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鶴老人耗費半生心血凝聚的七顆非遺靈石,在祠堂深處閃爍著微弱卻堅韌的光芒。
黑衣人潛伏數月,終于抓住月圓之夜的縫隙,盜走了其中最關鍵的三顆。
李云書和白靈踏入祠堂時,只看到破碎的靈龕與四散的微光。
“三顆靈石…蘊藏的是華夏仙域最古老的三大音律、舞步與節慶信仰本源之力…”云鶴老人面如金紙,咳出一縷暗金血跡,“黑衣人所圖…遠非力量這么簡單!”
他枯槁的手指撫過破碎的靈石外殼,聲音嘶啞:“他想斷的…是傳承之脈!”
祠堂內,那盞由云鶴老人親手點亮的、象征守護的銅油長明燈,燈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仿佛風中殘燭。燈油潑灑出來,在布滿歲月刻痕的石板上洇開一片不祥的暗影。李云書和白靈沖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幅景象:靈龕碎裂,木屑與某種水晶般的碎片鋪了一地,曾經安穩供奉在中央的七顆非遺靈石,此刻只剩下四顆,光芒如同被掐住了喉嚨,微弱而急促地明滅著,像瀕死生靈最后的心跳。破碎的靈龕周圍,逸散出的不再是溫暖柔和的流光,而是絲絲縷縷冰冷的淡青色微光,如同垂死螢火蟲的尾焰,在死寂的空氣中游蕩、消逝。
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李云書的心臟。他僵在門口,喉頭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死死盯著那空出來的三處位置——那里本該鑲嵌著“天籟”、“驚鴻”、“薪火”三顆靈石。白靈比他更快一步,人已如一陣風般卷到靈龕前,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急切,指尖顫抖著拂過破碎的靈龕邊緣,拾起一片殘留著微弱光芒的靈石外殼碎片。那碎片在她掌心,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冰涼的觸感直刺骨髓。
“天籟…驚鴻…薪火…”白靈喃喃念出那三顆被盜靈石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心頭。她猛地抬頭看向李云書,那雙總是盛滿靈動與笑意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驚怒交加的赤紅,“三顆!李大哥!三顆都被……”
她的話被一陣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打斷。兩人這才驚覺,云鶴老人不知何時已支撐著佝僂的身體,倚在祠堂角落一根冰冷的石柱旁。他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氣神,臉色不是蒼白,而是一種令人心悸的金紙色。先前他強壓下去的傷勢,此刻再也無法掩飾,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一縷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暗金色蜂蜜般的血跡,終于從他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舊道袍前襟上,暈開一小團刺目的暗沉。
“云鶴爺爺!”李云書魂飛魄散,一個箭步搶上前,伸手想要攙扶。老人卻微微抬手,阻止了他,那雙枯槁得如同老樹根般的手,此刻正顫抖著,極其緩慢、極其珍重地撫摸著白靈掌心那片失去光澤的靈石碎片。他的指尖劃過那冰冷光滑的斷面,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嬰兒的肌膚,又沉重得如同在撫過先人的墓碑。
“不…不只…”云鶴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氣,卻又蘊含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愴,“三顆…那三顆…咳咳…蘊藏的…是這片仙域,最古老、最根源的…‘天籟’之音律,‘驚鴻’之舞步,‘薪火’之節慶信仰…的本源之力…”他猛地吸了口氣,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起伏,暗金色的血點濺在碎片上,“那黑衣人…潛入數月…耐心如蛇…他圖的…豈止是…區區力量?”
老人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著那片殘片,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某種令人絕望的未來圖景。他枯瘦的手指陡然收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詛咒的穿透力,在空曠死寂的祠堂里激起冰冷的回響:“他想斷的…是傳承之脈!他想讓后輩…再不知‘天籟’如何啟唇,‘驚鴻’如何起勢,‘薪火’如何點燃…他要讓…血脈里的根…枯死!”
這嘶啞的控訴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李云書和白靈因震驚而混沌的腦海。他們終于明白了盜走這三顆特定靈石意味著什么——那不是簡單的掠奪力量,那是挖根!是試圖從源頭上抹去華夏仙域關于音律、舞蹈、節慶信仰最古老、最核心的記憶與共鳴!
一股冰冷的恐懼,比面對任何刀光劍影都更甚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李云書。他下意識地環顧這座承載了太多記憶的祠堂。月光透過高窗的格柵,冰冷地切割著地面。往日那些被靈石滋養、常年彌漫于此的氤氳靈氣早已蕩然無存,空氣中只剩下塵埃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那些曾經在靈石輝映下顯得格外溫潤、仿佛承載著無數先輩聲音的梁柱和壁畫,此刻在慘淡的月光下,竟顯出一種令人心悸的陰森和死寂。
“傳承…斷了?”白靈失魂落魄地重復著,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她眼中那點赤紅的怒火被更深沉的恐懼覆蓋。她無法想象,失去了“驚鴻”的舞步本源,那些世代相傳、刻在骨子里的身法韻律,將會何等失真?如同無根之萍,最終消散在風里。
“不會斷!”李云書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劇烈的刺痛讓他從窒息般的絕望中掙脫出來一絲清明。他眼中燃燒起一種近乎兇狠的光,聲音斬釘截鐵,像是在對抗祠堂里彌漫的冰冷死寂?!案谖覀兩砩希∶}在我們心里!他盜得走石頭,盜不走我們血脈里的東西!”他一步跨到云鶴老人身邊,不由分說地架住老人搖搖欲墜的身體,“云鶴爺爺,您撐著點!白靈,扶住那邊!此地不能久留,先離開!”
白靈被李云書話語中的決絕驚醒,猛地咬住下唇,用力點頭。兩人一左一右,小心而迅速地攙扶起云鶴老人沉重而虛弱的身體。老人沒有抗拒,只是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胸腔,那縷暗金色的血跡愈發刺眼。他渾濁的目光掠過那僅存的四顆光芒微弱、如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靈石,又落在滿地的碎片與冷光上,最終定格在李云書緊繃而堅毅的側臉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混雜著痛楚與希冀的光芒。
三人踉蹌著,幾乎是拖著腳步,剛邁出祠堂那沉重的門檻,外面清冷的空氣裹挾著濃郁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驅散心頭的沉重陰霾。
“云鶴爺爺!”
“李大哥!白靈姐!”
焦急的呼喊聲由遠及近。是林風、石磊和村里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他們顯然聽到了祠堂這邊的動靜,正舉著火把狂奔而來。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們年輕而焦急的臉上,照亮了他們看清祠堂內狼藉景象和云鶴老人慘狀時瞬間變得煞白的神情。
“這…這是怎么回事?”石磊握緊了手中的鋤頭,憨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近乎狂暴的怒意,眼睛瞪得如同銅鈴,看向破碎的靈龕和僅存的暗淡靈石。
“黑衣人!那個天殺的賊!”林風反應最快,他猛地看向村外那片連綿起伏、此刻在月色下顯得格外黝黑深邃的山林,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一定沒跑遠!我們追!”
“追?”李云書的聲音異常低沉,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冷靜,瞬間澆熄了眾人沖動的怒火。他將云鶴老人交給石磊和林風攙扶,自己則緩緩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每一個聞訊趕來的村民的臉。他的眼神落在一位須發皆白、捧著家傳古塤的老樂師臉上,那老人正死死盯著祠堂的方向,嘴唇哆嗦著;又落在一個平日沉默寡言、家中珍藏著祖傳年畫木版的老匠人身上,對方佝僂著背,雙手死死抓著衣襟,指節泛白;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滿頭銀發、顫巍巍扶著門框的老嫗身上,她身上還穿著昨日祭祖時的舊舞衣,此刻那件衣服顯得格外刺眼和凄涼。
“看看他們!”李云書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頭,指向那些老人,“看看王老的塤,看看李叔的木版,看看孫婆婆的舞衣!”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位捧著古塤的老樂師王老,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手中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陶塤。就在他目光觸及塤身的一剎那,那原本溫潤、透著歲月包漿光澤的塤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吹口處蔓延開數道細密的裂紋!王老渾身劇震,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絕望,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我的…我的木版!”木版年畫匠人李叔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眾人駭然望去,只見他懷中緊緊抱著的、世代相傳雕刻著門神像的梨木板,表面那層象征著靈性的溫潤光澤正在飛速褪去!原本清晰流暢、蘊含神韻的刻痕,仿佛被無形的蛀蟲啃噬,變得模糊、呆板!李叔枯瘦的手撫過木版,動作充滿了絕望,老淚縱橫。
那位穿著舞衣的孫婆婆,更是直接癱軟在地。她身上那件顏色已然黯淡的舞衣,袖口和裙擺處繡著的、象征古老舞步傳承的繁復云紋,竟然在無聲無息地崩解!彩線一根接一根地斷裂、脫落,如同失去了生命,只留下光禿禿的布面和零落的線頭,像一張張無聲嘲笑的大嘴。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哀嚎聲、哭泣聲、不敢置信的驚呼聲瞬間打破了夜的死寂。祠堂內靈石被盜的后果,以一種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降臨在每一個與非遺傳承緊密相連的普通人身上!他們賴以生存的技藝,他們視為生命的傳承,正在被無形的力量侵蝕、剝奪!
“他斷的不只是祠堂里的根!”李云書的聲音穿透了恐慌的喧囂,帶著一種痛徹心扉的冰冷,在夜空中回蕩,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驚惶失措的村民耳中,也如同冰錐刺入每一個人的心臟,“他在吸整個仙域非遺的血!想活命,想保住祖輩傳下來的東西,就聽云鶴爺爺的!”
所有人的目光,帶著絕望中的最后一絲期盼,齊刷刷地投向了被石磊和林風艱難攙扶著、氣息奄奄的云鶴老人。
老人枯槁的身軀在兩位青年的支撐下微微挺直了些許。他緩緩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生命最后的火焰。他染血的嘴唇翕動著,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驚惶、悲憤、絕望的臉龐,掃過那些斷裂的塤、崩壞的木版、破碎的舞衣,最終,那目光落在李云書和白靈身上,帶著一種無聲的重托。
“聚…聚靈…”云鶴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游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沒有解釋,只是艱難地抬起了那只染著暗金色血跡的手,枯瘦的手指,指向了村中那片平日里用來晾曬谷物、此刻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空曠的打谷場。
打谷場中央,僅存的四顆非遺靈石——代表“織染”、“百工”、“金石”、“藥膳”本源的四顆——正被幾位村老小心翼翼地呈正方形擺放。靈石的光芒極其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彼此間的聯系若有若無。
“起…陣!”云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耗盡生命力的嘶吼。
隨著這聲嘶吼,李云書和白靈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同時動了!
李云書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夜空中殘存的冰冷月華都吸入肺腑。他足尖一點地面,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射向打谷場東南角!人在半空,雙臂已然張開,十指在身前飛快地劃動,如同撥動著無形的琴弦??谥星逶降囊鞒曊?,不再是溫潤的安撫之音,而是高昂、激越,帶著金戈鐵馬般的錚錚殺伐之氣!每一個音符都如同實質的銀線,從他指尖迸射而出,精準地刺向東南角那顆代表“織染”本源的靈石!
“錚——!”清越如裂帛的琴鳴應聲而起!那顆原本黯淡的靈石驟然一顫,表面龜裂的紋路中猛地噴射出一道璀璨的赤紅色光芒,如同被壓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巖!這光芒瞬間刺穿了籠罩場地的黯淡,直沖霄漢!
與此同時,白靈的身影已如一道翩躚的驚鴻,落在了西南角!沒有半分停頓,她雙臂陡然一振,身姿舒展,一個“大鵬展翅”的起手式,帶著決絕的力量悍然展開!緊接著,便是“踏罡步斗”!她的雙足踏在地面上,每一次落點都精準無比,步伐迅疾如風,剛猛如雷!身體隨著步伐高速旋轉、騰挪、頓挫!這不再是柔美的舞蹈,而是充滿原始力量與抗爭意志的戰舞!衣袂翻飛間,獵獵作響,仿佛有無數古老的戰魂在隨之咆哮!一股沉凝而充滿爆發力的土黃色氣流,隨著她每一次頓地、每一次旋身,轟然注入那顆代表“百工”本源的靈石之中!
“嗡——!”低沉的轟鳴從靈石內部爆發出來!土黃色的光芒厚重如山,瞬間蔓延開去,與東南角升騰的赤紅光芒悍然相接!
緊接著,東北角、西北角!另外兩位村中最具威望的樂師與舞者,也同時發動!一人吹響了蒼涼雄渾的號角,一人舞出了祭祀天地、溝通祖靈的古老祈舞!青色的風之氣息與藍色的水之光芒,也自另外兩顆靈石中磅礴涌出!
四色光芒——赤紅的熾烈、土黃的厚重、青色的鋒銳、藍色的浩瀚——在打谷場中央上空瘋狂地交織、碰撞、融合!彼此間那微弱飄搖的聯系,被強行拉緊、加固!一個巨大的、由純粹的四色光芒構成的古老符文虛影,在四顆靈石上方隱隱浮現,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吸力!
然而,這光芒雖然璀璨奪目,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和……痛苦!如同一個重傷瀕死的人被強行注入強心針,在燃燒最后的生命力!光陣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能量的逸散和哀鳴般的嗡鳴。那巨大的符文虛影邊緣不斷崩裂、扭曲,仿佛隨時會瓦解!
李云書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巨錘反復轟擊,每一次撥動那無形的音弦,都像在撕裂自己的神魂。白靈的動作雖然依舊剛猛迅捷,但每一次踏地旋身,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另外兩角的樂師與舞者,更是搖搖欲墜。
整個打谷場,被這狂暴而脆弱的光陣籠罩。村民們緊緊依偎在一起,驚恐地望著頭頂那似乎隨時會崩塌的光之穹頂。有人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向著光陣,向著那四顆燃燒的靈石,向著場邊那個佝僂染血的身影,無聲地祈禱。
云鶴老人被石磊和林風架著,勉強站立在光陣邊緣。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劇烈波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的光陣,看著四顆靈石在痛苦中強行綻放的光輝。他枯槁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暗金色的血絲,正悄無聲息地從他緊抿的嘴角蜿蜒而下。
光陣猛地再次劇烈一顫!一道刺眼的裂痕出現在那巨大的符文虛影中心!四顆靈石的光芒同時驟然暗淡下去!
“噗——!”云鶴老人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再也支撐不住,一大口粘稠得如同融化金液般的暗金色鮮血,狂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