園里，偶爾有夜跑的人從身邊掠過，他抬頭看著剛剛吃湯圓的地方，像是另一個世界。

“你知道？”

“是啊，跟我背靠背坐著的那個男人就是。”

“那你沒懷疑過我是同行嗎？”女孩驚訝道，“你這么遲鈍，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活過明天。”

“懷疑過，但覺得自己多心了。”杜嶼想了一會兒，接著解釋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種感覺，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我希望自己是正常人，然后我就不愿意多疑到懷疑每個人，所以那個同行來的時候我覺得他是想過來找卜子。”

“不知道該羨慕你還是罵你，但我覺得你這樣的狀態不行。”

“我現在也意識到了。”

“找卜子的昨天就來過了。”

“結果呢？”

“當然是被我殺了。”

“今天下午那個人呢？你可別告訴我你殺了他我卻毫不知情，我再遲鈍也不至于……”

“不見了。”女孩聳聳肩，“所以我暫時也不確定他的目的。”

杜嶼看著又一個夜跑的人從身邊路過，他抬頭觀察了一下環境，然后沖跑步的人喊了一聲。

“你叫我？”夜跑的男人回頭，有些詫異。

“別跑了。”女孩苦笑道，“你下午來過了。”

男人二話沒說，迅速轉身朝女孩沖過去。

“媽的。”杜嶼低聲咒罵道，摸出刀打算阻擋他。

女孩沒有躲，反而果斷地朝男人沖過去，她的步伐輕盈，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女孩已經轉到他身后，脖子被一根纖細的鋼繩套住了。

沒一會兒，男人就癱倒在地，杜嶼過去試了鼻息，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