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6. 死者的低語
- 逃亡的罪惡
- 南鹿肥魚
- 4386字
- 2025-06-05 13:15:42
懷中小張身體的溫度,流失得比我想象的更快。
那粘稠、溫熱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警服前襟,沉甸甸地貼在皮膚上,冰冷感卻從接觸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走廊慘白的燈光刺得眼睛生疼,耳邊是同事們急促的腳步聲、壓抑的驚呼、封鎖現(xiàn)場的指令……這一切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只有那地上兩個未干的血字。
“匣鑰”
如同燒紅的烙鐵,清晰地灼燒著我的視網(wǎng)膜。
還有掌心那枚被小張鮮血半覆蓋的貔貅銅錢,沉甸甸的,冰冷刺骨,卻又仿佛帶著一種詭異的、吸附了亡者余溫的粘膩感。
“李隊!讓開!救護車馬上到!”有人試圖把我拉開。
我僵硬地松開手,任由小張被輕輕放平在冰冷的地面上。
法醫(yī)和技術科的同事已經(jīng)圍了上來,拍照、取證、檢查傷口。
那道橫貫脖頸的切口,邊緣平滑得令人心寒,精準、冷酷,一擊致命。
兇器……應該是極薄的刃口,或許是特制的刀具。
殺手動作快得如同鬼魅,就在這警局走廊,就在小張離開我辦公室的短短幾十秒內(nèi)。
“傷口特征……非常專業(yè)。”蹲在尸體旁的老法醫(yī)聲音凝重,帶著難以置信,“角度、深度、速度……干凈利落到可怕。像是……職業(yè)清道夫的手法?!?
職業(yè)清道夫。
又是這個詞。
鄰省倉庫里那個被滅口的“大個子”也是同樣的命運。
而這一次,殺手把屠刀伸進了市局大樓!就在我們自以為安全的核心區(qū)域!
憤怒像滾燙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卻被更深的寒意凍結。
這不僅僅是挑釁,這是宣戰(zhàn)!是“貔貅”在用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他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警局內(nèi)部,有他們的眼睛,有他們的手!那顆深埋的“鼴鼠”,遠比我們想象的更近,更危險!
“封鎖所有出入口!調(diào)取所有監(jiān)控!排查今晚所有進出人員!尤其是這個時間段經(jīng)過這條走廊的!”我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冰冷殺意,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重點查內(nèi)部人員!一個都不能漏!”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整個市局瞬間進入最高警戒狀態(tài)。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每一個擦肩而過的同事,眼神里都帶著驚疑、憤怒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無形的猜忌如同病毒般在空氣中彌漫。
我靠在自己辦公室的門框上,右臂的傷口在巨大的情緒沖擊和身體緊繃下,爆發(fā)出鉆心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內(nèi)襯。但我顧不上這些。目光死死盯著走廊地面上那片刺目的猩紅,以及血泊邊緣那兩個猙獰的血字。
“匣鑰”……
小張用生命最后的熱血,留下了這兩個指向核心的字。他一定是在離開我辦公室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發(fā)現(xiàn)了關于“匣”或者“鑰匙”的關鍵線索!這個線索重要到讓他立刻遭遇了滅頂之災!
是什么?他剛才進來匯報鄰省血字“鴿”的時候,神情雖然凝重,但并無異常。他離開時,也只是說去落實追查趙海的任務……難道,就在這短短幾步路的走廊上,他看到了什么?或者……他想起了什么?
“李隊,”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是老局長。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趕到現(xiàn)場,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鷹,但深處也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震怒。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慘狀,目光掃過那兩個血字,最后落在我沾滿鮮血的警服和蒼白的臉上。“到我辦公室來。立刻?!?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沖入肺腑。我默默點頭,跟在他身后,腳步沉重。經(jīng)過小張遺體時,我看到技術科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提取那枚沾血的銅錢作為物證。銅錢被裝入證物袋的瞬間,獸首徽記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粘稠的暗紅光澤。
老局長的辦公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和燈光。
“坐。”老局長指了下沙發(fā),自己則站在窗前,背對著我,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顯得有些佝僂,但依舊帶著山岳般的沉重壓力。
“情況有多糟?”他沉聲問,沒有回頭。
“糟透了?!蔽业穆曇舾蓾?,“鄰省的青銅戈失竊案,我們被對手用一枚銅銹碎屑和一條人命耍了,東西在我們眼皮底下被運走?,F(xiàn)在,警局內(nèi)部,就在我們核心區(qū)域,小張被滅口,兇手手法極其專業(yè),很可能就是‘貔貅’集團的職業(yè)清道夫。而且……”我頓了頓,喉嚨發(fā)緊,“現(xiàn)場留下血字,‘匣鑰’。小張臨死前寫的。他很可能發(fā)現(xiàn)了關于‘貔貅’核心秘密‘匣’或開啟它的‘鑰匙’的關鍵線索。這意味著……”
“意味著‘貔貅’在我們內(nèi)部埋下的釘子,位置很高,或者……就在我們身邊,非常近。”老局長轉(zhuǎn)過身,接過了我的話。他的臉色在臺燈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沉,眼角的皺紋深刻如刀刻?!岸?,這個釘子,對我們追查‘匣’的行動異常敏感。小張僅僅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苗頭,就立刻招致了殺身之禍?!?
他走到辦公桌后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叩擊聲?!啊暌阉汀潯F(xiàn)在又是‘匣鑰’……對手在用血和死亡傳遞信息,也在用這種方式制造恐慌,撕裂我們的信任。李曉成,”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刺向我,“你手里那枚銅錢,是唯一的鑰匙嗎?”
我的心猛地一跳。口袋空了,但那枚銅錢的冰冷觸感仿佛還烙印在掌心?!澳壳皝砜?,是的。它兩次對帶有‘貔貅’標記的物品產(chǎn)生了特殊感應。鄰省倉庫那次,指向了青銅戈。就在剛才……在我辦公室里,它也短暫地悸動過,感應到了什么,但非常微弱。”我沒有提及那瞬間的嗡鳴和冰冷感,那更像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生理直覺。
“微弱?感應到了什么?”老局長的追問帶著緊迫。
“不清楚。信號太弱,轉(zhuǎn)瞬即逝??赡芫嚯x極遠,也可能被屏蔽了。但可以肯定,有東西在呼應它?!蔽胰鐚嵒卮?,“而且,小張的死……很可能也與我持有這枚銅錢有關。他是我的助手,接觸的都是核心信息。兇手選擇在警局內(nèi)部動手,快準狠,說明我們內(nèi)部的情報泄露非常嚴重。這顆‘鼴鼠’,必須挖出來!否則,我們寸步難行!”
“挖?怎么挖?”老局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現(xiàn)在人人自危,互相猜忌。任何大規(guī)模的排查都可能打草驚蛇,甚至逼得對方狗急跳墻。對手敢在警局內(nèi)部殺人,就證明他們有恃無恐,或者……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咔噠”聲,清晰得如同催命符。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扭曲的光帶。
“小張的尸體……”老局長沉默良久,再次開口,聲音低沉,“法醫(yī)那邊,你親自盯一下。任何細節(jié)都不要放過。特別是他臨死前留下的東西……或許,死者本身,會告訴我們一些兇手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情?!?
我猛地抬頭。老局長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是!”我站起身,右臂的劇痛被一股新的、更加冰冷的決心暫時壓下。小張的血不能白流。他的死,本身就是一條指向兇手的線索!我必須親自去聽,死者最后的低語。
法醫(yī)解剖室。冰冷的無影燈下,小張的身體覆蓋著白布,只露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諝饫飶浡舅透栺R林混合的刺鼻氣味,掩蓋了那曾經(jīng)濃烈的血腥味,卻讓死亡的冰冷氣息更加純粹。
老法醫(yī)和他的助手已經(jīng)完成了初步尸檢和傷口處理??吹轿疫M來,老法醫(yī)神情凝重地沖我點了點頭。
“李隊。致命傷就是頸動脈和氣管的切割傷,兇器極其鋒利,傷口平滑,幾乎沒有掙扎痕跡,說明兇手動作極快,死者甚至來不及反應?!彼钢娔X屏幕上放大的傷口照片,“我們在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縫里,提取到少量非常細微的、不屬于他本人的纖維殘留物。顏色是深灰色,材質(zhì)初步判斷是某種合成纖維,可能是衣物纖維。”
深灰色合成纖維?兇手的衣物殘留?
“另外,”老法醫(yī)走到解剖臺邊,輕輕掀開覆蓋在尸體胸腹部的白布一角。小張的制服已經(jīng)被剪開,露出胸膛?!拔覀冊谇謇硭乜谘E時,發(fā)現(xiàn)這里……”他用鑷子指著死者左胸心臟上方,靠近鎖骨下方的位置,“……皮膚表面有非常輕微的、不規(guī)則的壓痕和擦傷,非常新。形狀……有點奇怪?!?
我湊近仔細觀察。在冷光燈下,那片皮膚上的壓痕非常淺淡,但仔細看,確實能辨認出一些模糊的、細小的、不規(guī)則的凸起印記。像是被某種帶有細微紋理的硬物,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用力按壓過留下的。
形狀……那印記的輪廓,隱隱約約……像是一個扭曲的獸首?一個……貔貅的頭顱?!
我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呼吸瞬間停滯!
“還有,”老法醫(yī)似乎沒注意到我瞬間劇變的臉色,繼續(xù)道,“在檢查死者衣物時,在他制服內(nèi)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被揉成一團的、浸透了血跡的便簽紙。”
他小心地用鑷子夾起一個證物袋,里面是一小團被血浸透發(fā)黑的紙團。他示意助手在無菌操作臺上,極其小心地將紙團展開、鋪平。紙張被血粘在一起,邊緣破碎,上面的字跡更是被血液嚴重暈染、模糊。
我和老法醫(yī)屏息凝神,湊在操作臺前。技術科的同事也打開了高倍放大鏡和特殊光源。
燈光下,模糊的血色紙面上,勉強能辨認出幾行潦草的字跡,顯然是小張在極度緊急或痛苦的情況下倉促寫下的:
…檔案…編號…舊庫…
…張…遠…關聯(lián)…
…密…級…提…高…
…鑰…不止…一枚…
…鑰…不止…一枚…
最后這半句,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響!鑰匙不止一枚?!
我口袋里的貔貅銅錢,不是唯一的鑰匙?!
那“匣”……到底是什么東西?!需要不止一枚鑰匙才能開啟?!
小張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檔案?張志遠的關聯(lián)?密級被提高了?他是在查閱某個塵封的、關于張志遠的舊檔案時,發(fā)現(xiàn)了關于“鑰匙”的驚人秘密?這個發(fā)現(xiàn),立刻引來了殺身之禍?
就在這震驚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意識的瞬間——
技術科的同事正小心地準備將那張展開的血色便簽紙放入專用的物證掃描儀中固定。他的鑷子尖端,無意中觸碰到了紙面上一個被血液半覆蓋、之前并未完全展開的角落。
就在那鑷子尖端接觸的剎那!
我口袋里的某個位置!
那枚剛剛被技術科取走、此刻應該躺在樓下證物室的證物袋里的貔貅銅錢。
突然!
一種極其尖銳、冰冷、如同鋼針穿透顱骨般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在我大腦深處炸開!
“呃啊——!”
我悶哼一聲,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旋轉(zhuǎn)的猩紅血霧所淹沒!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一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架上!右臂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這劇痛遠不及腦中那瞬間爆裂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恐怖感!
“李隊?!”老法醫(yī)和技術員驚駭?shù)胤鲎∥摇?
那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被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又抽離。眼前的白光和血霧迅速褪去,留下的是嗡嗡作響的耳鳴和一片狼藉的視野。
但就在那劇痛消失的最后一瞬,在白光與血霧交織的殘像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個極其短暫、極其模糊的影像碎片:
一個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的、布滿奇異紋路的……**鐵盒**的輪廓。鐵盒的表面,似乎有不止一個凹陷的孔洞,形狀……酷似扭曲的獸首!
那影像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我大口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全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抓住器械架的邊緣,支撐著發(fā)軟的身體,目光驚駭?shù)乜聪虿僮髋_上那張被血浸透的便簽紙。
那枚銅錢……它感應到了!即使隔著距離,即使被裝在證物袋里!它感應到了那張紙上殘留的、與小張死亡相關的、指向“匣”和“鑰匙”的信息!并且,以一種近乎暴力的方式,將那個模糊的、關于“鐵盒”的影像,強行塞進了我的腦海!
鑰匙不止一枚……那個布滿獸首孔洞的鐵盒……
小張的血,不僅在地上寫下了“匣鑰”,更用他的生命和這張染血的便簽,撕開了通往終極秘密的第一道縫隙。
而死者的低語,正通過那枚冰冷的銅錢,在我腦中尖銳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