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展演在即,李云書日夜排練古曲。
白靈則埋頭修復祖傳的“霓裳羽衣”,指腹被金線磨破滲血。
李云書心疼,撫琴奏起悠揚旋律,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羽衣破損處隨琴聲浮動,竟自行吸收金線開始縫合。
暗處,一雙陰鷙的眼睛貪婪地盯著這件蘊含龐大非遺之力的仙衣。
黑衣人終于出手,指尖縈繞黑氣直取白靈后心:“這力量,該歸我了!”
“錚——”
最后一個清越的音符在指尖緩緩沉寂,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余韻在沉寂的室內一圈圈漾開。
李云書輕輕按住仍在微顫的琴弦,長舒一口氣。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在燭光下閃爍著微光。窗外,夜色如墨,弦月孤懸,清冷的輝光斜斜鋪進“琴韻小筑”的木窗欞,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模糊的、交織的光影。
他微微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指關節。為了即將到來的“天音盛會”非遺展演,這首融匯了古調與新意的《九韶引》,他已不知反反復復彈奏了多少遍。每一次撫弦,每一次按揉,都力求將那些沉淀了無數歲月的音符喚醒,將那份屬于華夏仙域特有的、蒼茫又靈動的氣韻,透過絲弦傳遞出去。
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隔壁房間。一道柔和而專注的光暈,從半掩的門縫中流淌出來,無聲地宣告著那里的主人同樣未眠。
那是白靈的房間。
李云書站起身,腳步放得極輕,走到門邊。門扉虛掩著,他側身望去。
燭火搖曳的光影下,白靈的身影顯得異常纖弱。她半伏在案前,幾乎要將整個身子都埋進那堆繁復絢麗的織物里。案上,正是那件白家代代相傳、卻在一次意外中損了邊角的“霓裳羽衣”。
此刻,這件傳說中蘊含了古老舞者精魂的仙衣,正鋪陳在白靈面前。它美得驚心動魄,底色是深邃如子夜天空的玄青,上面用無數細如發絲、流光溢彩的絲線,織就出云紋、瑞獸、星宿的圖案,繁復而有序,仿佛將一片濃縮的璀璨星空披在了身上。然而,在衣襟下方靠近袖口的位置,幾道猙獰的撕裂痕跡粗暴地破壞了這份完美,如同美玉上的瑕疵,刺目而令人心痛。
白靈埋著頭,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她右手捏著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尾連著比尋常絲線更細、閃爍著奇異淡金色光澤的非遺金線。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固定著羽衣破損的邊緣,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已經被那看似柔軟實則極為堅韌的金線磨出了數道深深的紅痕,靠近指尖的地方甚至隱隱滲出了細小的血珠,在燭火下泛著一點刺目的暗紅。但她渾然不覺,或者說是顧不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
她的動作極慢,極輕,每一次落針都屏著呼吸,仿佛生怕驚擾了羽衣沉睡的靈性。針尖穿過古老的絲縷,帶著那縷金色的希望,試圖將斷裂的美麗重新縫合。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粘在光潔的皮膚上,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憊的陰影。
李云書靜靜地看著,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擰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密的酸澀和難以言喻的心疼。這丫頭,倔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為了這件承載著家族榮光與舞蹈精魂的羽衣,為了能在展演上不負先祖不負傳承,她早已將“休息”二字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輕輕退后幾步,沒有打擾她,回到自己的古琴前坐下。目光落在案頭那本攤開的、古樸厚重的《非遺之書》上。云鶴師父的指點猶在耳邊:“萬物有靈,非遺之力,源于情,發于意,共振于天地。器樂之音,亦可與萬靈交感,撫平傷痕,喚醒生機…”
一個模糊卻帶著強烈期待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點亮的燭火,在他心中搖曳生起。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讓指尖再次輕輕搭上冰涼的琴弦。
這一次,他的指法不再是展演所需的磅礴嚴謹,而是刻意放緩,放柔。指尖勾、挑、抹、剔,動作舒緩如林間淌過的清溪。一串晶瑩剔透、帶著撫慰意味的音符,如同春夜無聲灑落的甘霖,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
《清心引》。
這本是一首最基礎不過的清心靜氣的琴曲,此刻在李云書專注的心念催動下,卻仿佛擁有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靈性。琴音清澈透亮,每一個音符都裹挾著一股溫潤的、如同月華般柔和的氣息。這氣息仿佛有形有質,緩緩地、輕柔地,從琴弦上飄蕩開,無聲無息地穿過那道半掩的門扉,彌漫進白靈的房間,溫柔地包裹住那件殘破的霓裳羽衣。
燭光依舊跳躍。
案前,白靈的手腕猛地一滯!銀針懸在半空,針尾的金線微微顫動。
她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就在那溫潤的琴音流淌而入的瞬間,羽衣上那幾道猙獰的裂口邊緣,那些原本死氣沉沉、參差不齊的古老絲縷,竟然……動了!
不是風吹的晃動,而是如同沉睡的藤蔓被春日的陽光喚醒,輕微地、自主地開始浮動、舒卷!更讓她震驚得幾乎失語的是,她手中捏著的那根淡金細線,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溫柔而堅定地牽引著,倏地一下,從她的指間掙脫出去!
細線并沒有墜落,反而憑空懸浮起來,一端輕柔地搭在那浮動起來的羽衣裂口邊緣。另一端,則像有了生命的小蛇,主動地、靈巧地開始朝著裂口的另一側蜿蜒、游走!
“這…”白靈櫻唇微張,呼吸都停滯了。她眼睜睜看著,那縷金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精準地融入裂口兩側浮動的絲縷之中。金線所過之處,裂痕如同被無形的巧手撫平,飛快地彌合,消失!那淡金色的絲線完美地嵌入古老的玄青底色里,渾然天成,找不到一絲人為修補的痕跡,甚至比原先的織造更加靈動自然!
奇跡正在她的指尖下、在那流淌的琴音中無聲上演。
白靈的心跳如擂鼓,震驚過后,是無以復加的狂喜和難以置信。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穿過門縫,望向琴聲傳來的方向。李云書沉靜撫琴的側影在燭光中若隱若現。是他!是這琴聲!是這源自非遺之力的共鳴!
她不再徒勞地試圖操控針線,而是小心翼翼地、帶著近乎虔誠的敬畏,將雙手輕輕攤開,掌心向上,虛覆在羽衣正在自行修復的裂口上方。任由那金線在琴音的引導下,如同擁有靈魂的織娘,在古老的仙衣上舞動、穿梭、彌合傷痕。指尖那點滲血的刺痛早已被這神異的景象帶來的巨大暖流所淹沒。
琴韻小筑內,只有悠揚舒緩的《清心引》在流淌,與羽衣上金線無聲游走的“沙沙”微響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無聲的修復樂章。時間仿佛在這里變得粘稠而溫柔。
“琴韻小筑”之外,更深沉的黑暗角落里,空氣似乎比別處更加凝滯、冰冷。一團濃郁得化不開的黑影,如同從地底最深處滲出的污跡,完美地融于屋角的陰影和幾叢茂密的、帶著尖刺的夜曇花之后。花葉的影子在他身上投下破碎斑駁的暗紋。
正是那個如附骨之疽般糾纏不休的黑衣人。
他整個人像一塊冰冷的磐石,紋絲不動。只有那雙眼睛,隱藏在兜帽的深邃陰影下,如同兩簇幽綠燃燒的鬼火,死死地釘在小筑內那一點溫暖的燭光處,更確切地說,是釘在那件玄青底色上金線流淌的“霓裳羽衣”之上!
透過窗欞的縫隙,羽衣自行修復、金線如活物般游走的神異景象,一絲不漏地落入他的眼中。
貪婪。
一種幾乎要灼穿他眼底冰層的、赤裸裸的貪婪,瞬間爆燃!那目光熾熱得如同要立刻將那件仙衣吞噬,又冰冷得宛如毒蛇吐信,充滿了占有的瘋狂和毀滅的欲望。
“果然…果然在此!”一個干澀嘶啞、仿佛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在他喉嚨深處極其壓抑地滾動了一下,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這些天如幽靈般在附近徘徊,感應著那若有若無的非遺之力波動,終于讓他鎖定了目標!這件傳說中的“霓裳羽衣”,它蘊含的力量遠超他的預期!這哪里是一件舞衣?這分明是天地間最精純的非遺靈力凝結的瑰寶!是能讓他一步登天的無上機緣!
他親眼看著那古琴的音律如何引動金線,如何撫平裂痕,如何讓古老的靈性復蘇……這力量,這操控非遺之力的法門!黑衣人藏在寬大袖袍中的雙手,因為極度的興奮和渴望,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壓抑心頭的狂瀾。
“這力量…本該就屬于我!”無聲的咆哮在他心底炸開,帶著扭曲的理所當然。李云書那小子何德何能?白靈那丫頭又算什么?不過是運氣好得了傳承的螻蟻!只有他,只有掌握了這種力量,才能真正攫取他想要的一切!
不能再等了!羽衣修復在即,那磅礴的力量正在蘇醒、凝聚!此刻正是它新舊交替,靈性最為活躍卻也最易被外力引動的關鍵時刻!
黑衣人眼中兇光暴漲,那兩簇幽綠的鬼火驟然收縮,凝聚成針尖般銳利的一點!
蟄伏的毒蛇,終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絲征兆!那團一直凝固在陰影中的黑影,如同被強弓射出的毒矢,猛地炸開!原地只留下一圈因高速移動而激蕩起的、帶著夜曇花腐敗氣息的微弱氣流漣漪。
快!極致的快!
幾乎在他身形啟動的剎那,一股陰寒刺骨、帶著濃郁不祥氣息的靈力波動便轟然爆發!黑影掠過庭院,無視緊閉的門窗,如同一股實質化的黑色旋風,目標精準無比——直撲琴韻小筑內,正全神貫注于羽衣修復、心神激蕩毫無防備的白靈!
“嗤啦!”
刺耳的裂帛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驚心!并非門窗破碎,而是那黑影周身逸散出的濃烈黑氣,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先一步腐蝕、撕裂了阻擋在前的窗紙和薄薄的木格窗欞!
木屑與碎紙紛飛!
陰風裹挾著刺骨的殺意,瞬間灌滿了小小的琴韻小筑!
燭火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猛烈氣流沖擊得瘋狂搖曳、明滅不定,幾乎熄滅,室內光影劇烈地扭曲晃動。
白靈只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從脊椎骨猛地炸開,瞬間蔓延全身,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她駭然抬頭,只來得及看到一片吞噬光線的濃重黑暗,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死亡氣息,如同深淵巨口般朝自己當頭罩下!那黑暗的核心,一只枯瘦、纏繞著實質般粘稠黑氣的手爪,五指如鉤,指尖繚繞著絲絲縷縷仿佛能吞噬魂魄的黑色電芒,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銳嘯,狠辣無匹地抓向她毫無防備的后心要害!
同時,一個嘶啞、狂喜、帶著扭曲滿足感的低吼,如同夜梟的嚎叫,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也砸碎了室內短暫的寧靜與神跡:
“這力量,該歸我了!”