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

天元歷三〇三三年，暮春。

大胤王朝，北域，蒼狼原。

風是燙的，卷著沙礫打在破廟殘垣上，發出“噼啪”聲響，像極了老獵戶臨終前喉嚨里卡住的血沫子。廟里頭，李玄罡正拿根狗尾巴草剔牙，眼睛卻盯著供桌上那半塊硬得能砸死狗的麥餅。

“咕?！?

不是他肚子叫，是旁邊縮在草堆里的小乞丐。那孩子叫姬瑤，瘦得跟根柴火棍，眼睛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他手里那半截草。

“看什么看？”李玄罡咧嘴，露出顆歪掉的門牙，“再看，老子連你舌頭一起剔了下酒?！?

姬瑤不說話，只是把破棉襖往身上裹了裹。這鬼地方已經三年沒下過正經雨了，地里頭連耗子都餓死了三茬，更別說人。蒼狼原上的村落，如今十室九空，剩下的要么是等死的老弱，要么就是像李玄罡這種，靠扒拉死人骨頭換口吃的“走尸”。

“嗤啦——”

李玄罡扯下麥餅上最后一點麩皮，扔進嘴里慢慢嚼著，眼睛卻瞟向廟門外。外頭影影綽綽，好像有幾個人影晃過，還帶著鐵器摩擦的聲響。

“來了。”他抹了把嘴，站起身。身上那件打滿補丁的青布褂子下，肌肉像老樹皮一樣虬結。他順手從神臺底下摸出根銹跡斑斑的鐵劍——說是劍，倒更像根彎了的廢鐵條。

“躲好?！彼吡颂呒К?，“敢出聲，老子先宰了你。”

姬瑤趕緊把自己埋進草堆里，只露出一雙眼睛。

廟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陽光像把利刃劈了進來，照亮了門口站著的三個人。為首的是個胖子，滿臉橫肉，穿著件半舊的玄色勁裝，腰間掛著柄繡春刀，刀鞘上鑲著顆黯淡的珠子——是個練過幾天把式的官差，或者說，是如今沒了王法后，占山為王的匪類。

“小子，識相的把吃的交出來，”胖子嗓音像破鑼，“不然爺爺們把你這破廟拆了，拿你骨頭當柴燒！”

李玄罡歪著頭，打量著這幾個人。除了胖子，另外兩個精瘦漢子，手里拎著樸刀，眼神躲閃，顯然是跟班。

“吃的？”李玄罡笑了，指了指供桌，“就那半塊餅，你們仨分著吃，夠塞牙縫不？”

胖子臉色一沉：“找死！”他身后的精瘦漢子立刻揮刀沖了上來，刀鋒帶著股腥風，顯然是見過血的。

李玄罡不躲不閃，等刀鋒快到面門時，突然矮身，手里的廢鐵條“叮”一聲磕在刀背上。那漢子只覺得一股大力涌來，手腕一麻，樸刀“哐當”掉在地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李玄罡抬腳就是一腳，正踹在他肚子上。那漢子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撞在墻上，口吐鮮血，當場沒了聲息。

“你！”胖子和另一個漢子嚇了一跳。他們本以為這破廟只有個叫花子，沒想到是個硬茬子。

“一起上？”李玄罡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閃過一絲興奮。他太久沒打架了，骨頭都快銹死了。

胖子咬了咬牙，拔出繡春刀，和另一個漢子呈夾擊之勢撲了上來。刀光閃爍，帶著一股惡風，顯然這胖子有些真本事，比剛才那個漢子強多了。

李玄罡眼神一凝，不再留手。他腳下步伐詭異，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兩人之間穿梭。手中的廢鐵條看似隨意揮舞，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擋住刀鋒，同時反擊出刁鉆的角度。

“鐺！鐺！鐺！”

鐵器碰撞聲在破廟內響起，火花四濺。胖子越打越心驚，他發現自己的刀招在這少年面前似乎毫無用處，對方的身法和招式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仿佛能預知他的動作。

“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胖子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這時，李玄罡突然一個錯步，避開胖子的刀鋒，同時手中的廢鐵條如同毒蛇出洞，“噗”一聲刺進了旁邊那個精瘦漢子的喉嚨。那漢子眼睛瞪得溜圓，雙手捂住脖子，緩緩倒了下去。

“只剩你了?！崩钚皋D過身，看向胖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胖子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打，轉身就想跑?？伤麆傔~出一步，李玄罡就已經追到了他身后，廢鐵條狠狠砸在他的腿彎上。

“啊——！”胖子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李玄罡一腳踩在他的背上，廢鐵條抵住他的后心：“說，你們是哪來的？為什么跑到這鬼地方來？”

胖子疼得冷汗直流，連忙求饒：“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們是……我們是‘黑風寨’的，奉寨主之命，來這蒼狼原看看有沒有……有沒有活口能抓去當苦力……”

“黑風寨？”李玄罡眉頭一皺，“你們寨主是誰？”

“是……是‘鐵臂’張猛……”胖子連忙說道，“大爺，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就饒了小的吧……”

李玄罡眼神冰冷，手上用力，廢鐵條刺破了胖子的衣服，抵在他的皮膚上：“蒼狼原的人都快餓死了，你們還要抓去當苦力？”

胖子嚇得渾身發抖：“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李玄罡冷哼一聲，“奉誰的命？你們寨主背后是不是有人？”

胖子臉色大變，連忙搖頭：“小的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李玄罡看他不像說謊，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知道，這蒼狼原雖然貧瘠，但傳說中埋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難道真的有人為了這個秘密而來？

就在這時，姬瑤突然從草堆里爬了出來，指著胖子腰間的珠子說道：“哥哥，他腰上的珠子……好像在發光！”

李玄罡低頭一看，果然看到胖子腰間的珠子正在發出微弱的光芒，而且越來越亮。

“不好！”李玄罡臉色一變，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迅速靠近。他來不及多想，一腳將胖子踢飛，同時拉著姬瑤躲到了神臺后面。

“轟！”

一聲巨響，破廟的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轟開，塵土飛揚。一個身穿黑袍的老者走了進來，他的頭發和胡須都是白色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卻銳利如鷹。他的身后跟著幾個黑衣人，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哼，沒想到這里還有兩條漏網之魚?！崩险邟咭暳艘谎燮茝R內的尸體，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李玄罡和姬瑤身上。

李玄罡將姬瑤護在身后，握緊了手中的廢鐵條，警惕地看著老者。他能感覺到，這個老者的實力深不可測，遠不是剛才那幾個小嘍啰能比的。

“你是什么人？”李玄罡沉聲問道。

老者微微一笑，笑容卻不達眼底：“老夫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是不是有老夫想要的東西。”

李玄罡心中一凜：“我身上能有什么東西？”

老者眼神一閃，看向李玄罡手中的廢鐵條：“哦？這把破劍倒是有點意思?！彼斐鍪郑还蔁o形的力量頓時籠罩了李玄罡，讓他動彈不得。

“放開我哥哥！”姬瑤掙扎著喊道。

老者看了姬瑤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嗯？這女娃身上竟然也有一絲微弱的靈氣波動?！彼栈啬抗?，重新看向李玄罡，“小子，乖乖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然老夫不介意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玄罡咬緊牙關，沒有說話。他知道，眼前這個老者絕對不是善茬，如果自己暴露了什么，恐怕下場會很慘。

老者見李玄罡不說話，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彼沂忠粨]，一道黑氣射向李玄罡。

李玄罡只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侵入體內，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和經脈，劇痛讓他幾乎昏厥過去。但他強忍著疼痛，眼神依然堅定地看著老者。

“有點骨氣。”老者冷笑一聲，“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骨氣一文不值。”他加大了力量，李玄罡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被凍結成冰塊了。

就在李玄罡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全身，驅散了那股冰冷的力量。同時，他腦海中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小子，想活下去嗎？那就喚醒體內的力量吧！”

李玄罡心中一震，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他手中的廢鐵條也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變得越來越亮。

老者察覺到李玄罡身上的變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嗯？這是……難道你是……”

沒等老者說完，李玄罡猛地掙脫了無形的束縛，手中的廢鐵條帶著一道耀眼的光芒，狠狠地劈向老者。

“破妄！”

一聲低喝，光芒閃過，老者連忙揮袖抵擋。

“砰！”

一聲巨響，老者被震得后退了幾步，袖袍也被劈出了一道口子。他看著李玄罡，眼中充滿了震驚和貪婪：“果然是你！沒想到老夫找了這么多年，竟然在這里碰到了！”

李玄罡看著自己手中的廢鐵條，它已經不再是那根銹跡斑斑的廢鐵了，而是變成了一把散發著古樸氣息的長劍，劍身刻滿了神秘的符文。他能感覺到，這把劍與自己的身體有著某種奇妙的聯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玄罡心中充滿了疑惑。

老者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狂熱：“小子，乖乖跟老夫走，老夫可以饒你不死，還能讓你成為天下最強的修士！”

李玄罡冷笑一聲：“想讓我跟你走，除非我死！”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他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圍了上來，每個人都散發出強大的氣息。

李玄罡握緊手中的長劍，眼神堅定。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一戰！

“姬瑤，躲遠點！”李玄罡回頭對姬瑤說道。

姬瑤用力點點頭，躲到了神臺的最里面。

李玄罡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擁有這么強大的力量，也不知道這把劍到底是什么來歷，但他知道，自己必須保護好姬瑤，保護好自己唯一的親人。

“來吧！”李玄罡大喝一聲，手持長劍，主動沖向了黑衣人。

一場慘烈的戰斗在破廟內展開，劍光閃爍，黑氣彌漫。李玄罡憑借著手中的長劍和體內涌現出的力量，與黑衣人展開了殊死搏斗。他的身法越來越熟練，招式也越來越精妙，仿佛這具身體本來就會這些一樣。

老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戰斗，眼中閃爍著寒光。他在等待機會，等待李玄罡力竭的那一刻。

李玄罡越戰越勇，他感覺到體內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手中的長劍也越來越得心應手。他一劍劈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劃破空氣，將一名黑衣人劈成了兩半。

“好小子，有點本事！”老者終于忍不住了，親自出手。他身形一閃，出現在李玄罡面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李玄罡連忙揮劍格擋，但老者的掌力實在太強大了，他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來，整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墻上，口吐鮮血。

“哥哥！”姬瑤驚呼一聲，想要跑過來，卻被一個黑衣人攔住。

老者一步步走向李玄罡，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子，你不是老夫的對手，還是乖乖投降吧！”

李玄罡掙扎著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眼神依然不屈：“我說過，除非我死！”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老夫就送你上路！”他再次出手，這一次，他的掌力更加恐怖，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

李玄罡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他握緊手中的長劍，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劍中。他腦海中的那個蒼老聲音再次響起：“燃燒精血，催動‘焚天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玄罡沒有猶豫，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長劍上。頓時，長劍發出萬丈光芒，一股灼熱的力量從劍中爆發出來，整個破廟的溫度瞬間升高，仿佛要燃燒起來。

“焚天·滅世！”

一聲怒吼，李玄罡揮出手中的長劍，一道巨大的火焰劍氣沖天而起，瞬間吞噬了老者和他周圍的黑衣人。

“啊——！”

慘叫聲響徹云霄，老者和黑衣人在火焰劍氣中化為灰燼。

李玄罡看著眼前的景象，松了一口氣，隨即感到一陣眩暈，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姬瑤哭著跑過來，抱住了他。

“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